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写意醒来的时候,面前案几上放着一碗汤药,味道辛辣苦涩,呛得她直流眼泪。
莫无言恢复正常,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袍,纯白色的缎子上衣襟袖口处绘着妖娆精致得曼珠沙华,花径蜿蜒到肩头,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如白瓷般细腻,长发依然懒懒披散在肩头,半边墨发遮住了他的脸,隐约可见的薄唇微抿,渡着清晨温柔的霞光,是难得一副倾城之色的画卷。
“把药喝了。”
他冷冷开口,并未侧首看她,兀自忙着手里的活儿。
舒写意微微一动便扯痛了后劲处的伤口,轻轻侧首,隐约能看见伤口处已经包扎好,药香味很浓烈,算他有点儿良心。
她再次瞥了眼面前的汤药,颇为嫌弃:“怎么这么苦?我又没病。”
“你缺血,昨晚本教主还没喝够你就昏过去了!”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舒写意从来没想过让他感恩戴德,只是用自己的血来换自己的性命罢了,但瞧他说这话时那口吻中的嫌弃之色,未免也太过分了!
舒写意咬牙,强忍着破口还骂的冲动,起身将衣服整理好,道:“教主未免太挑剔了些吧!”
似乎,对于她的情绪变动,莫无言预料得很准,他依然不紧不慢处理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务,又好像她的生死对他来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过,舒写意忽然止步,想起他心狠手辣的性格来,她心头一紧,转身问道:“素素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莫无言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白衣红纹将他衬得妖娆明媚,敛去了那一身墨色星月袍带出的冷酷无情,他一抬首的风华无限,像是生生将漫天朝霞之光都踩在脚下,美的不似凡人。
有一瞬间,他挑眉的瞬间,有那么一点点像白落尘。
“还能怎么样?她看到了本教主发狂的一面,焉能留她在这世上。”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那不是一条性命,不过是场花开花落的无奈罢了。
“你杀了她!”
舒写意心痛难挡,那是萧石的爱人,原本应该与萧石白头到老的爱人,她费劲心思救了她,最后竟还是难逃一死……
忽然,她叩指捻诀,后劲的伤痛得撕心离肺,幻化出的光晕将莫无言死死笼罩,她想杀了他,恨不能杀了他!
然而,他只是勾唇邪魅一笑,单臂一挥,那些光晕便四散而逃,她连连倒退几步,捂着胸口,喉咙涌上一股猩甜,俯身便呕出一口鲜血。
他的笑,邪魅中带着嘲讽和不屑,抱臂环胸的样子将他的胸有成竹和俾睨天下彰显无遗,似乎整个世界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场游戏。
那一刻,她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恨和厌恶。
莫无言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道阴影,愈发将他的温柔衬得诡异神秘:“她很讨厌你,你根本不需要像个神仙那样,就算你救了她,她也不会感激的。”
“但是我更憎恨你杀了她!”
她终于朝他嘶吼出来,而后转身离开了房间,莫无言微微眯眼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敛去唇角浅薄的笑意,对着藏在暗处的使徒吩咐道:“放了那个女人,泯灭掉她昨晚的记忆。”
“教主,那女人……似乎疯了。”
离开神坛,舒写意没走出几步就痛得无法前行,喉咙不断翻涌出猩甜的濡湿,她一次次抿唇咽下,却似乎更加刺激了体内的灵气,最终连前行都开始变得困难。
她心乱如麻,该如何向萧敏交代,又该如何告诉萧石这个消息?她看得出来,萧石心里是有素素的,虽然素素并不是她杀得,但到底昨晚是因为她,素素才离开了萧府。
越想心越乱,越乱心口越痛,勉强支撑着回到萧府时,发觉府中人人慌乱自危,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强忍着后劲的疼痛和胸口处的闷痛,到前厅时看到有巫医进进出出,问了府中的侍婢才知道,原是今日早晨传来消息说,萧石被燕兵包围,陷入困境,至今生死不明,一向坚强的萧敏当即便昏倒在地,巫医多番针灸都没能让她转醒,偌大的府邸一时间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了。
生死不明?
素素已死,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萧石也尸骨无存。她原本想着借由莫无言的势力得到浩月的支持,然后计划按着使者的身份前去大燕,此时看来,她不能再等了!
“荒谬!寡人不会准的!”
