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的声音很小,其实是在自言自语,丁桂兰听了,连忙伸手去捂住了他的嘴巴,但还是被赶车的人听见了。
“吁……”
他拉住了缰绳,把车停住,连忙跳下车,来到小七的身边,看了看丁桂兰,又看了看小七。丁桂兰往后退了一步,拉着小七让他躲到自己的身后。那个人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冒昧,脸上强挤出一些笑容,对丁桂兰说,
“这位大姐,这孩子是你儿子?”
丁桂兰点了点头,
“对,是我儿子,你有啥事儿?”
其实丁桂兰心里清楚,他肯定是听见了小七刚才说的话。丁桂兰知道,小七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些赵六姑都曾跟她说过,她也记得赵六姑曾嘱咐过她,万一她不在了,让丁桂兰好好的保护小七,不能让外人知道小七的真正生日,更不能让人知道他有特殊的本事,所以她刚才才试图捂住他的嘴巴。
“啊,大姐,我们是外乡的,慕名来找赵六姑的,我媳妇她……哎……可是没想到六姑她老人家走了……这可能就是命啊……”
那人说着,眼圈又红了,噗噜噜的流下了眼泪,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继续说到,
“我刚才听你儿子说,什么吸了阴气,什么鬼上身的,难道是这孩子能看到些啥?我寻思着,能不能让孩子跟我说说……”
他满脸的幽怨,哀求丁桂兰。丁桂兰这才好好的看看他车上那女人,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恐怕是要不行了。尽管这两口子看上去不像坏人,也十分的可怜,但丁桂兰只想保护小七,不想让他显露出与常人的不同,面的带来麻烦,便摆手拒绝说,
“不行不行,他就是个小孩子,啥都不知道,胡说八道的,帮不上你们,我看你媳妇她脸色不太好,你们还是赶紧走,另请高明,就别耽误时间了……”
可丁桂兰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小七往前走了一步,来到车的跟前,踮着脚往车里看了看,又把手放在了那个女人的额头上摸了摸。
小七转回身抬头对丁桂兰说,
“这人就要死了,她的魂丢了,被鬼抓走了……”
丁桂兰一把拉住小七,就打算往自己的怀里拽,好赶紧离开这两个人,不能多管闲事,免得引火上身。可小七却往后闪了一下,仍旧抬头看着丁桂兰,同刚才那个赶车的人异样,脸上露出哀求的神色,
“干娘,这个人就要死了,眼看着就要死了……”
此刻丁桂兰已经知道,小七是要管这件事了,并且面对这两个人,已经无法隐瞒了。就算现在带着小七离开,他们也会跟上来,不依不饶的。
想到这,丁桂兰叹了一口气,
“哎……”
或许这就是天意,一切都是命理注定。有些东西是不管怎样,躲也躲不开的。她四外看了看,路上并没有别人,便对那个人说,
“走吧,跟我走,去我家,别在大街上说这事儿……”
那人听了欣喜若狂,仿佛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尽管他现在还不确定小七是否有本事就活他的媳妇,但既然这个孩子能说出这一番话,想必不简单。
于是他连忙点头答应,牵着牲口,跟在丁桂兰的身后,一直去了她的家里。
进了院子,丁桂兰赶紧关上了大门,带着他把车拉到了屋子的后面。后面有个平时放柴火的草棚,现在里面空着,足以停的下一辆马车。
那人虽然不知道为啥丁桂兰让自己把车藏下,但也没敢多问,只好乖乖的停下车,把车上的媳妇背了下来,跟在丁桂兰的身后进了屋子。
丁桂兰找来被褥铺在炕上,让他先把人放下,然后又给那人到了一杯水。那人也的确渴了,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抬头看着丁桂兰……
丁桂兰又看了看小七,而此刻的小七爬到了炕上,像刚才那样把右手放在那女人的额头上,慢慢的闭上了两个眼睛。可丁桂兰却清楚的看到,他额头中间的那道伤疤,颜色正在慢慢的变深,最终变成了暗红。
丁桂兰和那个赶车的人都不敢做声,唯恐惊扰了小七,那人看到小七额头上的变化,也吃经不小。
过了一阵子,小七慢慢的睁开眼睛,问那个人道,
“最近她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碰见啥东西了……”
其实小七的这一系列的举动,着实让丁桂兰在心里暗暗地大吃一惊,小七仅仅是个七岁的孩子,可却从来没见他如此认真过,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丁桂兰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赵六姑的影子,沉着,冷静,深邃。
那个人听小七这么问起,脸上也改变了颜色,先是抬头看了看丁桂兰,
