那老妪道：“那座山，埋葬在里面的，都是全村的老少爷们。”
梅芹一脸的惊愕，怔怔的望着那位老妪，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我们村虽只有十几户人家，却是一脉相传。”那老妪眼眶有点湿润，凝视着远方，微叹一声：“唉！在二百年前，祖先顾公承望，为躲避战乱，迁居此处，前几代香火不旺，人丁单薄，几代人好不容易，散枝开叶，到了我们这一代，却是香火鼎盛。”指着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妪道：“单单顾三家，就有七子，其她几家也都是五子、六子，说来也巧，全村就老十三家，出了个丫头，还是个哑巴。”
顾三娘泪眼汪汪道：“二娘，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嘛？倒招惹得大伙儿一顿眼泪。”
顾三娘这边埋怨顾二娘不该说陈年往事，揭起大家心底的伤痛。自己却从梅芹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怀中，伸手抹了把眼泪，对梅芹道：“老身家的七子倒也少年英雄，唉！可惜我儿和老头子，唉……”
顾三娘神情黯然，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深秋：“那一年的深秋，夜里下了厚厚地一层霜，观天气渐渐要入冬的兆头。顾家掰着指头，算算日子，出海的二条渔船应该就在今天归来。二条渔船，共七十二人，即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顾家的未来与希望。所以，鸡啼头遍，顾家十三户，家家户户便起始忙碌，准备迎接男人平安的回归。这天刚刚放亮，顾家十三妯娌，人人手提扁担，便在码头等待，而时过中午，也未见渔船踪影，大家翘首期盼，各人心里，都有一丝丝忧虑，直到日薄西山，海面上出现大批船只，十数条快舟，围攻一艘大渔船，海面上一时喊杀声，此起彼伏。十数条快舟，舟上插着黑白骷髅旗，让人看得毛骨悚然，心中一阵阵惊惧，只见，舟上的人，个个凶神恶煞般的举着钢刀望渔船大吼大骂。渔船倒也不惧，人人紧握渔叉，只要有快舟靠近，便拼死相斗，渔船且战且行，数十条快舟一时之间倒也奈何不了。眼看离码头越来越近，怎奈渔船被快舟咬着死死不放，始终靠不了岸。此时，渔船船底被凿穿，海水正自从底往甲板上，骨咚骨咚直冒。船体一点一点倾斜下沉。顾三娘眼尖，大叫道：‘不好，是倭寇。’十三妯娌闻言，大惊失色。人人心里暗道：‘不妙。’码头上船工闻听，倭寇来了，纷纷弃了渡船，一时作鸟兽散。顾大娘定了定神，说道:‘快上船，去接应他们。’十三人登上三条渡船，分成三组望快舟摇去。此时，倭寇们趁着渔船还未沉没，遂爬上渔船。刹那间，渔船上兵器碰撞声、惨叫声，怒骂声，交织成一片。虽然，十三位渔娘心急如焚，怎奈渡船速度实在太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船上的亲人一个个在眼前倒下。待渡船摇到，船已侧翻，船上只剩下顾老大和顾老四，二人被二十多名倭寇围在船帮上厮杀。二人均已身受重伤，虽然，二人身负重伤，但也十分骁勇。只听得顾老四对顾老大道：‘大哥，前头杀的倭寇，就算是替死去的兄弟和子侄们报仇雪恨了，我俩再一人杀一个，也是替自己够本了。’顾老四长须飘飘，血污满面，手中渔叉再不避倭寇长刀，一时门户大开，胸部‘扑’的一声，一把长刀剌进了他的胸部，他咬着牙，一把抓住胸前刀刃，往前一送，长刀透穿后背，一股血箭直射而出，同时，手中渔叉，奋力一剌，正中那名倭寇喉咙，那名倭寇惨叫一声，伸手抓住喉咙上的渔叉，慢慢地，痛苦的跪倒他面前。顾老四嘴角渗血，怒目圆睁，手里紧紧抓住渔叉手柄，一动不动，却也已死去。顾老大见四弟惨死，大笑道：‘好兄弟，来生再做亲兄弟。’一分神，背上连中三刀。此时，十三位渔娘已跃上船帮，个个眼中喷火，恨不得将这帮强盗，生呑活剥。倭寇见是一群徐娘半老的妇女，提着扁担望他们打来，倭寇哪里把十三位渔娘放在眼里，嘻嘻哈哈，满嘴污言秽语，对着她们做着下流的动作。十三位渔娘，十三条扁担，攻击非常奇特，就只一招，往前直剌，又快、又准、又狠，招招剌向敌人死穴。而且，招招不落空，一时便有十多名，被剌中翻落海中，余下倭寇大惊，料不到，这群女人，竟然如此厉害，当下，再也不敢大意。但是，十三位渔娘，出招实在太快，又是一副拼命打法。只一会，又有几名被剌中落入海中。余下倭寇发一声喊，舍了渔船，登上二膄快舟，抱头鼠窜而去。顾老大终因伤势过重，还未到家，便在半路上含恨而终。二条渔船，顾家七十二男丁，一日之间全部遇难。七十二具尸体，只捞回八具，其他寻不着的，最后只能立了衣冠冢。”
顾三娘说的平平淡淡，梅芹却听得暗自心惊，可想当时情形是何等的险恶。而实际上梅芹对倭寇的理解，意识上处于一种模糊状态，就算当日白易石命丧野猪涧，她也只对谢胜国恨之入骨，她一直以为今日的一切苦难，都是谢胜国这恶贼所为，刚才听顾三娘说完，对倭寇的穷凶极恶，印象又深刻了一些。
梅芹心里有些疑惑，就问道：“那哑姑家，可还有其他家人。”
“哑巴，本名叫顾玉蛟，是老十三家的独苗，顾十三死后，十三娘终日以泪洗面，日久悲伤郁结于心成疾，眼看年关将近，大家都盼她能熬过年，待心结解开，自然会好转。”顾三娘叹了口气，复道：“最后还是没熬过这悲惨的一年，于小年夜，撇下未满三岁的哑巴，随了鬼使神差，前往地府，寻找老十三去啰！”
梅芹与五位顾家大娘，正在诉说这悲惨伤心事。忽然，听见路尽头小土坡背面，转来叮叮当当地兵器撞击声，并夹杂着女人的一声声怒骂：“疯和尚，臭秃驴，还我兵器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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