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木匣子

白夜当下颇为不解，但是看着许大春陡然阴郁的眼神，也明白有些事情自己还是不该多问，便善意的说，“后生虽然年少力微，不过但凡有庄主用得到的地方，白夜自当鼎力相助。”

“嗯嗯，凡人党的义士我还是愿意相信的。”许大春想了想，沉吟道，“我眼下还正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咳咳。”

他轻咳两声，一位家丁拎着只笨重的大黑箱子亦步亦趋的来到两人面前。

许大春从怀中摸索出了一大把钥匙，皆是青铜所制，叮当作响。白夜细眼看去，只见大钥匙环上从左到右依次扣着红橙黄绿青蓝紫七把钥匙，每一把上都生满了铁锈，被岁月雕琢得斑驳陆离。

许大春神情郑重，拿出第一把红色钥匙插进钥匙孔，喀嚓作响开出了大箱子。

白夜以为他要拿出什么名剑宝器，却没想到这黑箱子中又藏着一个略小些的红箱子。许大春丝毫不敢怠慢，将红钥匙放回原处，接着取出了第两把橙色的钥匙，打开了红箱子。

里面是一只橙色的木箱。白夜大抵明白其中的玄机了，不发一语，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坐着观看。

而后黄钥匙、绿钥匙、青钥匙、蓝钥匙、紫钥匙，分别打开了橙黄绿青蓝五色的箱子。

最终的紫箱子没有出现，只有一层淡紫色的绸缎，上面几串黑字写着“线即是圆，圆即是线。心无执念，万线归圆。”

白夜半懂半不懂的看着字迹，突然想起他曾听竹先生无意中谈到过，这线圆理论是形而上学的剑法哲学，过于深奥难懂，练剑不达到百年以上是根本无法理会的。他们当前初学剑招，仅需要知道的是，平常人的行剑轨迹是直线型的，而顶级高手的行剑轨迹略有弧度就够了。至于其他，实在是过于艰深晦涩，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透彻，因此不作特别讲解了。

揭开紫色绸缎，是一个小黑木匣子，安安静静，平淡无奇的放在里面。

“这是······”白夜纵然读过万卷书册，也并不知这木匣子究竟是何物。

“我国的近邻羌国南方有一处特殊村落，里面的居民性格古癖，每个人出生时都要看着他嚎啕大哭，举办丧礼。而当他们死去后却要燃放爆竹，大肆庆贺。远近的人将那地方叫做逍遥村。这个木匣子就是来自于那里的村长。”许大春说得云里雾里，似乎刻意要将此事说得蜿蜒曲折。

“谁？”白夜问。

“凡人许庸闲。”许大春不再兜圈子了。

“许庸闲？”白夜惊愕的几乎从位子上站起来，“那位伟人现在还没有死？相传他不是在三百年就与人在天涯之端决斗，最后死于浮沉剑下了么？”

许大春平静的说，“作为剑神的许庸闲自然是死了，但是作为凡人的他，却依然还活着，甚至活得很快乐。只不过他真正变成了一位庸庸碌碌，闲事缠身的平凡人。”

“原来是这样。”

“不过。”许大春话音一转，黯然道，“他还有一事放不下心。”

白夜顿时明白了过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木匣子么？”

“是的，他希望你能将这个木匣子亲自交给竹先生。如此一来他就安心了。”

白夜凝望着木匣，沉吟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为何不直接前往大梁，当面交给竹先生呢？”

许大春苦笑道，“我们也自有苦衷，不方便告诉。”

白夜心间本是疑云密布，深感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会这么就交付自己，委实是匪夷所思的。但又见许大春神色凛然，话语郑重，绝不是在说笑逗趣，当下便肃穆的沉声，“晚辈知晓了。”

“而且，在竹先生打开木匣子之前，千万不要说是来自我们茉莉山庄。”许大春又补充了一句。

白夜的神情愈发愕然，实在搞不懂这庄主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嘿嘿。”许大春兀自苦笑着，大抵在聊表歉意，恐怕这也是他不能够说出来的东西。

