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时都没留意过车牌,路上跑的那些车我都说不上来。”文老师实话实说。
“女的这方面是不及男的,以后我给你普及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他一高兴,竟然说了个“以后”二字,可这话一出口就收不回了,只好耸了一下肩。
“噢,是吗?好啊。”文老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刚才他还那么谨慎,怎么一下子又放开了,她想,而这“以后”又是何意呢。可到眼前为止,就这俩字让她听着顺耳。
“这周围你都去过哪些地方?”律师又转了个话题。
“没去过哪儿。我平时很少出来。”她说。
“那你不上班时都做些什么?”律师又找到了话题。
“游泳,去游泳池游泳。”文老师想都没想就说。游泳是她最喜欢的休闲运动。
“是吗,还真看不出。”律师似乎不相信她这么文静的女孩会游泳,怎么说这都是需要胆量的运动。
再看文老师,一听这话就不自在了。她在老家时常跟男朋友一起游泳。她这人也怪,和男朋友游泳时,绝不介意他盯着看她那湿漉漉的落汤鸡样儿,更不会不好意思,可刚才一听他那话,自己就别扭起来,何况眼下又并肩一起坐着,觉得他就像她那男朋友一样穿着大裤衩站在自己眼前,顿时一种莫名的懊悔袭来,怪自己太不会说话了。此时,她都不敢看他。她是有过“男朋友”的人,可两人一起长大,就是有心想越雷池,也做不到。眼前的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会怎样呢?
“你这是在往哪儿开啊?”文老师忽然问,上车好一会儿了,都没问去哪儿。
“去南山吧,往那面开不塞车。”律师很知情道。
“是吗?你常去那面吗?”文老师没去过,不知道这交通状况。
“有时去,和朋友一起去那边喝早茶。”律师说,“广东人爱喝早茶,那边的早茶比福田这边生意好,有人气。”
“我没觉得早茶有什么好喝的,家家都是那几样东西,吃两次就够了。”文老师没喝过几次早茶,可早茶的大致吃法,她觉得一般般,不值得起早去凑热闹。
“喝早茶可是真正的健康生活。”律师一说到广东人特有的早茶,就起了兴致。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文老师不同意,“一次过中秋节,我们有同事说她们一家一大早就出去喝早茶,可到了一看,人多得都排到酒店的外面了,等排到她们家,人都饿得迷糊了。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市里就是这样,喝早茶的地方少,到了节假日,就不够地方喝了。”律师常喝早茶,非常熟悉行情。
“那我倒是情愿晚上出去吃大餐,地方多,不用费时间去等。”文老师觉得花时间去等吃饭不值。
“晚上出去吃是不用等多久,表面看起来划算,可晚餐吃多了不好消化,所以喝早茶很健康。你想啊,早起没什么不好,饿了才吃更觉味美鲜香,更关键的是,早上吃得再多,到了晚上早都消化殆尽,所以说是最有益健康的生活方式。”律师说得头头是道,很得意。
“还有,喝早茶比吃大餐省钱。”文老师补充道。年轻人爱用钱来说话,文老师也不例外。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钱是一方面,另一面是个习惯问题。”律师开始纠正说。“我就见过有人在早茶桌上喝酒,一看就知道不是广东人。他们吃的量也大,都当大餐来吃了。”律师忍住笑,“那种吃法还真不省钱。”
“广东人有点排外。”见律师想笑,文老师不满意了。她吃早茶时也是喜欢吃的就多吃,比如那春卷,她一下能吃两三条,可广东人的吃法却是一条还要剪成两节,就吃那一点点,她都吃不出味儿。
“排外,那都是早年的事了,如今开放这些年了,哪还有什么外可排。”律师听出文老师有点不满意自己刚才的话,可他只是说了件真事,她怎么就听走样了呢。
“在深圳是没有,可有的广东人还是瞧不起外省人。”文老师还在坚持自己的观点。
“在我们老家吃早茶可是大事,特别是老人家,能常去吃早餐是很体面的事。”律师不想说排外的话题,就又说起早茶,“别看就那几样东西,可吃一辈子也不烦,那是家乡的味道。”一说到家乡的早茶,律师的话就多。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早茶上吃的东西都凉了,有时还得自己去拿。”文老师又有话说了。
“吃早餐也是一种文化,在我们哪边喝早茶,保证都是热吃,都有服务员推车一圈圈转,转到你眼前,你就随便挑,绝对不用自己去取,不然就不叫广东早茶了。”律师说时还重点强调了“广东”二字。
