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2018-04-15 作者: 似是故人来
第二十六章

“我就不信,活人还能给憋死。Www.Pinwenba.Com 吧”

“可是,大成,你走了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难为你了,你捱一捱,等我赚到钱回来,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

晕晕然听到记忆深处低细的窃窃私语时,林箐想,姆妈真傻,那个时候要是不答应,她爸不走,就不用在苦熬九年后,遭受那个让人绝望窒息的打击。

思绪浮浮沉沉,身边的悉悉索索穿衣声先后响起,更多说话的声音传进林箐耳朵里,那是年月久远的她还未出嫁的姐姐妹妹稚嫩的声音。

太真实了,这是怎么回事?林箐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

低矮的破旧的瓦屋,一张斑驳的木漆大床,床边,矮小瘦弱的大妮在帮小小的五妮穿衣,二妮和三妮睡眼朦胧笨笨地穿着打着补丁的破旧衣裳。不远处门口,一个挽着袖子裤腿的男人在打楔子修锄头。

这是她爸还没去逃港前的情景,自己这是在做梦吗?

林箐缓缓坐了起来。

“四妮,自己穿衣服,大姐和你二姐三姐要出去找野菜,爸和姆妈要出工,你在家看好五妮。”大妮口里说着,双手没停,给五妮梳头发。

不是做梦,林箐轻点了点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回到小时候,重生了。

杀人是要偿命的,方俊辉还好吧?

她爸和姐姐妹妹听到她死了的消息,会很伤心吧?

不,她爸和姐姐妹妹就在眼前就在身边,她姆妈也还活着。

太好了!一切让人遗憾的事还没发生。

这一年,她五岁,大姐十一岁,二姐十岁,三姐七岁,五妮三岁。她爸林大成和姆妈蒋秀如三十岁。

记忆里,她爸在五天后不见的,去逃港了。

她要想办法不让爸去逃港,反正,捱几年后,包产到户,日子就好过了。

林箐不去想方俊辉好不好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不让林大成去逃港。

把自己整弄生病了,她病倒了,林大成自然走不了。

不,家里那么苦,她生病了还得花钱看病,不能增加开销。

况且,她不可能一直一直病着,病好了,林大成还是要走的。

林大成很爱她姆妈,只要有生路,不会想走的。

林箐想了很久,心里有了主意。

这时的林大成,还不是九年后那个在港岛大城市浸泡过的优雅雍容的男人,也不是许多年后,背脊佝偻头发谢顶苍老悲凉的老男人。但是,他是一个能吃苦,意志坚定,聪明出众的男人,这个时候也不例外。

“爸,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林箐依到林大成膝上,天真地说:“爸,我梦到稻草竟能长出好吃的……”

她讲了用稻草和晒干的牛粪培养牛粪菇的方法。

林大成眼睛变得明亮。

“阿如,这是菩萨在保佑咱们托梦给四妮,也许不用逃港,咱们一家也能活下去。”

“这能行吗?给抓住要游街的。”林箐的姆妈蒋秀如不安地问。

“偷偷来,不要给人发现就可以了。”

林大成敢冒险,因为敢闯敢拼,他才会抛妻弃女去逃港,才会在一次又一次跌倒中爬起来。

林大成去挖河泥,大妮带着二妮三妮拔野草。

林大成用河泥渗和着晒干的野草挨着瓦房糊搭了一间小房子,有邻居问,他说:“家里孩子太多,一张床睡不下,再糊建一个房间给长大的大妮和二妮三妮睡。

姐妹几人到地头上捡拾生产队收漏的遗留的稻草,每块地上都不多,何况别家的孩子也在捡,但是,重活一世的林箐有经验,林大成也精明,他预先打听各个生产队要割哪一块地,然后,林家几姐妹抢在别家孩子的前面去拾稻穗和捡稻草。

稻子收割时,生产队的牛也经常下地,除了捡稻草拾稻穗,她们还用铲子把路边田梗上的牛粪铲竹篓里带回家。

林大成把牛粪披晾到那间小房子的草泥屋顶。

牛粪菇的培养不难,何况,林箐指导的方法是前世人们培养过总结出来的经验。

养菇的过程很顺利,小房子里牛粪菇顺顺利利长着,林大成说,再闷上一天就能割菇了。

“阿如,这东西煮出来吃,肯定比野菜好吃有营养。”他丝毫不怀疑不担心,他精明大胆,接受新事物比其他的农村人快得多。

林箐很高兴,高兴之余,想起一事,又烦恼起来。

菇种出来,林大成肯定要给她奶奶和大伯三叔送的。

林箐不想送,前世,她奶奶在林大成走后,不只没帮助她家,还百般辱骂她姆妈。

更重要的事,割资本主义尾巴那么疯狂,自己家偷偷养菇的事不能给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

每一个人都有底线,方俊辉的底线是方梦琪,林大成的底线是她姆妈。

前世,林大成在听她讲了她奶奶对姆妈的辱骂刻薄后,在带着她们姐妹离开老家后,再没有回来过。

林箐决定让奶奶触犯林大成的底线。

大妮诚实,二妮懦弱,三妮泼辣能干,林箐找三妮做帮手。

三妮对奶奶和大伯三叔也没有好感,林箐把担心和计划说了,她马上同意。

这天中午喝稀粥时,林箐把里面稀少的饭粒留了几粒下来。

吃过饭不久,三妮哭了起来,捂着肚子,哭得好不凄惨。

“爸,姆妈,好痛啊!”

