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卫生,骂谁呢?看你,嘴都气歪了、眼都气绿了。Www.Pinwenba.Com 吧”赵常喜嘻嘻笑着。
“……”苇声一时没答出,稍停,望着远处,恨恨地,“骂谁?骂坏蛋。”
“骂坏蛋?喔。”赵常喜蹲下来,从兜里掏出烟来,点燃,“说来听听,谁是坏蛋?”
“我不知道……谁是坏蛋谁知道!”苇声面无表情。
赵常喜抽了一口烟:“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了也未必好,也许还不如不知道呢。秦卫生,心胸开阔点,不要老想这事……”
“不想?我怎能不想?有坏蛋在我秦卫生背后打冷枪放冷箭,造谣污蔑泼脏水,你叫我怎么心胸开阔!我倒是想心胸开阔,可是我能开阔的了吗?”苇声横着眼睛立着眉毛。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常喜解释道,“现在不是还不知道坏蛋是哪个嘛,就不要成天空想了,坏蛋也不是想出来的啊——你耐着心等,我敢保证,是鱼的话总有露脊梁骨的那一天。”
“你这纯粹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没搁你身上,如果是你,你能耐着心等?”苇声腮帮子鼓着。
赵常喜点着头:“是是,你说的是。那……你就接着想,接着骂吧。但是,你可不能不务正业。”
“什么正业?”
“看看,什么正业你都不知道了!”赵常喜点着苇声,“早上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下午打稻子,打稻子!你忘性就这么大?”
苇声微微一愣,赵常喜又抽口烟,兴致陡的高起来,飞着眉毛:“这回打稻子可是不同以往任何一年,那是标准的大兵团作战。今年天旱,别的几个大队不是没栽水稻吗?大队帮咱一下子又借来两台脱粒机,西庄的男女老少也都齐动员,连小学生也临时放假了,要打一场脱粒场上的人民战争、大歼灭战呐……”
苇声没动声色:“你们打仗,与我何干?”
赵常喜感觉出来不对劲了,奇怪的看着苇声的脸,“咦”了两三声,伸手摸向苇声的额头。苇声没有动,任他摸了两下,赵常喜又摸了摸自己的额,皱皱眉头:“这是怎么了?没发烧啊!”
苇声将短棍往地上一丢,脸扭向另一边:“你才有病呢!”
赵常喜笑起来,把手再伸过去,想扳转苇声的脸,苇声一把把他的手打开。赵常喜又“咦”了两声,脸上涎着笑,再次把手伸过去:“秦卫生,这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苇声“啪”的一声打在赵常喜伸过来的手背上,脸子一甩:“你少来这一套!”
赵常喜缩回手,朝手上吹了两口气,夸张的叫了几声“哎呦”,指点着苇声:“你这个家伙,今天吃枪药了……”
苇声“呼”一声站起来,拍下屁股,冷着脸:“你没别的事吧?没事请回,我可没闲功夫在这里给你磕牙!”
赵常喜也随即站起来,拍着屁股:“你这是说的啥话?你觉得我是来给你闲磕牙的?我才没**工夫呢!我是来请你,去打稻子的。”苇声故意把“请”字说的特重。
“请我?”苇声哏哏的冷笑两声,“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吧!”
赵常喜明显不悦了:“秦卫生,你今天还真有病了,怎么尽说没头没脑的话?”
苇声又哏哏了两声:“在那些有头脑的人的眼里,我秦卫生当然是没头脑了……我秦卫生有头脑还会给人家耍了、卖了、玩了、阴了还点头哈腰的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叫人家二大爷?”
赵常喜脸一下子红起来:“秦卫生,你说这话啥意思?谁耍你、卖你、玩你、阴你了?你倒说清楚?”
苇声轻蔑的一声轻笑,看也没看他:“谁干的什么事谁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倒要人家说?”
赵常喜差点跳起来,指着苇声的鼻子尖:“你……你,你他妈弄了半天是在说我、骂我坏蛋啊!”
