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总长又一次登门,事态的发展突破了以往的平和。Www.Pinwenba.Com 吧
当他们踏进严家大院时,关如花正在那棵广玉兰树下欣喜不已。四月的阳光浇灌着碧绿繁茂的树叶,把叶上的每一根绒毛透得金亮。点点洁白的花蕾点缀在硕大的翠球般的树冠上。满院里已飘着淡淡的雅香。关如花在这雅香里张开鼻翼,感觉到体内积累的陈霉气味点点化散。黄胜利穿过院子时,不禁侧过头对着这里“哦”一声惊叹:好美的玉兰花儿。
孝翁和紫风在正堂里谈些事,两个人的脸色都很不愉快。
黄总长一行的进入,并未能冲淡这种不快的气氛,尽管他打着哈哈,问候着孝翁的身体,紫风的前景和瞬息万变的国事。孝翁就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后来黄胜利摆出一脸焦躁的神情,拿了些出版的报刊,亲口念了几段颂扬联省自治一类的文章,并恳切地说,时局尽管动荡,人言纷纭,但总的倾向,政府前景还是可喜的,目前的燃眉之急,是政府亟需一批孝翁这样的贤能之才,威望高卓之士,处理地方政务,分担国忧。
孝翁漠然地听着黄总长的话。黄总长说得越急,他说话就越慢。他慢悠悠地说,我早说过,黄先生不必徒劳,还是另请高明吧,老朽半截在土,不关心时局。
随行黄总长来的有一位戴圆边眼镜和灰礼帽的先生,阴阴地说,孝翁,“民不爱国、国何需民”的道理您一定清楚吧。
紫风在一旁听出话中险恶,变了脸色。孝翁喉结蠕动两下,愤然站起身,说,先生,自古也没有强诏的道理,应诏有时未必等于爱国,忧国的方式要因时而异的。说完便要去自己的书房,以示逐客。黄总长一下子挡住,说,孝翁,在你前面只有一条路,从这儿,往门外走。
你不做朋友,做说客,我就没有礼了!孝翁大怒,将手中的书向黄总长掷去。黄总长侧身躲过。一个捆着腰带的随从便弹跳而起,敏捷地掏出一支小手枪,对着孝翁的头。灰礼帽也跳起来色厉内荏地说,老头儿,您太过分了,我们是执行公务,不是来求你,送给你侮辱的!
一时,屋内死静。孝翁立在那儿不动。紫风脸色刷白,像被捆紧在椅子上,动弹不出来。黑嫂提了烧水的大铜壶,正走到门口,被屋内的架势吓得双腿一软,便跌坐在门槛上,大铜壶“当”一声落在砖地上。
关如花在那棵树下,一直怀着好奇侧耳细听着后堂内的动静。待看到黑嫂在门槛外跌了下去,她便急步冲了过来。在门口,她看到了屋内僵持的一幕,未及做任何细想,随手便抄起黑嫂脚边的那把正溢着开水的铜壶,使尽了力气,向屋内的持枪人扔去。在水珠飘洒中,铜壶砸在了持枪人的腰上,持枪人一个趔趄,惊得跳开去。黄胜利却“噢”一声,捂住脸,另一只大手急速地伸向口袋,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擦着脸部和衣领上的水。
接下来,在众人呆了般的目光中,关如花扶起跌坐在门槛上的黑嫂,又抢进屋,搀住公公的胳膊,让他坐下。黄胜利咬了咬牙,把手帕揣进口袋,一步上前,对着持枪的随从就是一个耳光,骂道,畜生,在孝翁家里动什么粗,岂有此理!又转身对孝翁和严紫风说,严先生,抱歉,其实都是为国事,何必伤和气,这就告辞,不过,我们还会厚着脸皮来一趟的!为了县里百姓,我不怕您老撵,您总有一天,会理解黄某的良苦。
说罢,便带了人气冲冲地出了门。
孝翁抓起他的短颈紫砂壶,向门外掷去。壶在院子里跌碎。那行人又一惊,回首。黄胜利冷笑了一声,望望孝翁,又换了一种傲视的眼光望望关如花,转身就走。
出了大门好远,他沙着声音骂了一句:小妖精,老畜生。
孝翁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面无血色的紫风走过来,颤颤地问,爹是否要紧。孝翁拿眼角扫了他一下,说,滚回你的屋去,死活不关你的屁事。又和颜悦色地问站在一旁喘着粗气的如花,吓着没有?
说完,他绷得紧紧的脸便舒展开了一条条纹线,牵引出一个意味复杂的笑来。
关如花的眼里忽然冒出两点泪花,把眼前这个陌生的笑模糊成一片。她低下头,两滴泪便掉在地砖上,开成两朵湿湿的小花。她说,爹,我去请黑嫂替您找一把茶壶。
孝翁点点头。
当晚,余延浩便登了门,解释说,这段时间在省里办事,黄总长的事自己没有参与,所以今天没能在场,想不到发生了不愉快,还望伯父海量。孝翁不大理会他。余延浩硬着头皮撑了一会儿,见没趣只好退出。他仰面看着小镇上空闪烁的夜星,对送他出门的紫风说,这样迂腐下去,伯父迟早要出事,而且很可能殃及你我。紫风顿觉凉意袭来,于是恳求道,浩子兄,我爹怕回不了头,县上那边请你打个圆场吧。
我恐怕说不动这么大的话,余延浩说,况且这也不是黄总长一个人的决定,也是省里军总物色定了的,横竖不太好更改。当然话说回来,我们两家世交,命运相关,凡事我会尽了死力去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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