“哼,”文老师一听他那加重了音调的两字,又不满意了,觉得律师是有意在跟自己这外乡人显摆。
“尤其是那些退休的老人家,常一起去喝,轮流坐庄,乐在其中。吃什么不重要,主要是大家在一起说说话,消磨时间,沟通感情。有一天谁若是不能去了,那多半是身体出状况了。”律师这话听上去有点忧伤,他也没介意小文那一声不满意的“哼”。
“没想到这早茶还是生活的主角。”文老师下意识道。
“主角谈不上,必不可少倒是真的。”律师纠正说,“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几乎天天都去喝早茶。”
“有那么上瘾吗?”文老师不以为然地说。
“瘾字用错也,这是当地的习惯,或者应该是当地的习俗。”律师又有话说了,“别看他们都老夫老妻了,可早上出来到茶楼里一坐,来碗皮蛋瘦肉粥、一碟芋头糕、一小笼叉烧包,讲究的再来一碟凤爪或一盘翠绿生菜或菜心等,就能慢慢吃上好几个小时,就又回到了当年谈恋爱的日子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挺浪漫的,可以写一篇不错的网帖了。”文老师很职业地说。平时除了上课就是上课,她很久都没写过东西了,主要是没啥写的。
“浪漫也谈不上,主要是生活有了规律和寄托。”律师还要讲,“你是没见过,偌大个茶楼里,一桌桌坐的差不多都是老头老太太,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像磨牙似地慢腾腾地小心翼翼地吃着,那才叫慢条斯理,用广东话说就是斯文。”说完,律师还不停地点头,该是挺满意自己的讲述。
“想不出,阿公阿婆们还那么会享受生活啊。”文老师忽然发现这喝早茶还真是一景,至少丰富了老人家的生活。
“那是,在高档一些的茶楼里,总能看见拖家带口的广东人在一起喝早茶,要的就是那其乐融融的气氛啊。”律师又加了一句,看来他对广东人的早茶是称赞有加。
“那吃大餐也能营造出和睦一家亲的气氛。”文老师就是不想看律师哥那得意样儿,“吃火锅、吃自助餐、吃西餐也挺好的。”她就是想与律师哥作对。
“嗯,没错,都各有特色,各有特色。”律师哥觉得有点累了。
说话间,车速越来越慢,一会儿终于开不动了,前面的车终于塞住了。
“你不是说往这面开不塞车吗?”文老师歪着头问。不知怎么,她觉得这坐车好像比开车都累,也许是话说得不顺吧。她觉得累,真想闭目养养神,可又觉不够礼貌。越是这样想,就越乏味,那车轮下的路就越长,长得让她难受、焦躁、心烦,很明显,她还在为当天的安排赌气。
“嗯,可能是前面发生路况了。”律师想了一下说。他本想说是撞车了,可发现文老师的表情不对,就改口了,不然说不定她又不高兴了。这女人真是说变就变,白跟她说了那么多了,他想。
“你看那对面的车开得还很快。”文老师指点着。
“别急,一会就好了。”话虽这样说,律师心里还是有点急了,他是怕时间长了小文又有话说了。好在十分钟后,车速又恢复了正常。
不一会儿,车就开到了南山,停在了一家乌江鱼店附近。
“要去吃鱼吗?”文老师边下车边问。
“我好像听你说过你喜欢吃鱼。”律师说,“这家店不错,主要是干净。”
“谁说乌江鱼干净了,那给人吃过的锅底都留给下一拨人吃了。”文老师是听说的。
“没那么严重,你说现在吃啥安全?”律师反驳道,“再说了,这乌江鱼是烧得滚开才吃的,安全系数高,我觉得比大饭店更安全。”
“还真不愧为律师,想得够周全啊。”文老师不温不热地说。
“听我的没错,而且这里还好停车。”律师又给了个理由。
“是啊,现在到处停车都困难,这还真应该是首选呢。”文老师好像忽然明白了。
停好车,律师就带着文老师朝不远处的一排小吃店走去。
“别看这些店铺不大,可味道都很地道,等会吃了你就知道有多好了。”律师边走边说。这地方是不浪漫,可一般朋友在此地吃正合适,他出来时就这样想,怎么说今天小文都帮了大忙,应该表示一下谢意。
“这是什么地方,好像大排档。”文老师对吃饭并不感兴趣,可在这种地方请她还是让她高兴不起来。本以为出来这么远是要追求个气氛或心情,这下可是兴致全无。都怪自己太多情了,文老师开始埋怨自己了。
不到一分钟,他们就来到了两扇大玻璃门前,“水煮乌江鱼”几个白色红边大字印在玻璃门上。进到里边,发现只有四桌人在吃饭,其他两张桌子还空着。虽然店面不大,但还算干净整洁,总算让文老师放了半颗心,还有半颗心怕是悬在那煮鱼的锅上了。
“还不如吃麦当劳呢。”文老师又赌气了。她眼下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嘴,这气不顺,嘴就碎,什么都不在乎了。