“里面藏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么？”白夜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可以这么说，但是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白夜。”许大春忽然叹了口气，“事出紧急，恐怕现在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说完，他起身离座，居然朝着白夜深深的作了一揖。

白夜尽管对许大春能交给自己如此重要的东西仍旧半信半疑，但许庄主这位年纪超过自己将近一百岁的老人相拜，他也顾不及再忖度什么了，只得连忙扶起庄主，收下了木匣子，说道，“庄主快请起吧，后生自当竭力而为。”

许大春满意的点点头，旋即说，“那今日的酒席就结束了吧。饮酒误事误身，你快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便下山，以防再出什么问题。”

“也好。”白夜未加思索，便道，“那晚辈告辞。”

说完，他转身便走，片刻也不停留的离去了。

许大春望着白夜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道，“后生可畏啊。”同时一股沉重的悲凉再也承受不住，弥漫到了脸上来。

正在嗟叹间，花园后又响起了一片嘈杂叫骂。

几位家丁匆匆忙忙的赶至庭下，慌乱道，“大庄主，黑髯帮的九爷不顾我们的阻拦硬要闯进来，已经到了花园口处了。”

话音未及落，那位九爷就已经边连声喊着“春爷！”边冲入了花园。

这同样是一位黑髯的壮实汉子，只不过肚腩圆挺、大腹便便，油腻之气扑面而来。看上去不像个修炼法术的修仙者，倒像个市井间杀猪戕狗的屠夫。

“杜九，你怎么强闯我茉莉山庄。不知礼数为何物么？”许大春厉声喝道。

不过此刻他尽管激怒万分，却也没有出手伤人的打算。因为茉莉山庄的人从不与外界交流，大笔开支无从着落，因此他不得不与这杜九暗地里合作。这些年黑髯帮为山庄带来了不少银两，光是这一层，他就无法对杜九动手了。

但为了山庄的名声，他明面上还是装作不与黑髯帮来往的。实在要会面的时候，杜九等人也是精挑细选着日子，趁着夜色才偷摸摸的进入庄内的。可是今日，有着极为特殊的情况，杜九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

杜九咬着牙道，“春爷，本不是我蛮横无礼，只是我那楚强兄弟今日折在你山庄里，被人废去了所有的修为。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

许大春面无表情的说，，“那是令弟惹上了星辰门的人，我也没理由护着他。”

“星，星辰门······”杜九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往后退步道，“竟然是仙人第一大派星辰门的人，那可麻烦了。”

“可是——”杜九反复犹豫，终于还是说了，“毕竟是他们先出手伤的人，莫非我黑髯帮就要独吞这闷亏么？强弟那可是终身不治的高度残废啊。希望春爷你高抬贵手，帮我们兄弟讨回公道。”说完，杜九几乎要激动地跪了下去。

许大春冷笑道，“你同我讲有什么意义？那仙人党羽翼丰满、势力庞大，数十万门徒遍及整个汉国，修真高手数不胜数，修为在我之上的都有近十人。我怎么帮你们讨回公道？当下只能以忍为先，避其锋芒，林清文那小子是万万不能动的。不然到时候，仙人党那群煞星找上门来，顷刻间你我还不是玉石俱焚？”

“好，好，好。”杜九听完后气得发抖，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攥紧拳头道，“没想到一向正直的许大春如今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也罢，兄弟们的公道你是指望不上了，还是要靠我豁出这一条命来！”

“啪！”的一声，他一掌将方才许大春饮酒的木桌拍碎了，怒瞪了他一眼，啐道“从此以后，帮会和山庄，再无联系！”语毕，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大春叹了口气道，“也好也好，山庄这块地方，还是不要再来了。”

杜九只当他忌惮星辰门的势力，才变得这般绝情寡义，愈发觉得其小人行径、嘴脸可鄙，自己这么多年原来一直看走了眼。他不屑的哼了一声后，很快就消失在了花园里。

许大春颇感无奈，他自己都已经身陷囹圄，哪里还有空去管黑髯帮的事情。可是他又不能将事实告诉杜九，因为以杜九的性格，得知山庄遭遇浩劫，定然会带着他黑髯帮的前来相助，最后一起葬送在山庄之内。

最后，他支开了所有的仆人，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