“三妮三妮……”蒋秀如急得手足发颤,揽着三妮不停喊,林大成把三妮抱起叫道:“我马上送卫生室去看看,你去姆妈和大哥家看看,能不能借一两毛钱先用。”

看病要钱,她家一分钱也没有,大伯家只有一儿一女,三叔还没娶妻负担更轻,林大成因而有这话。

姆妈在大伯家肯定借不到钱的,林箐在蒋秀如奔出去后,也飞快地迈着小腿往她奶奶与三叔住的房子去。

林箐到她奶奶家门外却不急了,把午饭留下的那几粒饭粒按到嘴角,慢悠悠走进去。

“作孽呀饭都不吃干净。”奶奶心疼地把林箐嘴角的饭粒抹下放进自己嘴里,顺手给林箐一耳括子。

林箐坐地上哭,边哭边叽咕:“不就几粒米吗我家有的是。”

奶奶眼睛亮了,蹲下问林箐:“你家有的是米?”

“啊?没有没有。”林箐不停摆小手,带着哭腔说道“姆妈不让说。”

林箐奶奶还要哄骗套话,蒋秀如来了。

林箐奶奶有钱不会借的,何况刚听说林箐家有很多米,她姆妈却不让说,不止不借钱,还逼着蒋秀如要她把米拿出来供应。

“阿奶,真没有,不信你问大成。”蒋秀如急着借钱救女儿,婆婆不借,她要去找别家借,没有平时那么恭敬给婆婆训话,说了这一句,转身就往外走。

林箐奶奶受到轻视,哪忍得住,把蒋秀如往回抓,张嘴就啐了一口,骂道:“狐狸精勾引得大成疼你顺着你,有米也不孝敬我……”

光只是谩骂还不行,不足以让他爸气得不认娘,林箐朝她奶奶撞过去,哭叫道:“不要打我姆妈。”一面撞,小手下死劲掐她奶奶大腿。

“死丫。”林箐奶奶吃疼加上生气,狠狠扇林箐,林箐人小体弱,给她一巴掌扇得跌倒地上。

“阿奶,你有气冲我来,要打打我,不要打四妮。”蒋秀如见林箐腮帮子给扇得肿老高,心疼得顾不上尊重。

“好啊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林大成很疼老婆,林箐奶奶对蒋秀如不满很久了,对着蒋秀如左右开弓。

林箐趁着啪啪声,也狠狠地抽打自己嘴巴。

林大成抱着三妮,快到卫生所时,三妮却不哭了,说肚子不疼了。

林大成问了几句,见三妮真不疼了,没钱底气不足,不问医生了,牵了女儿回家。

蒋秀如还没回,林大成就寻过去,要说一声不用借钱了,进了他姆妈的房子,正看到他姆妈在对妻子左右开弓,四女儿坐在地上哭,一身灰土,小脸红肿。

林大成是真疼女儿,更加爱老婆,不能和姆妈顶嘴,却不代表他不生气。抱起地上的林箐,拉了蒋秀如一言不发回家。

林大成回家给老婆女儿洗净脸,看着妻子和女儿大猪头一样的脸,气得扑哧喘气,额头青筋突突,拳头攥得死紧,那边林箐奶奶还不罢休,跟了过来,找林大成要米。

家里哪来很多米?林箐奶奶说林箐说的,林箐把米缸里的那勺米吃力地拿起来,说:“这不是很多吗?”

五岁的孩子眼里一勺米很多林大成觉得是自然的,没怪林箐,狠盯林箐奶奶,说:“姆妈,你不肯借钱就算了,不用找借口,阿如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无能,可我也不能看着她挨打,从今往后,我每月送米粮供养你,但是,你不要再进我家门一步,我没你这个姆妈。”

林大成是真生了气,到田梗找了药草碾磨给老婆女儿敷脸,夜里躺床上还不停自责,觉得自己没本事,害老婆女儿跟着受苦还受气。

蒋秀如不停劝解他,说婆婆是长辈,挨几下打没什么。她越贤惠,林大成越愧疚,两人说着说着,没了说话声,响起吧叽吧叽的声音,接着是蒋秀如的低吟和林大成的粗喘。

“真难受。”林大成的声音懊丧压抑。

“大成。”蒋秀如低低叫,说:“要不就来吧。”

“不行,要是来了你怀上了,家里再加一张口怕是捱不下去。再说,你生了太多个孩子了,还生,身体会给拖垮的。”

林箐有些痴了,前世林大成**很强烈的,这世重生三个多月一直没听到这种声音,她还奇怪着,想不到原来她爸是拼命压抑着不敢来。

蒋秀如哭了,呜咽着说:“有了就有了,我想给你生个儿,咱们没儿子,总是抬不起头来。”

“没事,儿子女儿一个样,人家想要五个女儿都没呢。”

他们要是能到城里去,她爸和姆妈懂得避孕就不用这么痛苦,或者,她家有钱了,生活好些,姆妈再生个弟弟也不错。

农村家庭没有儿子,总是个遗憾。

林箐迷迷糊糊想着,脑袋突然一阵抽疼,疼得几乎躺不住想坐起来到外面疯跑一场。

今天是三月十日,方梦琪的生日。

今晚,离她家五十里地的清溪镇,方俊辉的父母会商量着要掐死方梦琪扔到榕江去,六岁的方俊辉会哭求父母留下方梦琪的命,然后,方梦琪会由方俊辉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带大。

林箐紧攥着小手,告诉自己别去想了,却抑不住还是要去想,临死前一刻,静静地躺在床板上的方梦琪,还有疯了一样砍袁海平的方俊辉。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恨方俊辉。

方俊辉过得太苦了,别人的童年在父母膝前撒娇,他是小老头一样带着妹妹,别人的少年是在上学玩耍,他是千方百计赚钱,养自己养妹妹,别人的青年挥洒青春快乐地享受生命,他汲汲而为一步一个脚印走着设计好的道路。

他从不敢纵情,理智地而残酷地自我控制着。

两家离得那么远,不会再遇到他了吧?林箐想着,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牛粪菇割了,煮出来很香甜,比野菜汤不知好喝多少,林箐几姐妹吃得很饱很满足。