“哎呀呀,大姐呀,你的儿子真是高人啊,这么小小的年纪,还真是没想到啊。真的被他看出来了,哎……我们就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就是撞了邪了啊……”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对着小七和丁桂兰说了一遍。
原来这个人叫张铁军,家就住在刘家镇北面的村镇,与淑芳的娘家只隔了一道山梁。两口子老实巴交,日子过得有些拮据,但好在一切都平平淡淡的,没什么大的波澜。
前阵子听人说起,刘家镇这边山上出产了一种蘑菇,颜色鲜艳,特别的好吃,正在锅里会飘出诱人的香味,吃在嘴里仿佛是鲜嫩的猪肉一般。
而且这种蘑菇山上出的特别多,据说随随便便,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能采上一整筐。于是张铁军便动了心,寻思着去刘家镇采上一些,再拉到省城去卖,肯定能赚点儿钱来贴补家用。
可离刘家镇有三四十里的路程,总不能像刘家镇那些妇女一样,随便提着筐去山上采一些就行,于是他们带了一些干粮,赶上了家里的马车,拿了几个麻袋,打算花上两三天的功夫,多采点蘑菇,也不枉跑这一趟腿儿。
于是他们挑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带上应用的东西,赶着马车从家里出发,直奔刘家镇而来。采蘑菇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更何况据说刘家镇的山上蘑菇特别的多,张铁军两口子盘算着,花个三天两日的时间,踩上满满当当的一马车,肯定能换不少的钱。
他们一路往前走着,路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发现路边有一座坟包,这座坟包高耸,上面盖的新土,想必是刚刚有人死去埋在这里。而就在坟包的旁边,蹲着一对母女,正在烧着纸钱儿。
有人死去,家人给上坟烧纸,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张铁军两口子也没在意,赶着马车从坟包的跟前经过,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了一阵儿,张铁军的媳妇无意间回头看去,上坟的那对母女不见了,可能是已经走了。可却清楚的看到,分包的旁边放着一个包袱,包袱解开着,上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一套大红的衣服。
于是张铁军的媳妇便拉住他的胳膊说,
“等等,你看,那有一套新衣服……”
张铁军也转过头,顺着他媳妇的手指方向望去,当然也看到了坟包旁边的那套新衣服,他的媳妇又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说,
“上坟的人走了,那套衣服……”
按照这一带的风俗,人死之后,要把他日常所用的衣物通通烧掉,这样在阴间的灵魂才能收到这些东西。张铁军明白他媳妇的意思,家里的日子过得拮据,已经好几年没给媳妇添上一套新衣服了,坟包旁边的那套新衣服,想必是死人生前的。想必是媳妇看上的那套衣服。
但张军觉得,那是死人的东西,若是就这样偷偷的拿了,肯定会带来不吉利,于是便对他的媳妇说,
“得了得了,那是死人的东西,咱们就别惦记着了,等咱俩上山去采了蘑菇,卖到省城里换了钱,给你买上几尺花布,找裁缝做一套新衣服,比这个好看又合身……”
“哎呀呀,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儿,胆子小成个啥?人死如灯灭,更何况那衣服还没烧,崭新崭新的,扔了就白瞎了……”
说着,他的媳妇跳下马车,踮着脚张望了一阵,见上坟的那对母女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又没有旁人,就三步两步的跑到坟包的旁边,弯腰捡起了那套新衣服,又赶紧跑回了马车之上。
虽然这算不上偷,只是捡了一些坟上的东西,但一向胆小的张铁军还是十分的心慌,连忙轮动鞭子,赶着马车,赶紧离开这儿,顺路继续往前走。
他的媳妇坐在车上,双手把刚才拾到的那件衣服拎得起来,来回的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笑容,啧啧称赞道,
“铁军啊,你快看,这衣服的料子多好,多滑溜,我看哪个尺寸也合我的身,亏得我捡了回来,不然就白瞎了这好东西了”
他媳妇儿见四周没人,索性脱掉了自己的褂子,把刚捡回了这套衣服穿在身上,伸手拉拉张铁军的衣袖,问道,
“铁军啊,你快看看,我穿的这衣服好看不?”
可没等张铁军回头看,却听见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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