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枯劫指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清文眼边忽地一道黑影遽急掠过，像是只硕大矫健的鹏鸟，挡在了胡北的身前。而后他发现自己的掌心处被一根手指抵住了，竟不能再移动半分。

那不是寻常的手指，而是一根完全由灰石组成的东西。之所以说它是手指，是因为它恰好长在人的身上。林清文抬头望向来者，禁不住全身一哆嗦。其人剑眉星目、目光如炬，与他对视的一瞬间，自己的气势便平白无敌软了三分。

“小枯劫指······”林清文喃喃而说，他明白这一招式背后意味着什么。素来“枯劫指”便是凡人党领袖竹先生的独门功法，只传他亲自教授的内门弟子。而这么多年来整个凡人党内会枯劫指的人也绝不超过五人，但凡学会一招半式的，都是极厉害的角色。

“大哥，你来啦？”胡北堪堪躲过一劫，惊喜道。

“小兄弟，这次的比试，我看就结束了吧。”白夜的话语还是那么温和，平易近人。

林清文听他以“小兄弟”三字称呼自己，语气中隐约暗藏些讥讽玩味之意，正欲发作，却发现那人的右手莫名间已落在了自己的右肩上。“什，什么时候······”林清文根本看不清此人的招式路数，若不是他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肩膀，恐怕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而且在林清文察觉的瞬间，肩膀处的肩井穴已然被其拿住，若是强行运功，定会被掐穴断气，陷入极大的劣势中。

林清文倒抽了口寒气，往后退了半步，没料到此人只是同自己接触了片刻，就在漫不经心间制住了自己的要害，其修为其功力其心机，皆是深不可测。况且他的右手已经修炼出了两根枯劫指，方才仅仅用了一根就有如此大的威力，倘若双根齐下，到时候怕是更加棘手了。

“哼！”林清文阴鸷的瞪了一眼白夜，不甘心的甩了衣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胡北低声咒骂道，“娘娘腔。”

“少说两句吧。”白夜提醒道，随手扶起了旁边倾倒的桌椅。

这时客栈后面突然跑出来几位红袄绿裤的侍女，如变戏法里飞出的鸽子，个个浓妆艳抹，扭腰撅臀，连忙对几人赔礼道，“大人们都是老板娘请来的贵客，可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林清文向来嗜好女色，见到这些粉雕玉琢的尤物，方才的怒气顿时失散了一半，捏住其中一位的脸蛋笑道，“没事没事，小美人儿来陪我喝一盅就好。”

那女子也不推脱，便半靠半倚的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跟他旁若无人的调情说笑起来。

“那老板娘人呢？说是请我们兄弟，结果自己又不出面了。”胡北拍着桌子嚷嚷道。

另外的女子都凑向了胡北和白夜，软语呢喃道，“老板娘出远门去了，不过各位的饭菜住宿都由本店一概负责。若是无趣了，还有月儿来陪······”说着说着，月儿的整个儿娇躯都摊到了他健硕的胸膛上，笋嫩白皙的玉手不经意也就滑到了胡髯处。

“哎哎，注意形象。”胡北上身一抖，就把月儿给弹开了，皱着眉头说，“我胡大爷也是闯荡江湖多年，不吃你这一套。”

“上菜吧。”白夜冷不防发一句道。

“好高冷的两位爷。”月儿嘟哝一句，没趣的绕开了，“姑娘们，把咱们芦苇客栈的好酒好菜端上来，给爷们儿开开胃。”

不多时，婢女们端着烧鸡、熟牛肉、肥羊肉，一盘盘一碟碟，飞也似的送过来了。

胡北扯着牛肉片，边咀嚼边道，“方才好险，若不是大哥你及时赶来，我恐怕就中了那绿毛龟的招了。”

白夜细细品了杯酒水，慢条斯理的说，“我曾听说过星辰十一子中，就有一位满头绿发的门徒叫作林清文的，恐怕就是这位了。”

“大哥，这人的掌法着实厉害，我刚跟他对了几招，手臂都震得发麻。依你看，此人是什么水平？”

胡北道。

白夜略想了片刻，“我方才稍稍试探了他一番，不过双方都没有使出全力，所以我也不敢肯定。但至少应该是金丹末期的水平，已经破了小劫也说不定。”

“破了小劫？”胡北吃了一惊，差点连嘴里的酒水都喷出来，“我还没有遇过星辰门中小劫期的高手呢，怪不得这么凶狠。”

“让你平时说话口无遮拦，这下捅了篓子了吧。”白夜平淡的笑道。

“嗨!不是还有大哥照着我么……”胡北挠挠头，连忙敬了白夜一杯，以谢刚刚的救命之情。

“我只是有些奇怪。”白夜回了他一杯后，缓缓道，“那位神秘的云中客除了请我们之外，为何还请了仙人党的人？而且到了现在还迟迟不露面。”