光是这个还不行,还得有一点油肉才行。

林箐想起方梦琪讲的方俊辉小时的事,决定照着做。

她又一次以做梦为由告诉林大成,田里的田鸡能吃,还有,可以用竹枝扎倒刺篓子埋到河里,偷偷捉鱼。

林大成这回没说什么菩萨保佑的话,把林箐抱到膝上,用胡子扎她的小脸,笑了笑说:“四妮真聪明,是爸的宝贝。”

田鸡还没人吃过,林大成听林箐说后却一下子接受了。

林箐想,她爸后来能把港岛那女人家的小餐厅开成大酒楼,能做大工厂,绝不是侥幸,她爸真的很能干,脑子很活泛很容易就接受新事物。

家里没有网兜,林大成撕了他自己的一件衫,用竹枝做成网兜状,在月明的夜晚半夜里悄悄出了门。

没有别人抓,太多了,他每次出去,都能抓一小木桶回来。

没有油炸,可也算是肉,林箐一家吃得很香甜。

竹篓最好是砍了竹削竹片编织,不过竹林是生产队的,偷砍给抓到会给打给游街,林箐几姐妹去折小竹枝。

小孩子折竹枝玩也有,给看到也没人骂,几姐妹一天折几枝,攒起来,十几天后,林大成就编了一个粗竹篓出来。

林箐只是在方梦琪大吹大赞方俊辉时听过,具体怎么做也不会,可林大成聪明,林箐提个影子,他就能弄出像模像样的东西来。

竹篓肚子很大,竹篓脖子收缩小了很多,外面竹篓嘴跟肚子一样大,竹篓脖子里面是倒刺,本来是尖刀似的竹片,没有竹片林大成换成削尖的竹枝,效果是一样的。

挑着河里水位低的时候,半夜里,林大成出门去,弄河泥堆成V字形的泥坝,竹篓埋在尖端,再走到上游去,用一根竹枝交緾成的大棍子往下赶水里的鱼。

一般只十来分钟便做完了,竹篓里会跑进去不少鱼,有大有小,他把泥坝弄平,人不知神不知回家。

很多人偷钓鱼走资本主义道路给抓了游街,林大成因为机警,又因为作案时间短,还从没失手被人发现过。

虽然粮油米面不足,靠着这些,林家人也没饿肚子,一家人气色良好,蒋秀如是美人,生的女儿个个不差,林箐重生两年后,大妮十三岁,活脱脱的小美人,有人来提亲了。

林大成拒绝了。

按前世的发展,再过一年,大妮就要嫁给杨建设,林箐有些纠结地想,到底要不要给大姐嫁杨建设。

杨建设没什么本事,大字不识,不温柔也不体贴,后来还吸了毒,不过,总的来说还不错,农村很多男人动不动骂老婆打老婆,杨建设不会,而且,在林家穷苦时,他也没阻止大妮接济娘家。

还有一年,慢慢想,林箐把这事暂时搁下。

有个男人的家庭就是有好处,粗活重活都是林大成干了,家里秘密越来越多后,他用河泥加野草又弄了一人多高的围墙,把房子周围的地方圈了一大片地做院子。

这时候房子稀稀疏疏建的,土地规划不严谨,他乱占地的行为没引来什么麻烦,只是村里很多人也跟着做,大家纷纷弄了围墙整出个院子来。

有了院子,大门一关,干私活很方便,林大成抓了很多鱼,家里吃不完,他偷偷腌制晒了,打算偷偷摸摸拿到外地卖了换米票面票油票布票等票到供销社购东西。

得离家远点,才不怕给抓住游街,农村人外出少,也就方圆十来里地走动,要到哪里卖,林大成很是苦恼。

林箐知道一处地方很合适,方俊辉的家乡清溪镇。

清溪一样是农村,不同的是清溪有个竹器厂,工人不少,吃铁饭碗的人有工资,日子过得比一般农民要好,而且清溪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太严重,这是林箐在方梦琪夸方俊辉时得到的信息。

方俊辉很小时就开始走资本主义道路,到云山摘野果卖,租小人书给小伙伴看收费等等,如果没有略宽松的环境,他虽是小孩子,一样会给挂牌子游街的。

“爸,咱们往下游去。”林箐小声道。

“好。”林大成笑了笑,揉揉林箐头发,对蒋秀如说:“阿如,四妮聪明,我和四妮去,你看好五妮她们几个。

林箐这两年没个孩子样,家里人也没诧异,都把她当大人看,她前世就是姐妹几个的主心骨,也没感觉不对。

林大成捡了两件旧旧的棉絮袄捆到林箐背上,这一路走不知要走多远,可能得在野外露宿,得做好准备。

父女俩夜里十一点多就出发了,林大成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篓,里面装着鱼干菇干。

天亮时,清溪没到,云山先到了,从云山脚下经过时,林箐想起前世方梦琪就是从云山跳崖自杀的,有些怔神,眼睛看着云山,脚步迟滞缓缓。

“四妮想吃野果是不是?爸去给你找。”林大成误会了,抬步就往山里走。

她爸背上的东西好几十斤重呢,林箐急忙拉林大成手,“爸,不是。”

她没说怕她爸负重不便,林大成却了解,摸了摸林箐头,眼里满是宠爱,笑道:“没事,不重,你远远跟着爸,别跟太近少走几步路。”

野果不容易找,都给附近大人小孩摘光了,父女俩快走到山顶了还一无所获,林箐正想喊爸不要了下山去,却见林大成解下背篓,攀上一处陡峭的山崖。

山崖突出的一块大石缝隙里长出一棵并不粗壮的小树,树上结着几个野果。

那几个野果离山石很远,手臂距离够不到,而那山石在林大成踏上去后,摇摇晃晃像要松开坠落,山石下,是幽深的一眼望不到底的峡谷。

林箐惊得捂住嘴巴不敢动。

那野果很大,显然不是没被人看到,而是太危险没人敢上去摘。

林大成已踏上山石,林箐不敢喊,怕他一分心就掉了下去。

虽然是一颗大人的心,也忍不住惊怕,林箐蹲到地上,捂了脸静悄悄等。

“四妮,来,尝尝。”耳边响起林大成的声音时,林箐忍不住扑进林大成怀里哭起来:“爸我刚才吓死了,以后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你要出什么事,叫我和姆妈姐姐五妮怎么活。”

