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缓缓点头：“是啊，青黛这孩子，就是太要强，她，唉！小少爷，我本不应对你说得太多，太太吩咐过我，不许告诉你，可是，我总在想，我这一把年纪的，说不定哪一天说走了，太太她又是那样的性格，我怕她想不开，以后会出事，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凡事都能想得周全，就算告诉了你，也只有好处，唉，我也不知道太太是怎么想的，她总担心，你若知道全部实情，会不再孝顺她，会走极端……其实，小少爷是个什么的人，我们都看得分明，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沈孟怀越听越糊涂，实情？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林妈又说：“孟怀，好孩子，你妈她性格古怪倔强，对你也没有什么多大的耐性，可是，她从前并不是这样的，她也曾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那时，她才十八岁，梳着一根粗粗的大辫子，一双大眼睛真是太美了……”林妈的眼神开始游离起来，她口中的话也愈发奇怪起来。Www.Pinwenba.Com 吧
沈孟怀的心头掠过一丝奇异之情，但他强忍着吃惊，静静听着林妈将要说出的话，也许，又会有一场他所料未及的变故，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悄悄等待着他。
林妈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中，她喃喃地说着；“青黛，她那年十八岁，爱上了一个男人，她本不应爱上他的，唉，都怪我！为什么要带她回来，倘若不回来，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烦心事了……”
沈孟怀越听越是心惊，林妈似乎在自言自语，可她的这些话，却明明白白地透露着一种信息，一种沈孟怀从来不知道的信息。但他清楚此时不能开口，因为他不想打断林妈的思绪。
林妈出了会神，瞧了一眼沈孟怀，可她的眼神却依然停在回忆里，见沈孟怀很是专注地听着，便继续往下说。
“那个男人叫苏慕云，自然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只是有一点，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而青黛，却只是一个打铁匠的闺女。倘若仅仅这些倒也不是难事，偏那苏家与青黛的上一代曾有说不清的纠缠，苏少爷的母亲自然强烈反对他们俩的婚事……到后来，苏慕云屈从了母亲的意愿，并且很快又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他抛弃了青黛，欢天喜地与那个叫罗采薇的女人成了亲……”
林妈说的这些，沈孟怀能够明白，因为青黛曾经对他说起过，他的外婆被苏青玉的爷爷所伤，含恨而亡，她自己也被苏慕云抛弃，可是，林妈如何了解得这么清楚？
林妈不管沈孟怀疑惑的目光，继续她的回忆：“苏家在锦城很有名望，苏家少爷成亲自然是热闹非凡，只可怜了青黛，她悄悄躲在苏家大门外，听着大门口的锣鼓喧天，看着一顶大红花轿抬进了苏家大宅……她哭着跑回家，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那时还是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不敢告诉家人，又怕被别人耻笑，没办法，只有跳河自尽。谁知她命不该绝，遇到好心的沈老爷将她救起，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没了……那么冷的天，河水冰得剌骨，那孩子在她肚中不过才几个月，哪里还能保得住啊！更可怜的是，她身子就此落下毛病，再也不能生了！”
林妈说到这里，心情激动，声音也有些颤抖，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又紧紧抓住沈孟怀的手，悲声说：“小少爷，这是太太她一生的痛，你想，她的恨能不深吗？孟怀，无论如何，你要体谅你妈，别看她表面风光，实际上，她心里苦啊！”
林妈最后的话，沈孟怀却没有听进去，因为他耳中反反复复只是那两句：“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没了…她的身子就此落下毛病，再也不能生了！”
“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不是我吗？怎么又没了呢？不是说，我是她与苏慕云的孩子吗？不是说，她怀着我跳进河里又为沈老爷所救吗？不是说，沈老爷可怜我收养了我并且视为已出吗？林妈她是老了，糊涂了，还是母亲有意在瞒着我？”沈孟怀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一波又一波，直冲得他无法思想。
他盯住老泪纵横的林妈。
林妈到底是什么人？他自己又到底是什么人？
沈孟怀紧紧抓住林妈干枯的双手，他要拼命控制才能让自己稍稍镇定一些。
“林妈，”他虚弱地喊了一声，不敢抬头，生怕林妈突然间失去了意识，又或是她忘记了过去的一切，那么，他就不会知道曾经的种种往事，关于他的往事——那些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到他这后半生幸福与否的大事。
“林妈，”沈孟怀轻声问：“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求您全部告诉我吧！”
林妈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慈爱地说；“小少爷，不管怎么样，你要记住一点，太太也好，老爷也罢，他们都很疼爱你，并没有半点偏心……”
沈孟怀含泪连连点头：“我自然知道！我心里都清楚，林妈，你就全部告诉我吧，我都这么大了，没有什么事再需要瞒着我，这个家，我是唯一的男人，有什么苦什么难，也该由我来扛，您说是吗？”
林妈慢慢地抬起身，直了直腰，她忽然之间象添了无穷力气似的，坚定地说：“好！今天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不如就痛痛快快地全部说给你听！我反正都这一大把年纪，也不会活太久，太太要怪，那也由不得她了！孟怀，其实，我就是太太的亲生母亲，青黛，是我唯一的女儿！”
沈孟怀不由怔住了！他抬起头，吃惊地望着林妈：“林妈，您说什么？您是……是我外婆？您还活着？！”
林妈又缓缓向后靠了靠：“孩子，你自然要叫我外婆！我一直都盼着这一天，能亲口听你叫我一声……虽说你不是青黛亲生，可那又有什么区别？抱你来沈家的时候，你才出生几天，看你那可怜的小模样，我心疼得不行，不知怎么做才能让你能舒服些……孟怀，你妈她不能生了，可是，她太想孩子了，太想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孩子了，说来也巧，正好有户人家的女儿被人弄大了肚子，生了孩子不敢要，我听说了，便自作主张去将那孩子抱了来，谎说是太太生的，这事只有老爷和我知道。我总想着，有了孩子，多少能安慰安慰青黛受伤的心……”
沈孟怀呜咽道：“那个抱来的孩子，就是我，是吗？”
林妈叹了口气：“倘若青黛肚里的孩子没有死，他也差不多和你一个时候出世，有了你，青黛开心多了，她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可是，我知道，尽管她对你一心一意，可她心里总还是忘不了她死去的孩子，唉！孟怀，一个母亲的心，实在是太可怜可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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