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愧疚

陌羽墨见五殿下脸上的神情发生了变化，心头却叹了一口气。

这么久以来，她也一直在思考现在局势，一直在研究朝堂上的一些事情。

这些话与其说是想法，倒不如说是结论。

她一直在研究皇帝的这些儿子们，太子，李孝潜，李孝玉，李孝信，她想要找出李孝潜最后夺得天下的真相，才能顺利把他拉下马。

后来她不得不承认，成王败寇的背后，就是毫不掩饰的杀戮和血腥。一帝功成万骨枯，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李孝潜的路，否则，他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他要是当初没有这种决心，只能趁早靠边站着去。

李孝信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千金小姐，反而比我一个皇子对这朝堂上的局势更加清楚。”

李孝信产生了一种想法，他觉得，陌羽墨会一直这样坦诚地帮助他，多少有一点，是因为对他有好感，或者是接受了他的表白。想到这里，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浮动着，就像浮在水面上的飘萍一般，轻轻地撞了柳叶，下意识地想要去碰触她的手。

陌羽墨却突然后退了一步，一下子又避开了他的手。

李孝信一愣，随即不解。

陌羽墨意识到自己这样做让他有些费解，目光收敛起些许冷漠，脸上的表情确开始缓和：“五殿下，还有一点希望你明白，我帮助你，绝对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好感。”

李孝信完全说不出话来，原本心里的那点粉红色泡泡消失的无影无踪，清冷的面孔浮现出一丝惊讶。

一旁的假山后，陌彦微笑起来。

他就知道，冷酷的墨儿姐姐，是绝对不会看上李孝信的。可能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偷偷甩开公主跑过来偷听，实在是很傻，他忍不住深深地垂下眼帘，懊恼地笑了笑。

陌彦低垂着眼睛，遮住了他晶亮透彻的眸子，精致清秀的轮廓和微微垂下的双眉也让他的脸庞显得更加柔和，刚才郁闷不开心的心情早已一散而空了。

可是，陌羽墨的拒绝的态度，并没有让李孝信对她产生反感，恰恰相反，他反而觉得陌羽墨的目光中还带着灼人的热度，正在压抑地燃烧着！只不过是他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对他的好感，而是长久压抑的对李孝潜的愤恨。

“五殿下如果觉得我分析得很有道理，就该早点对李孝潜有所防范才是。”陌羽墨提醒道。

李孝信却还在犹豫：“三哥，其实，说到底，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我们是兄弟。”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里面透出少许血色的痛。

陌羽墨不由凝眸看他：“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

李孝信微微顿了顿，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很相信这个女孩，他有将一切都告诉她，说：“三哥的母亲原先是个出身低贱的宫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也有一些隐情，并不如外人所知。”

李孝潜的母亲当年本是一名普通宫女，无意中被皇帝看中，一下子飞上枝头，后来又生下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皇子，实在是得意了一段日子，可惜，不久后就死了。

陌羽墨虽然知道宫中的这段故事，可李孝潜对这件事情从来只字不提，旁人也都不敢说，听到这里，她不由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李孝信却把它放在心里接近十年，连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告诉。他一直觉得它是深压在心底的石子，无论何时都捞不上来。此时却觉得它就在嘴边，还在蠢蠢欲动。

“这件事，跟我有一点关系。”李孝信坦然地对陌羽墨说起了自己心里的隐事，他直觉地相信这个少女，“当年大内侍卫发现有刺客混入禁宫，于是四下搜查。我正好下学，走到半道，看见一条黑影手持长刀，从我们身边掠过，当时我只有几岁，心中有些恐惧。那黑衣人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一道宫墙之后。片刻之后，大内侍卫统领牟放已领着人马追了下来说到这里。”

当时的情景又在眼前浮现，李孝信的声音不由得变得有些沙哑，语气也变得异样：“侍卫统领追问我们，到底黑衣人去了何处，其他人都吓坏了，支支吾吾不敢说，唯独我开口说，那黑衣人向西北方向而去。”

陌羽墨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抿起嘴唇，心底也隐隐有一种预感，只怕这件事还牵扯到宫廷的某个秘密。

“那个方向，正是李孝潜的母亲居住的位置。侍卫们将她的院子团团围住，父皇也来了，他亲自派人搜查，不想从李孝潜母亲的宫里居然查出与宫外王叔来往的密信，王叔当年与父皇争夺皇位，全家都被下了天牢，现在却从皇帝妃子的宫里搜到她与周王叔勾结密谋篡位的密信。你想想看，父皇会饶了她吗？”

李孝信说着，面孔带上了一丝凉意。

陌羽墨不说话了，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事件的结局，皇帝一怒赐死李孝潜的母亲，又将老王爷全家抄斩，后来，李孝潜就被带到叶贵妃宫中抚养，叶贵妃向来和皇后交好，所以李孝潜自然与太子情同手足，对皇后尊崇备至。

但是这段历史，却被叶贵妃特意隐瞒了，皇帝对外只说是李孝潜的母亲是病故，算是全了李孝潜的脸面。其实明眼人都清楚这里头的关节，他的母亲身份低贱，又生下龙种，自然有人觉得她打眼，于是设计陷害。

陌羽墨笑了笑：“这幕后之人很了解陛下的心思，知道他想要杀了老王爷斩草除根，便为他找了个这么好的借口。”

李孝信一下子愣住了。

陌羽墨的声音平静而且没有一丝感情：“你还不明白吗？很多事情，并不需要想得太复杂。这件事情甚至与五殿下你毫无干系，你看那个黑衣人，就说了实话，这并没有什么错的。更何况，真正杀了李孝潜母亲的人，一是幕后的黑手，二是皇帝陛下。当年她是否与外人勾结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只要舍弃一个后宫美人，就可顺理成章地将老王爷给连根拔起。”

李孝信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他却一直因为这件事情而深深内疚，如果不是他，李孝潜的母亲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他这一指，等于是帮幕后黑手把罪名扣给了李孝潜的母亲。正因为如此，李孝信对李孝潜始终有一丝忍让，多数是因为补偿心理而生的愧疚，又有些物伤其类，同是皇帝的儿子，在面对天下的时候，不得不面临血腥残酷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