“不怕不怕,四妮宝贝乖,爸有数,肯定不会让自己有危险。”林大成抱住安慰她,轻拍着她背部。

林箐给吓着了,哭了很久才收了泪,擦干泪看到脚边的树枝,树枝上绑着她爸的裤腰带,暗想自己真是太笨了。

她刚才看着野果手臂长度够不着,而那果树又不粗壮,想着她爸攀果树摘野果,果树会撑不住折断她爸会掉山崖,可她爸根本不是摘野果呢。

她爸用布腰带捆住有野果的树枝一手提着,另一手在够得到的地方折断野果枝。野果到手,人也没危险。

“四妮,来,吃。”

林大成把野果摘下,一共有五个,递了一个给林箐,剩下四个装衫袋里,他自己一个也没舍得吃。

清溪镇到了,林箐说:“爸咱们到这里卖。”

不等林大成说好就顾自下了堤坝,林大成也没追问,跟着走。

林箐以为不会遇上的方俊辉的,谁知刚进清溪就遇到了。

清溪的泥土路街道两旁有不少半遮半掩做买卖的,都是大人,混在这些大人中的方俊辉分外醒目,而且,他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才八岁的他留着三七分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洗得很干净,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小男孩,怀里却抱着个孩子。

长大后的方俊辉剑眉墨眸,五官俊挺,充满蓬勃朝气,这个时候的他已初露端倪,在一群衣衫随便形容落蹋的农村人里面很是与众不同。

孩子的方梦琪比林箐见到的时候还不如,黄黄的稀疏的头发,淡淡的眉毛,睫毛很少很浅,肤色暗黄,身上穿的衣服是方俊辉兄弟俩穿过淘汰下来的,宽大破旧,整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可爱。

方俊辉坐在小板凳上的,面前摆着一张四条腿钉一块木板的简陋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块洗得洁净的白布,上面摆着看起来鲜嫩香甜的叫多尼的野果。

林箐听方梦琪讲过,这是方俊辉去云山摘的。

才八岁的人独自在山里钻找野果,得多么坚毅的意志力。

林箐呆呆看方俊辉,林大成见她停步不动,脚步也停了下来,以为她想吃多尼,就朝方俊辉走去。

“哥,我想吃那种果子。”方梦琪在林大成走近后,眼光光看林大成兜里露一半的野果,偎紧方俊辉小小声说话。

“好,咱们回家去哥就拿给你,家里有十几个。”方俊辉爱宠地看方梦琪,抬头微微一笑看林大成,热情地说:“大叔,以前没见过你,刚来清溪的吗?”

林大成点头,方俊辉看了林大成背上的竹篓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大叔,你挨着我摆吧,我经常在这边,熟悉,有买的看咱们是认识的,就不会压价太狠。”

原来他小时就这么精滑,林箐惊讶不已,林大成非常感激,解下竹篓在方俊辉旁边摆下,方俊辉看了林箐一眼,抱着方梦琪站起来,说:“大叔,妹妹跟着你走了不少路吧?肯定累了,让妹妹先坐一会。”

林大成正心疼女儿跟着自己走了几十里路,道了谢,把林箐拉过去按坐椅子上。

坐了人家的板凳,多少得感谢一下,林大成虽然有些心疼,还是从兜里摸了一个野果递过去。

方俊辉也不客气,接了,对林大成说:“大叔,我手不得空,你拿多尼给妹妹吃。”

也好,自己女儿刚才眼光光看着呢,林大成拿方俊辉的多尼给林箐吃。

林箐吃了一粒,知方俊辉还靠这多尼赚个三分一毛钱,摆手表示不想吃了,又转脸去看方俊辉,一时呆住了。

方梦琪咬一口野果,皱眉呜咽:“哥,硌着齿了,疼。”

“哥喂你。”方俊辉抱方梦琪,咬方梦琪手里的野果,咬一口喂方梦琪一口。

一个野果他全喂了方梦琪,自己一口没吃,喂完了,从裤兜里摸出一块手帕,帮方梦琪擦嘴巴。

林箐总算知道方俊辉为什么用手帕不用纸巾,原来是小时养成的习惯,奶爸一样的他要帮方梦琪擦嘴擦脸。

林箐父女才坐下不久,方俊辉的多尼就卖完了。

买他多尼的都是孩子,方俊辉那么小的人已经会搞促销,买多尼的孩子能听他绘声绘色讲一个小故事。

来买多尼的孩子身上衣服和头上基本都是有土灰,想来是跟家里父母打滚撒泼要来的钱。

林箐想,原来他的好口才是从小练下来的,只不知为何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方梦琪,却半点没学到。

林大成的鱼干菇干一点没卖出,尽管他要价实在不高,并且不停说自己的菇干煮出来如何如何鲜美。

这个时代各家各户多是家无隔夜粮,人们吃干货很少,何况清溪比林箐他们那边环境要宽松些,可以半明半暗自已下河捉鱼,而牛粪菇这时还没在社会上出现,人家不知好不好吃,不敢吃不想买。

方俊辉多尼卖完要走了,林箐站起来还回凳子,他看了看眉头紧皱的林大成,眼里闪过思索的光,然后低声对林大成说:“大叔,我帮你卖东西,卖完了,你给我一块钱谢我怎么样?”