御案前,巫王拍案而起,望着身前舒写意挺直消瘦的脊背,目色深沉如大海。
“王上,写意知道您顾虑什么,我不要一兵一卒,我只想救萧石回来。”
没错,她来请旨,不顾自己的安危请旨前去边城,无论生或死,她都要将萧石带回来!
巫王咬牙,双手背负身后,疲倦的眸色落向遥远的天边,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掩盖自己心头那浓烈到让自己讨厌的无能和软弱。
“你以为寡人不担心萧石吗?可那是战场,随时会让你尸骨无存的战场,寡人不关你心里还有谁,寡人喜欢你,再不会让你从寡人面前消失。”
巫王骤然走下台阶,双臂紧紧扣住了舒写意的肩膀,因此而牵动她后劲处的伤口,她咬唇不语,璀璨的目光里带着让他心疼更惊讶的倔强和坚强。
她慢慢推开他的手,看着他眼里的期待一点一点变成绝望,他只是个被情所累的男子,她不忍心利用他的感情,也不能再等那莫无言所谓的承诺,即便没有萧石,这一步,她必须要迈出去。
“王上,写意不配你这样善待。此生,我背负着太多的事情要做,在那之前,我想做一些让自己不去后悔的事。”
至少,在双手沾满血腥之前,她的回忆里还能有些许的温暖和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光。
“舒写意!”
巫王怒吼一声,死死钳住她的手腕,拧眉勾唇:“寡人不准!寡人不准!”
那又如何,她必须要去!
目睹她居然转身的背影,巫王手握成拳,最后生生将案几上的东西拂倒在地,遍地狼藉里,他跌坐在地,漫天阳光照进这大殿,竟独独无法照亮他在的角落。
因为,他在乎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一个个都要离他而去,萧石为他的家国生死不明,舒写意为她的快意恩仇转身离去,唯独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保护不了。
最该死的那个,应该是他自己。
使徒将舒写意执意去边城的消息带给莫无言时,他正在房间阅着一本修炼秘籍,修长的十指轻轻卷起书本,墨玉指环将他的手衬得分外皓白细腻,加上他长眉凤目逶迤而出的一点点妖娆,就此惊艳了岁月。
他呷了口半凉的茶水,昨日被术法反噬,虽然及时吸取了她的血来控制,但到底不是治本的办法,随着他术法越来越高强,每次被反噬的间隔和程度也会越来越短,越来越强烈,譬如这一次,他连自己的神殿都没办法迈出一步:“她倒是不怕死,孤身一人前去,胆子不小。”
使徒并没晓得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只能抿唇敛眸,继续禀报道:“王宫那边派人来请教主,说是巫王希望教主能保住萧将军和舒姑娘的生命,巫王……宁愿退位。”
使徒说这话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虽然莫无言早已将整个浩月控制,但巫王心中并不服气,如今竟拿出了这样的条件来换两条性命,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莫无言眸光一沉,唇角浮起浓郁而得意的轻笑,将手中书卷合上:“这个条件,委实诱人,你说,本教主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这……属下愚昧。”使徒惊出一身冷汗,到底不敢轻易猜测他的心思。
莫无言起身,慢慢踱步至窗前,难得有一日能静静待在房间享受时光,院子里的月桂树依然依靠着他的术法开得如火如荼,可是再美的花儿,看了十多年,也会厌倦的。
他摩挲着指间的墨玉指环,长发静静垂在腰际,衣摆处的血红色花纹妖艳冰冷,仿佛是饮血而生的罂粟花,叫人不敢多看又难以移目:“本教主要他的王位做什么?帮他治理浩月,还是帮他壮大兵马入侵四国?”
使徒一征,隐约明白了他言中之意。对于巫王这个决定,想来大半数的浩月子民和朝臣是十分赞同的,更甚至他们期待莫无言带领浩月成为强国,再不受人欺辱,但此刻他们才明白,原来并非是他忍让,而是他从未将巫王的位置看进眼里。
“你去转告乌拉杰尔,这个承诺太重,本教主承担不起。至于萧将军和舒姑娘,请恕本教主此刻无力营救,不过,我会向月亮神祷告,祈求他们平安归来。”
说罢,他虔诚地朝着天空微微欠身,微眯的双目泄露点滴嘲讽,因为任是谁都看得出来,巫王此时此刻要得不是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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