“既来之,则安之,品尝一下农家的美味没什么不好,哈。”律师的话明显是在缓和气氛,“大酒店好,可那要能报销才能去啊,等我哪天走运了,再去吧。”律师说笑着拉开椅子让小文入座,“请吧。”
见有客人来,一个店小二摸样的小伙计马上过来招呼。
“小李子,生意不错哦。”律师大声地跟过来的人说起话来,“今天忙,来晚了,快快上鱼吧。”
“好说好说,马上就来。有您常来帮衬,生意好着呢。”小伙计讨好说。他本想还说,“带新朋友来了,好啊,保你们吃得开心。”可一看文老师那脸,就把话给咽回去了。这女人好像不太高兴,还是别惹她吧。
“你还是这里的常客?”见小伙计退下,文老师压低声音问。这地方应该是那些不讲情趣、不讲面子,实实在在的吃货们的最爱,可她对吃吃喝喝起不了兴头,特别是今晚。
“也不是,只是和哥们没事才来吃一锅,哈哈。”律师大咧咧地说。
“哈哈啥,还没吃呢,就被这地方给同化了,你看看那几个人的吃相,就像在家里吃饭那样随便。”文老师一不痛快,话也说得不讲究,
“像在家里就对了,不然能吃得香吗。”律师顺竿子爬了,吃饭时可是不能怄气,他想。
“还不如吃麦当劳呢,又干净,又体面。”文老师是说那里的布置。
“这可是你说的。”律师本还想说,“那可不算数。”可话一到嘴边就改成了:“总不能大老远地开车来吃麦当劳吧。”
文老师也觉得自己的话有误,一下子说不上话了。反正她就是不喜欢这个地方。
“快,快,快,让着点。”小伙计话音没落,人就到了。两分钟,他就麻利地摆好配菜,啪地一声开了火,之后,又拿来几瓶啤酒,很快就可以开吃了。
文老师虽不开心,也还得给律师面子,怎么说人家还是付出了。可没想到,自己还没吃出味呢,那律师就喝高了,应该是他这人不胜酒力,几杯啤酒下肚,他就道出了个惊天秘密,至少她没想到像他这么有爱心的人,会摊上那么个事。原来他改行当律师也是给逼上梁山的结果。
“我那时就是给冤枉的,我就不信那孩子是我的,我哪有那本事。”律师酒量真不大,就那几口酒,说话就没了门,上来一句话没头没脑的话,把文老师吓了一大跳。
“我没想娶那女的,是她自己找的,我怎么会要那么轻浮的女孩呢。”律师边喝边说。文老师本想拿过酒杯,可不知为何迟迟没动手。
“那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自己都说有好几个男朋友,我不过是她钓的一条小鱼,其实我是个‘替罪羊’。‘替罪羊’啊,这就是陷阱。”律师这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见他拿起酒瓶,一口气喝个痛快。文老师惊呆了,这事她还真不想知道,可也没法封住他的嘴了。都说酒后吐真言,可他哪里是吐真言,他是在“家丑外扬”,不该说的秘密都吐出来了。
“她怀孕了,偏说那孩子是我的,我都快气疯了,我是个谨慎人,怎么会出那么低级的差错?”律师说得更激动了,“她就是想讹钱。”也许他是真地给冤枉了,不然怎么会“耍酒疯”时还要给自己“伸冤”。
“她还天天来学校闹我,要和我结婚,后来还住在学校的楼梯间不走了。我那脸啊,都没地方放了。”律师哭泣了,“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丢不起这个人啊。”他还在扬脖喝酒,可酒早就喝干了。文老师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听也得听了。
“后来学校领导就给我出主意,让我打官司,实在是没别的办法,就去打了。5万啊,她说赔5万就一笔勾销,不再纠缠。我容易吗,我那时哪有那么多钱,学校为了尽快把她清除校园,就说借给我一些,我同意了,我怎么那么傻啊!我,我就是给她害傻的啊!”律师越说越控制不了情绪,不挺地拍着桌子。文老师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可又不知说什么,弄不好怕还火上浇油,急得自己也直冒汗。旁边桌上的人也不停地看着他俩,文老师更觉得难堪。
“说好了5万了事,可过后没几多时,她又来了,又要和我结婚,不然还要钱。还拿那肚里的孩子威胁我,要把我的工作搞丢。你说,这学校还能呆吗?”律师伤心急了,看得出他是不得已才改行的。文老师判断不出到底那是个怎样的女人,只能想到那“雷池”可不是好越的,出了事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这会儿,她开始失望,开始不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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