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逊见围观者众多,胡班肯定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自曝家丑,于是请无关人员暂且退开,他与胡班详谈。捕头张把妓院老板老鸨龟公以及嫖客姑娘们都赶走,只剩下许逊、胡班、妓院的平安姑娘和宝仙姑娘,捕头张,以及曹老板的尸体。许逊环顾一圈,说:“胡班,你好好说吧。”
许逊瞧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曹老板,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曹老板也太过分了。因此,他非常恨他?”
胡班垂头丧气,说:“我是老实人,嘴巴笨,曹老板又是我老板,他不承认,我总不能去告官,事情传出去还是我娘子吃亏,说不定别人还以为我娘子不守妇道。风言风语害死人啊。平常我只是暗示曹老板,注意影响,朋友妻不可欺。曹老板满口答应,可是还是经常去我家。我憋着一口气。昨晚曹老板请我喝酒,两人都喝多了,又说到此事上来。我酒迷心窍,管不住嘴巴,和曹老板吵了起来,当时正在气头上,这才威胁他要杀了他。”
许逊问道:“当时你果真想杀他?”
胡班叫冤道:“大人,我只是一时气话,哪里敢真的杀人啊!如果是我杀了人,我应该把尸体藏起来,或者逃跑才对啊,怎么会躺在尸体旁边呼呼大睡啊。而且,就算是我杀人,以我的力气,一刀能把人头砍下来,绝不至于只有这么一丁点伤口。大人明察!”
许逊点头称是。他想起当年的园客杀人案。那时王家小姐的尸体就躺在园客身边,园客也是呼呼大睡鼾声如雷,被人吵醒了才知道身边有一具尸体。胡班杀人和园客杀人两件案子的最大区别在于血迹。园客的院子里没有一丁点血,而这里却到处都是血。许逊命捕头张把老仵作喊过来验尸,在老仵作李英到来之前,他自己也观察尸体和案发现场。
死者曹老板的伤口很明显,死于脖子的刀伤大出血。因为是脖子中刀,所以曹老板的血喷得到处都是,许逊基本断定此地就是第一案犯现场。如果是胡班持刀杀人,动静应该很大,为什么都没人发现,一直到天亮了才被龟公察觉?许逊问胡班:“如果曹老板不是你所杀,是别人在你房中杀死曹老板,你也应该听到一些动静才是。你毫无知觉么?”
胡班说:“我喜欢喝酒,但是酒量不佳,昨晚和曹老板多喝了几杯就已醉意醺醺,回到房中和平安姑娘又喝了两杯,以至于醉成一滩烂泥,就算是在我耳边放炮,估计我也不会醒。”
许逊对此有所了解,半年前在河伯家中喝酒,胡班也是喝了几杯就醉倒。他又问平安姑娘:“你呢?你也没听到什么声音么?”
平安姑娘似乎十分害怕许逊,眼神不住躲闪,胆怯地说:“奴家虽然在烟花之地讨生活,但是酒量也不佳,无论如何锻炼都没用。胡班算是常客,待我不错,我陪着他喝酒,也喝醉了。可能是喝得有点急,比平常醉得快一些。”
许逊记得曹老板和那个宝仙姑娘在一起,便问宝仙:“曹老板昨晚何时离开房间?是自己走出去的,还是被人喊出去的?”