“大哥，你就别想东想西了。有人供我们好酒好肉吃，不就行了顾忌那么多干嘛。反正我们这一行是为了去参加茉莉山庄的仙剑大会的，其余事情不必多管。——我就不信了，那什么云中客雨中客的，还敢勾结狗蛋他们陷害我们不成？”胡北嚷嚷道，似乎是故意想让荀澹他们听见似的。

“这话也对。”白夜沉吟道，“不过我向来遇到怪事，总要好好细想其中的来龙去脉，以免出了岔子。”

胡北道，“大哥，你就是想法太多了。我看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对付星辰门的这几个人。既然他们都派出了小劫期的修仙者来，看来对仙剑大会上的须臾剑碎片也是志在必得，我们可要小心应付。——额，大哥，我有句话问你……”胡北欲言又止的说。

“问我什么？”白夜疑惑的说。他素来的缺点是有些贪杯，此时早喝下去三两坛酒水了。

胡北的表情有些奇怪，“我们这次带得银两够么，这次是在天下闻名的茉莉山庄，我们可不好再像上次那样用些谋略……”

白夜故作神秘的说，“不管带了多少银子，我也一定能在仙剑大会的竞拍中，买下须臾剑的碎片，你只管放心。”

“大哥做事，我自然放心。”胡北连忙说道，见一副白夜成竹在胸的模样，也没有多问了。毕竟这么些年，白夜做事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这客栈内我总觉得有些诡异非常，待会儿进房休息时，多留点心眼。”白夜侧眼瞥了瞥身后那些个千娇百媚的侍女，警惕的说。

“你说星辰门的那几个孬种，晚上会偷袭我们？”胡北问道。

白夜对胡北的理解能力有些无奈，否定道，“应该不会。虽然两党暗地里相互倾轧争斗，但明面上还是合作关系。林清文他们不至于仅仅为了须臾剑碎片，就冒着和凡人党撕破脸皮这么大的风险。我是说，我们要注意这客栈内的人。”

胡北纳闷道，“大哥，你怎么一直对这些妞儿不放心，她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听我的。”白夜放下酒杯，简洁的说道。

“好吧。”胡北半懂不懂的，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酒足饭饱后，就在侍女的安排下，分别进入了各自房间去休息了。

胡北起初想跟白夜住在一起，毕竟两个人话可以相互照应。但那领路的侍女却说，这里仅有单床的房间，于是只得作罢了。

上了楼梯，跟随打起油灯的侍女，穿过狭长昏暗的回廊，一路幽静，最后才进了房间。

林清文等人去了两楼，除此之外，其余的地方没有一丝响动。看来这家偌大的客栈，今夜只用来招待他们两拨人了。

白夜在进房前，望着侍女脖颈处的坠饰，随意的指道，“好漂亮的挂坠，翡翠的么？”

那女子惊觉的捂住了胸脯，犹疑了好久才点点头，“是我娘送我的……”但说完后又觉不妥，喃喃的补充，“没什么特别之处。”

翡翠饰品在汉国并不出产，只能靠外域进贡。除非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否则必然不会佩戴。

而眼前的女子，无疑仅是位普普通通的婢女。

白夜心下有数，点点头，“知道了，你自去吧。”

“公子但有吩咐，只管唤我。”那婢女低着头，匆匆走了，似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

白夜进入黑黢黢的房间里，本想点起墙壁两侧的灯盏来照明，可是灯芯似乎都断了。幸而他本就不怕黑，便也没有去呼唤侍女，而是借着依稀的雪光摸索到了床榻上，平静的打起坐来。

隔壁雷鸣般的呼噜声已经传了过来，阵阵不歇。白夜脸上挂了一抹苦笑，这胡北是向来没心没肺、无牵无挂的，前一刻还在放声说笑，下一刻立即就沾枕而眠了。不像他总是习惯在夜间深思，久而久之，也有些轻微的失眠症状了，须要先打坐一两个时辰方能睡着。

恰在白夜打坐的时候，房间的窗外忽然响起了一串极轻微的脚步声，细如银针落地，似乎有人飞檐走壁而过。白夜听觉本就灵敏非常，自然听得到声响。起先他本以为是偷窃物品的蟊贼，也没去理会它。但是接着鞋音哒哒，不时又在耳畔边起了一片。

白夜警觉的睁开眼，身影诡谲的突到窗外，势若疾风、探手如电，遽急的往外一抓。

没想到蜷掌一捏后，却发现只抓下来一只玫红色的绣花鞋。

片刻后，他身后的床榻上，陡然传来了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