苇声瞥一眼赵常喜,脸上浮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你……脸红什么?”
“我脸红什么?……我身体健康!”赵常喜吼起来。
“哏哏,身体健康,思想未必。”苇声几乎是一字一顿。
“你才未必!”赵常喜反唇相讥,“你都快变态了!”
“我变态?”苇声瞪大眼睛对着赵常喜,“我变态也是给某些人整的!”
“你你你……,嗨……嗨!”赵常喜指着苇声,半天没说出话,“秦卫生啊秦卫生,我……我要不是觉得你心里委屈,我他妈才不吃你这一套!”
“不吃这一套?当半年副队长,你他妈什么都没学会倒学会猫哭耗子、诸葛亮给周瑜吊孝——假惺惺了!”苇声逼视着赵常喜,眼睛里冒着火,嘴里喷着唾沫星子,“这会子想起来充好人了……隔岸观火、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赵常喜狠狠地把烟蒂一扔,胸脯往前一挺,“啪啪”的拍着:“你少埋汰我姓赵的!我姓赵的不是好人但还敢说不是坏蛋,更不是硬充好人的坏蛋!”
“行了行了行了,甭激动,甭激动……是我冤枉好人了,行了不,队副大人?”苇声完全戏谑的口气。
“你当然冤枉好人了!”赵常喜情绪略略平复了些。
两个都憋瞪着眼,不再说话。赵常喜又掏出烟来,点上。苇声走开了一点,讥讽的口气:“好人,又抽烟,还不赶紧回去领导你的人民战争去!”
赵常喜没说话,也没张嘴,烟雾就从鼻孔里呼呼的往外出,出完了,又深吸一口,那香烟就给吸去了小半截。
“走吧,人手忒紧张,蚂蚱蚰子都用上了——小学生都跟着抱稻草去了。”赵常喜平静下来了。
“我跟你去?我不去。”苇声说得很坚定。
赵常喜扭脸瞪着他。
苇声眼望前方,自嘲的:“你不是说在打人民战争吗?我可是真的不能去,我秦卫生愧对人民呢。你看看,前一阵子我是投机倒把分子、损公肥私分子,现在呢又升级了,成了贪污分子、流氓分子、反革命嫌疑分子——这都五毒俱全了,典型的黑五类了……”苇声伸出拳头,五指依次伸出来,晃着。
“这可都是你自封的。”赵常喜瞄了苇声一眼。
苇声冷笑一声:“我自封?我有病啊!我闲着没蛋拽了!自己作践我自己?”
“那不都是流言蜚语莫须有的吗?谁站出来指证你了?”赵常喜又猛吸油口烟,一支香烟就剩下烟屁股了。赵常喜看看烟屁股,又抽了一下,这才扔了。
“莫须有,莫须有……”苇声念叨着,不无感慨的说,“莫须有杀人呢!我一定要挖出来那个坏蛋!”说着说着,苇声又上劲了,眼睛放光,牙咬得嘣嘣响。
“挖坏蛋,挖坏蛋,挖什么坏蛋?挖坏蛋能当饭吃?走吧走吧,跟我打稻子去是正经——好歹能吃碗猪肉粉条子,还有大杠……”赵常喜拉着苇声要走。
苇声一把甩开:“利诱我啊?”
赵常喜嘻笑道:“别拿架子了……我告诉你啊秦卫生,今天我可是专门来请你的……”
苇声“哼”了一声:“来请我?你八抬大轿来抬我我也不去!”
赵常喜又一拉苇声的胳臂:“我哪有八抬大轿?走吧,算我求你了。”
苇声又甩开,瞪着眼:“你就别烦我了,我求你好不好?嗯?我求你,我给你赵队副赵大人磕个头请个安好不好?”说着跪下要磕头。
赵常喜怎么也料不到苇声会来这一手,慌的一把扯住他:“这是何苦?你不愿意去就算。”
苇声给赵常喜打了个躬:“赵队副,赵大人,千千万万请您理解啊,不是我秦卫生有意违背您的旨意,我秦卫生现在是待罪之身,行动受限啊……”
“行动受限制?谁限制你了?”