一块钱?得十斤干菇的钱,差不多是她爸背篓里货物卖出后的五分之一钱,他真敢要,林箐差点喊起来。

林大成答应了,他比林箐明智,方俊辉要的答谢多,可他们大老远的路过来,如果一点卖不出去,往回背更不划算。

方俊辉让林大成帮他看他那张简陋的小桌子,指示林箐拿一尾鱼和小半斤牛粪菇跟他走。

林箐前世在方俊辉家吃在一餐饭,那时心事重重,也没注意到饭菜好不好吃,当方俊辉指示他妈妈做了一盘鱼和一碗菇汤出来时,她暗暗赞叹,方母的厨艺实在不错。

鱼和菇汤放进木提篮,还有一大把筷子和很多个汤勺,林箐提着,方俊辉还是抱着方梦琪,三人一齐回到街道上。

鱼和菇汤摆上方俊辉那张小桌子,香气四溢,这回,不用林大成吆喝,经过的有很多人停下。

“尝一尝。”方俊辉微微笑着招呼停下的人。

过路的人用筷子和汤勺吃鱼喝汤,然后,两个多小时后,太阳落山时,林大成的竹篓空了,卖得了五块五角钱。

太好了,比预想的卖的钱多,林大成高兴地递了一块一角钱给方俊辉,表示那一角钱贴补方家烧鱼烧汤的柴草钱。

方俊辉笑着收下了,又问林大成,卖得的钱要不要换粮票等物。

“要的,你知道哪里能换到吗?”林大成正愁不知到哪里换呢。

“我爸妈厂里同事手里就有粮票米票等票,只是,每一角票值得加两分。”

得多花不少钱,林大成有些心疼,不过,各种票不容易得,只有吃政府饭的人手里有,林大成答应了。

父女俩跟着方俊辉去了方俊辉家,林大成留了四角,四块钱都给方俊辉,方俊辉让他妈出去问同事买票子,说的却是,给他妈同事每角多加一分钱。

四块钱的供应票方俊辉就赚了几角,林箐很心疼,林大成更心疼,不过,他和林箐一样,对方俊辉很佩服。

林大成表示,以后还有干货要过来卖,还得请方俊辉帮忙。

方俊辉答应了,林大成父女要走了,方母大约觉得儿子赚了人家几角钱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留人。

“你们离这很远吧?晚上是不是要在外面露宿,要不就在我家里住下。”

那敢情好,林大成道了谢,摸了两角钱递上,三个野果拿了出来,权充了住宿费。

方母去灶下忙碌,林大成和方父说话,林箐坐一边,方俊辉抱了方梦琪进房间,她想跟过去看,又觉得有些不妥,忍下了。

没多久,方俊辉却又出来了,一手抱方梦琪,一手拿一个大木盆。

大木盆摆院子里,他把方梦琪放木盆边地上,进了灶间。

原来是舀热水去了。

林箐呆呆地看着方俊辉小老头一样,熟练地给方梦琪洗澡擦干头发擦干身子穿衣服。

这哪是一个八岁孩子该有的行为。

吃晚饭时,林箐更加目瞪口呆,同时也明白,长大后的方梦琪为何明明出身穷苦,骨子里却那么娇气,真真是给方俊辉惯坏的。

农家孩子两岁早就自己吃饭了,方梦琪却还要方俊辉喂。

吃过饭方母把那三个野果切成小块装盘端出来,林箐想起方俊辉下午对方梦琪说家里有十几个,要看他是不是使诈,故意问道:“哥,你家里那十几个野果也是这样的野果吗?”

“家里没有野果。”方俊辉面不改色,说:“下午怕梦琪哭才那样说的。”

分明是怕妹妹要吃找她爸买得多花钱,假装家里有,热情地招呼她爸在旁边摆卖,寻着机会不花钱就能要到野果。

太会使诈了,林箐暗暗腹诽。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方梦琪打哈欠,娇娇说:“哥,抱我睡觉。”

“好。”方俊辉答应,却还没动,从兜里摸钱出来,正是他这日赚的,从林家父女这里赚到的加他卖多尼的两角,一共一块七角递给方母,说道:“妈,这钱你换成布票,给梦琪做一身秋天衣服,要嫩黄颜色,梦琪琪喜欢嫩黄色。”

“你这儿子真懂事。”林大成在方俊辉走后,忍不住赞叹。

方父埋头不说话,方母却皱了眉,道:“也就是疼他妹妹,我这闺女太不招人疼了,见天儿话不说一句,没个笑脸,长的又不好看。”

原来是嫌方梦琪长得不漂亮,林箐想起前世临死前见到的艳色逼人的方丽,心道两姐妹的差别还真是太大了。

林箐看了方母肚子一眼,一年后,方母就会生下漂亮活泼的方丽,从此,方梦琪在家里的境遇就更糟,然后,方俊辉就会更疼爱她。

回去路上,林大成不让林箐走路,把她抱进竹篓里背着走。

才离家两天,蒋秀如和林大成却像分别了很多年,晚上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林箐想,上辈子他们怎么舍得分开?