宝仙姑娘生得比平安姑娘圆润,眉眼之间天然带着一丝媚意,不过此时她与尸体共处一室,而且尸体生前还和她同床共枕,如何让她不害怕?宝仙回忆了片刻,说:“昨晚三更时分,我迷迷糊糊感觉曹老板披上衣服起床。我问他干什么去,他说肚子饿,去找点吃的。我很困,便接着睡,后来就听到他们喊曹老板死了。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啊。大人,曹老板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抓我坐牢啊。听说牢房环境很差,会影响我的肌肤,我的肌肤很娇嫩的……”
许逊又审问龟公一阵子,并未问出更多的东西。屋子里的血腥气很浓,胡班、平安和宝仙三个人越来越害怕,只有龟公稍微镇定一点。天完全亮之后,老仵作李英才带着工具箱来验尸填写尸格。曹老板大概死于三更到五更之间,直接死因是刀伤。至于有没有内伤,有没有中毒,还需要细细查看。这李英以前在贾太守当县令之时,整天无所事事浑浑噩噩,一身本领几乎忘得干干净净,因为贾太守从不认真验尸,一心敲诈勒索原告和被告,有时候顺带着连证人一起敲诈捞钱。在这方面,贾太守倒是做到了公平。自从许逊来到旌阳县,断案重证据实,尤其注重尸体身上的证据,因此重视李英。李英老树逢春,自然是卯起劲儿来干活。尤其是许逊对李英的女婿诸葛慕容也不薄,李英更加用心。
许逊问完话后,围观群众又挤进屋子里,询问许逊到底胡班是不是凶手。许逊表示,断案无外乎人证、物证和口供,现在物证确凿,杀害曹老板的凶器就是胡班随身携带的短刀。但是胡班不承认自己杀人,也就没有口供。也没有人亲眼见到胡班杀掉曹老板,只是有人见到胡班扬言要杀人而已。现在无法判断胡班是不是真凶,但是胡班的嫌疑最大。许逊暂且将胡班收监,然后再去走访调查。
当天下午,许逊在公房梳理案情线索,胡班之母又找上门来。许逊暗叹,定是来求情的。他有意将胡母挡在门外避嫌,但是胡母磕头磕得震天响,大有活活磕死的势头,只好把胡母请进来。
胡母佝偻着背,额头上好一片红肿,隐隐还有血迹。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许逊忙把她扶起来:“老人家,万万使不得,莫不让我折寿。”
胡母双眼都是泪,哭道:“青天大老爷,我儿绝对不会杀人啊!他虽然有些莽撞,但是胆子小,心眼好,万万不会杀人!我儿若果是凶手,老婆子愿意和我儿一起去死!”
许逊让胡母坐下来,又给她递了一杯茶,柔声说道:“老人家,目前胡班杀人嫌疑最大,但是不一定是杀人凶手,本县必定查明真相。如果胡班是冤枉的,本县定然将他无罪释放。如果胡班酒后杀人,那么杀人偿命,本官也只好……望老人家明白。”
“可是我儿秉性善良,绝对不会杀人,老婆子我拿我性命做担保!”胡母激动地说。
许逊笑了笑:“如果是在平常,胡班估计不会杀人,如果他喝醉酒了呢?有的人喝醉酒发酒疯大吵大闹,有的人喝醉酒打老婆。很多人在喝醉之前都是谦谦君子,喝醉酒之后便控制不住自己,判若两人。您敢说胡班不会醉酒杀人?”
胡母默默无语。
许逊又说:“听胡班说,曹老板经常调戏他娘子,可否是实?”
胡母犹豫了片刻,说:“属实。这曹老板心机很重,故意带着我儿去什么尚舞会所,让我儿在会所过夜,想要带坏我儿。我儿的确对他心存不满,但是绝对不会杀人啊!”
许逊呵呵笑了两声,说:“夺妻杀父,俱是不共戴天之仇。这个可说不准。不过您放心,人命大于天,一切都讲究证据。您先回吧。本县要办案。”
胡母素来知道许逊名声,自知多说无益,颤颤巍巍打算离开。
许逊沉吟半晌,喊道:“老人家,留步!”
胡母步履艰难,回过头来,问:“大老爷有何吩咐?”
许逊道:“本县要去何伯家中问问情况,正好顺路,送您一程。捕头张,走起!”
许逊找了辆牛车载着胡母,他与捕头张以及祸斗步行。他坚持认为两条腿走路是极佳的修行,既能修身养性,又能思考案情,一举两得。
众人来到何伯家中,何伯带着女儿出门远迎,两人都为胡班喊冤。
许逊与何家父女详谈,所掌握信息和胡班口述一致,曹老板对何小姐有几丝觊觎之心,但只是言语上占便宜,并无实际行动。何伯又不住夸赞胡班人好心眼儿好。何小姐也为自家丈夫辩解,又说因为自己不能生育,让胡班娶一房小妾,胡班不肯。江湖郎中说要换姿势才能怀孕,她又鼓励老实本分的胡班去妓院体验生活。若非她鼓励胡班去妓院,就不会喝那么多酒,也不会沾上人命官司。
许逊说道:“身体不好,用药石调剂才是正途,怎能依靠换姿势?真是荒唐。不过你也算是贤妻了。”他嘴里夸奖安慰何小姐,心中对胡班的怀疑却越来越重。越是老实的人,爆发起来便越厉害,尤其是借着酒劲。他在何伯家中待了许久才离开。
刚刚回到旌阳县家中,许逊就看到周夫人略带慌张地跑过来,说:“老爷,贾太守来了,在书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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