“当然不是你,你有这么大权力?没有吧。是管区主任。”苇声一副游戏人生的态度。
“管区主任?他限制你?就你能扯!”
“我扯?我怎么不扯别的?我郑重声明啊,是管区主任口口声声说的,我秦卫生暂时一不能参加生产队里的所有集体劳动,二不能离开这窑坑半步,就天明到天黑蹲在家里面壁思过,这可是他的原话。”
赵常喜笑道:“什么原话不原话?你就这么当真?将来真问起来,就说是我请你去的。”
苇声嘴一撇,挖苦道:“我的赵队副,是你的官大还是管区主任的官大?小心今天风大闪了您老人家的舌头。”
赵常喜骂道:“你这东西,我姓赵的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一直阴阳怪气,对着鸡窝门放屁——又是讽刺(风刺)又是打击(打鸡)的!”
苇声一歪头,似笑非笑:“怎么,赵大人受不了了?刚才不还开导我要耐心吗?这窝儿还没挪呢,自己就先耐不住性子了?”
赵常喜沉着脸:“我说的是正经的——管区主任他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你参不参加集体劳动他能知道?”
苇声听赵常喜这么说,心抖了一下,脸刷的撂下来:“你说的是正经的我说的就不是正经的?管区主任当然不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但是他有无处不在的小喽罗、汉奸叛徒卖国贼!有那些坏蛋在,不要说我秦卫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了,就是我在哪里屙一坨屎在啥时候尿一泡尿,相信管区主任立马就能全知道,你信不信?”
赵常喜不以为然:“有这么邪乎?你真会夸张!”
苇声话里有话:“邪乎不邪乎我秦卫生又不憨不傻,心里是清如水明似镜,你赵常喜也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赵常喜脸微微一变:“秦卫生,这又是什么话?我装什么糊涂了?你这人,今天是咋了?拐来拐去又拐回来了?莫名其妙!”
苇声也变了脸,声音高起来:“莫名奇妙的是我秦卫生!我他妈的都快给人家阴死了还不知道得罪的哪路的神仙呢,你倒莫名奇妙了?你凭啥莫名其妙?”
赵常喜脸一下子憋成了猪肝子:“你口口声声给人家阴死了、玩死了,与我姓赵的有啥关系?照你的意思,敢情是我赵常喜告的你的密?你不知道啥时候得罪了哪路神仙,我还不知道啥时候得罪了你这路神仙呢!”
“我是神仙?我是他妈冤死鬼还差不多!我要是神仙,他妈的小鬼小判给我磕头烧香还担心排不上号呢,还敢阴我、害我,在我背后耍扁担、泼我冷水、砸我黑砖?”苇声因为激动脸瞬间绯红起来。
“你……你你你,你这家伙!脑袋给驴踢了?”赵常喜嘴都在哆嗦,气急败坏的,“简直不可理喻!我不给你磨嘴皮子了,打稻子的事反正我给你说了,你爱去去,不爱去就散熊——我这才是没事找事!”
“你根本就不该来!”苇声的脸已经红似关公,有点歇斯底里的味道了,“我就是不可理喻,谁让你来的?充什么好人?”
赵常喜一跺脚:“是的,我充好人!我他妈发贱!”“啪”一声甩自己一个耳光。
“送客!”苇声厉声一喝,下了逐客令。
“好好,你行,秦卫生,你记着,真有志气一辈子都甭离开这里半步!”赵常喜狠狠地一甩头发,拔脚就走。
“妈的!”苇声一脚把木棍踢进窑坑,对着赵常喜的背影,吼道,“一辈子就一辈子,老子还不能活咋的!往后不许再往我这里来!都不许来!我秦大爷不欢迎!”
赵常喜站住了,回转身,指着苇声:“你,秦卫生,你还秦大爷呢,你简直天底下最二最二最二的秦二混球!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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