两人说了很多话,又是一番摸摸索索喘气呻吟,显然不能做,却不影响他们我帮你捋你摸揉我。

卖干货赚的钱林大成很谨慎,没换布票,穿的会给人看到,他换的是米票油票盐票,一家子关起门来吃的没人看得到。

上辈子那种饿肚子的日子是没了,但是光吃饱饭不行,得想办法再多赚些钱,多盖一间瓦屋出来,姐妹几人一间房,她爸和姆妈一间房,不然,总听他们那种声音,太难为情了。

林箐还在想赚钱法子,林大成去学校给她报名要让她上学了。

自己上辈子大学毕业的人了,再去坐教室不是白浪费时间吗?林箐想了想,跟林大成说课本拿回家就行了,她一边帮家里干活一边自学。

“没去学校里听课能行吗?”蒋秀如担心地问道。

“四妮这样说,那就是有把握。”林大成同意了。他对林箐的态度,疼的时候当她女儿,说话谈事情时却又当她大人,让林箐很舒服。

怎么才能赚更多的钱?林箐会的都是从方俊辉那里学来的,可是,前世的大城市里的那些点子在偏僻闭塞贫困的农村里也派不上用场。

林大成又要去清溪卖干货了,还准备带上林箐,蒋秀如反对。

“路太远太累了,第一回想着给四妮跟着帮你瞅着首尾,这第二回你自己熟悉了,就不要带她了。”

“要带的。”林大成悄声讲方俊辉。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八岁定终身,方俊辉那么聪明能干,女儿嫁给他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那么好的娃,再大一点,肯定就给人家订下了,咱们离清溪太远,只能想办法让孩子从小接触,先培养感情。”

林箐听到林大成和蒋秀如的窃窃私语暗暗苦笑,从小接触,再小,能小过方梦琪从出生就由他一手带着?

林大成计算好方俊辉没上学的日子走的。

离上次已经过去一个月,云山没多尼了,林箐想,方俊辉这回没野果卖了不知用的什么赚钱法子。

方俊辉自然有法子赚钱,他这次在街中心地段一侧地上抹出平整一块泥地,上面竹枝画了十来个象棋盘,象棋子是手削出来的木块,上面用墨水写了“将帅象军”等字,一大群人在那里下棋,有大人有小孩,会下的拼输赢,不会下的由方俊辉教。

整弄这些没收钱的,不过,旁边方俊辉那张简陋的桌子上摆着两个木桶,大木桶里有他找来一种叫甜浆草的药草让他妈熬的甜浆水,小木桶里是洗碗的清水,有几个碗。

一碗甜浆水一分钱,下棋的人吆三喝六,口渴了就买他水喝,路过的也有买水喝的。

街上也有卖甜浆水的,可他这里人气旺,都买他的喝。

方梦琪这回没抱怀里,布带子绑着背在背上。

看到林大成和林箐来了,方俊辉笑着喊了声林叔,招一个小伙伴交待了几句,把浆水摊交给那小伙伴照看,自己带了林箐回家让他妈煮鱼煮汤另抬一张八仙桌过来摆鱼盘汤碗。

“背着你妹妹干活还这么利索,难得。”林大成夸他,又道:“会走路了吧?可以让你妹妹试试自己玩,不然你上学了不好办。”

“没事,上学的时候我背着去的。”

背着上学!林大成有些瞠目,林箐却知道的,上辈子方俊辉第一天去上学,方梦琪被关在家里放到搁满旧衣破布的大木盆里,脸埋进破布旧衣里面,差点给闷死,此后,方俊辉就不再把她留家里了。

先是背着后来是跟着,直到方俊辉上中学方梦琪上小学不在一个学校才分开的。

方梦琪在方俊辉以外的人面前就是一个闷嘴葫芦,一句话不说,面无表情像个木偶。

上辈子成年后的方梦琪在林箐面前也很多话,但是这时,方梦琪见她,却只是紧紧地抓方俊辉肩膀,有些惧怕地把头埋进方俊辉脖颈间连看也不敢看她。

林箐想,方俊辉大了方梦琪六岁,方梦琪初中时,他就已经到外地上大学了,那时方梦琪还那么小,他怎么会动了不该有的肮脏念头呢?

林箐这天晚上隐约有些明白。

上一次她们宿在方家,方俊辉和方梦琪去和父母住腾了一间房给他们父女,这一次因为方俊辉的姨夫来了,方父方母去邻居家借宿,林大成和方俊辉的姨夫一间房,林箐和方俊辉方梦琪一间房。

方梦琪还有一个二哥,这个二哥有个很要好的小伙伴,天天呆小伙伴家,在方家隐形人一样。

上床躺下后,方梦琪窝在方俊辉怀里,方俊辉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她稀疏的头发,轻声讲着童话故事。方梦琪开始津津有味听着,后来不安份了,翻了翻小身体,小声说:“哥,我要吃奶。”

这么大还吃奶?林箐感到讶异,方母看起来没那么惯她呀。

虽然很惊讶,林箐还是静悄悄躺着没睁开眼睛,她感觉方俊辉似乎朝她斜了一眼,然后低低道:“好。”

这晚林箐整晚没有睡,脑子里乱哄哄的。

“我是不是要想办法阻止哥走上那条不归路?”她不停自问,却觉得,自己就算想阻止,也很难实行。

方父方母不会亲自带方梦琪的,没人带的方梦琪就离不开方俊辉。

林大成这次带着林箐在方家住了六天才走。

方父方母的竹器厂这几天要组织工人到榕江砍竹,厂里男工不够,要请一些临时工,方俊辉的姨父就是方母悄悄叫来准备去当临时工的,干五天活,有二十斤粮票,多好。

想当临时工的人挤破脑袋,方母却有高招,这个高招就是竹器厂厂长的儿子袁海平,前世方梦琪的老公。

这天早上林箐和方家一家人吃着早饭时,方母小声对方俊辉说:“等会海平肯定又过来,你和他说,梦琪喜欢姨夫,想要姨夫去厂里砍竹。”

方俊辉哦了一声,这边刚说完,门外袁海平就来了。

这个时候的袁海平还是个虎头虎脑的三岁奶娃娃,却不妨碍他喜欢方梦琪。

他是揣着一粒糖块过来给方梦琪的。

方糖在这时可是稀罕物!

方梦琪接过糖块立刻动手,剥了糖纸就往方俊辉嘴里喂。

袁海平扁了嘴就想哭,咕哝道:“梦琪那是给你吃的。”

方梦琪不理他,方母见方俊辉只吃糖不说话,急了,去掐方梦琪大腿。

方梦琪吃疼,却不哭,勾住方俊辉脖子把脸埋进他怀里。

林箐看到,方俊辉眼里闪过凶光,恶狠狠的。

长大后的方俊辉肯定要发脾气,这时却没有,抱起方梦琪离他母亲远些,看袁海平,缓缓说:“海平,梦琪想留下姨夫和林叔,你问下你爸能让他们去做临时工砍竹吗?”

“梦琪你想留他们吗?”袁海平去扯方梦琪小手。

方梦琪把他手拍开,瞪他一眼不说话,又把脸埋回方俊辉怀中。

“梦琪别不高兴,我这就去和我爸说,他敢不答应,我就不吃饭。”袁海平蹬着两条小腿跑了。

林箐知道方俊辉是生气方母掐方梦琪,故意多说一个人,这样就成不了。

方母好像也知道方俊辉的心思,脸色很难看,当着林大成的面却不好说什么。

林大成虽然觉得不可能去成,然而有机会赚粮票,他也就没急着告辞,何况他本来就想找借口在方家多住几天,让女儿和方俊辉培养感情。

袁海平没多久就咚咚跑了回来,先前来时小绅士一样干干净净,再来却一身土灰和泥屑,脸上泪痕未干。

“梦琪,我在地上滚了几下,我爸答应了。”袁海平先向方梦琪邀功,又对方母说:“婶,我爸说,你把两个人直接带厂里去。”

林大成喜出望外,对方母道了谢,先表示,这工是方母照顾的,自己父女接着又要在方家叨扰,那二十斤粮票得了,就留十斤给方家算父女俩的吃食。

五天稀粥顶多也就四五斤米,他昨晚又留了不少鱼干菇干给方家,方母面色转霁,客气了几句,带了人出门。

大人一走,方俊辉就把嘴堵到方梦琪嘴巴上,粘滑的一块糖块进了方梦琪嘴巴。

他刚才是故意吃糖不说话,林箐猜他是不喜欢方母利用方梦琪,心中再次感慨,这么小的孩子心眼真多。

袁海平见方梦琪吃到他送来的糖,高兴了一下,又不欢喜了,咚咚跑出去。

两家离得很近,他没一会就又来了,嘴巴鼓着,却是里面含着一块糖,凑到方梦琪跟前要如法泡制喂方梦琪糖。

方梦琪不要,往方俊辉怀里钻,哼哼叫:“哥,他欺负我,打他走。”

袁海平在方俊辉冷冽的眼光中垂头丧气走了,口里叽咕:“你哥能喂你,我怎么就不行?”

林箐忍不住笑了,同样的事,喜欢的人做就是疼爱,不喜欢的人做就是欺负。

方梦琪从方俊辉臂弯里悄悄抬头看林箐,又飞快地把头埋回去。

“你今天要上学吧?要不,把梦琪留给我带。”林箐问,她想着,方梦琪前世很喜欢自己,也许可以试试让方梦琪不要只粘方俊辉一人。

方俊辉诧异地抬头,林箐惊觉,自己这话说得太熟络了。

林箐忙弥补,狗腿地崇拜地说:“哥你真厉害真会赚钱,我想请教你,怎么能赚更多钱?”

方俊辉释然,脸上露出大人一样沉思的表情,然后说:“咱们小孩要赚钱太难,走不远,你爸行,你爸比我爸妈厉害,像你爸那些干货,拿到城里去,可以卖更多钱。”

林箐豁然开朗,是啊,城里的消费自然是农村没法比的,高兴了一下又皱眉,问道:“城里割尾巴很厉害吧?”

“厉害,听说可狠了。”方俊辉压低声音,说:“让你爸别摆街头卖,到工厂大门外离不远的地方守着,把东西跟工厂里的工人换供应票,听说,城里工厂里的人手里有票,就是没钱,他们吃腻了供应的东西。换来供应票子后,再来这些村子里卖,一角的票加个两分都有人要的。”

林箐暗暗叫绝,晚上林大成回来,她悄悄把方俊辉的话告诉林大成,林大成听得眼睛闪闪发亮,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女儿和方俊辉培养出感情嫁给方俊辉。

林箐担心父女俩离家太多天姆妈担心,林大成笑着说没事。

林大成来前是和蒋秀如说过,他有心让林箐和方俊辉多相处,如果方家没有不耐烦,他就在方家多蹭住几天,所以昨晚留给方家的干货才那么多。

白天林大成去砍竹,林箐跟着方俊辉去学校。几天后离开方家时,她有些绝望地想,方俊辉和方梦琪连体婴儿一样,方俊辉的心思要改变不易,真想做些什么,也只能往后让方梦琪上高中时不要给方父方母克扣生活费,不要让戴之灏再资助她,这样,就不会爱上后面那个与戴之灏相貌一模一样的同学,就不会在受到打击后草率地嫁给袁海平,继而被逼上绝路。

林大成回家后,白天还在生产队出工,却不住地干咳,他因为总是半夜干私活,脸色也不怎么好,没过多久,便传出他身体有病的消息。

于是,他经常离开村子外出就变成了是外出求医,没有引人注意。

生产队那一个工半个工的口粮,林家已经一点不在意了,林大成也不让蒋秀如出工,林箐发现,她爸特别会疼老婆,静夜里和她姆妈嘀嘀咕咕时,嘴里抹了蜜似的,随着生活好起来,粗吼和低吟几乎夜夜不停。

林大成按方俊辉说的偷带了干货到县城去,换了粮票布票再到各小村里卖,进县城他都是一个人去,去清溪却都是带上林箐。

干货拿到城里卖更划算,可是他想让林箐和方俊辉培养感情,于是清溪这条路还是跑着。

林大成城里跑得多了,见识更多,除了卖干货,还卖草药。

林箐几姐妹和她姆妈天天在河边堤坝边田梗上转,拔草药。

蛇舌草、白花磨其草等拔回家洗净晒干,林大成背到城里去换钱。

林箐没去学校上学听课,只参加考试,总是满分,老师赞不绝口,村里的人都夸她,却又有些同情。

因为林大成总是离开村子,蒋秀如带着女儿不停拔草药,人们认为林大成一直生着病呢,觉得林箐很可怜,为了家里,连学都没法去上。

前世家里是出不起学费,这辈子有钱出学费,林箐的几个姐妹却还是没读几年书。

她们都不是读书的料,干活很利索,拿起课本就痛苦。

林大成每个女儿都苦口婆心教育讲道理过,后来看几个女儿实在不愿读书,便作罢了。

蒋秀如想生个儿子,生活不是紧巴巴的,林大成同意了。

蒋秀如却一直没怀上孩子,林箐有些遗憾,又暗暗松口气,她自己生孩子那时九死一生,她怕姆妈生孩子发生意外。

林家攒下了一千块钱,能建好几间瓦屋,林大成不敢建,后来,林箐唆使他留意城里的房子,林大成买了两间沿街的房子,青阳一间,林箐老家的县城沐阳一间,他去卖干货卖草药时不用再露宿街头,就睡自己的房子里。

林箐重生六年,十一岁了,按前世的记忆,还有两个月就包产到户,然后政策就放开了,林箐提醒林大成,不要再收供应票。

政策一放开,供应票就不值钱了。

大妮十七岁了,没有嫁给杨建设,长得亭亭玉立,来提亲的不少,林大成没有看合眼的,一直拖着。

林箐这六年跟着林大成,每年都要走几趟清溪,每次都住在方家。

在方家住的多了,大家随意了许多,晚上方家人不再给他们腾房子,林大成就在方家堂屋的长条凳上过夜,林箐和方俊辉方梦琪睡一间。

方家添了小女儿方丽,日子跟几年前一样,没有好转,也没有多糟,方父方母把爱全部给了漂亮活泼的方丽,方俊辉则更宠方梦琪了,上学之余,不停做着小买卖,方梦琪的衣服零嘴儿,都是他赚的

包产到户后,日子过得更好了,林大成为了让林箐和方俊辉多接触,每年还是走好几趟清溪。

这天,林大成又带着林箐到清溪卖干货。

这一年方俊辉十四岁,方梦琪八岁,晚上睡觉时,林箐见方梦琪没趴到方俊辉身上要吃奶,并没有觉得放松。

方梦琪从小就缺乏安全感,极度粘方俊辉,周围的人一个不接受,她在方家走了这么多年,每次都是甜言笑语哄方梦琪,也只换得方梦琪不会害怕她,抱一下拉一下手都不行。

袁海平那个小家伙是方家的常客,林箐想,他这么喜欢方梦琪,热脸贴冷屁股贴了那么多年没有厌腻,为什么前世娶了方梦琪后会逼得方梦琪走上绝路。

林箐想了很多,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忽地听得吧叽咂吮声,登时僵住。

这声音她可不陌生,那是她爸妈两个的每晚一歌。

更让她不敢置信的是,吧叽声是在她耳际响的,被吧叽的是她的脸颊。

叭叽声过后,方俊辉的一只胳膊横跨过林箐小小的胸脯揽住她,林箐无法装睡。

“哥……”喊得这么一声,林箐不知怎么说下去。

“咋啦?”方俊辉低声问。

还用问咋吗?林箐憋着一口气,闷闷道:“你干嘛亲我?”

“你是我媳妇,不亲你亲谁?”方俊辉回答得理所当然。

林箐一口气噎住说不出话来,这是十四岁的孩子说的话吗?

方俊辉对她的沉默很不满,鼻孔里哼了哼,说:“我爸妈和林叔他们,谁不把咱俩看成一对儿?不然,怎么我和你这么大了,还给咱们一张床睡觉?还有,你总拿看自个男人的目光看我,这时别说你不愿意。”

自己总拿看自个男人的目光看方俊辉?林箐傻眼了,半晌问道:“梦琪呢?”

“梦琪很喜欢你,我问过她了,她说喜欢你当她嫂嫂。”方俊辉懒洋洋说道,把林箐抱的更紧,小声说:“阿箐,咱们试试大人做的那种事,好不好?”

林箐头顶轰隆隆一声接一声炸雷,两人这时都还小,她刚刚来月事不久呢,而方俊辉,也不知长成大人没有?

心里一百个觉得不行,却抑制不住喜悦,这可是方俊辉主动的,在他有朦胧的性意识时,自己便驻进他的心中,他那个人,爱上了就不会改变,前世三个人的不幸,不会再发生了。

林箐低嗯了一声,方俊辉翻身爬了上去。

硬硬的一根东西抵住自己时,林箐傻眼了。

“哥,你……你这个……”

他已经发育了,这一来是来真的!

“色鬼!”林箐嗔骂,脑子里有些乱,上辈子那个清冷的方俊辉怎么变成色中饿鬼了?

方俊辉侧身下去了,紧紧地把林箐搂进怀中,轻吻她的脸颊,“阿箐,喜欢我刚才那样弄你吗?”

“喜欢。”林箐颤抖着回答。

方俊辉满意地笑了,“睡吧,等以后咱们结婚了,我还能让你更喜欢。”

林箐偎紧了他,想说什么,鼻子酸酸的,喉咙里堵着东西说不出来。

方俊辉轻轻摩挲着林箐的头发,半晌,低声道:“阿箐,梦琪性格太孤癖不合群了,我有些担心,阿箐,我试试慢慢疏远她不宠着她,你留意着带一带梦琪,好不好?”

方梦琪才八岁,到他们上大学离开方梦琪还有好多年,方俊辉肯慢慢疏远方梦琪,再好不过了,林箐用力点头。

“阿箐,咱们好好学习,一起考到城里上大学,好不好?”

“好。”

“大学毕业后咱们就结婚,好不好?”

“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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