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还在商讨着，屋外已经传来了一句喊声，“白夜义士，城主大人他喊你过去赴宴。”
“这些耿寒手下的小厮，见了你连使者都不喊，竟然直接称呼为义士了。”朱河不忿的说道。
“义士也好。”白夜和声道，“竹先生刚来此地时，听说也被人称作义士，他日后想起还颇为高兴呢。”
李伦嘱咐道，“待会儿你出去之后，表面上仍然要对耿寒和颜悦色，虚与委蛇。到了要紧的关头，甚至贬损我们都可以，千万不要暴露了反意。”
“晚辈会知道分寸的。”白夜与工会的几人一一辞别之后，跟着前来传话的人一同走了。
他们去的地方是古楼最右边的天地厅，要穿过一整个过道儿，出了三进的大门才能抵达。
大厅外的装饰古朴庄严，矗立着两只青石貔貅，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排小厮在依次等候着，以及些许苗条的侍女。不断有饭菜往里面传送，接连不断的，果蔬拼盘之类更是数不胜数。
这天地厅原先是招待党外重要客人的地方，主要是负责议事，从前也仅仅是提供些茶水而已。几年不见，倒是被耿寒快改装成了处酒楼。仆佣的人数大大增加了。
厅房内金碧辉煌，华贵精丽，各式的雕纹、瓷器、怪石、画卷，叹为观止。正中间处还有一口喷泉，往外喷着的不是清水，竟然是香味四逸的酒水。
一边的方向上摆了十张座位，大多数都坐满了。那小厮带白夜到了最靠前的位子上，吩咐摆了张案桌。白夜便坐下了。
过了片刻，耿寒重新换了套锦衣出来，坐了正头的位置。
耿寒端起酒杯道，“师弟几年不回大梁，不知道古楼如今弄成这副模样了，可还习惯么？”
白夜跟着拿住酒杯，率先一饮而尽，“从前的天地厅是太过寒酸了些，虽说竹先生提倡简朴，但却没有撑得住我们凡党人的脸面。如今师兄这番整改，才显得我们堂堂汉国大党的气派。”
耿寒满意的笑道，“好好好，师弟在外头果然是长了见识。咱们师兄弟如今的看法是越来越像了。来来来，师兄回敬你一杯。”
就这么一来回的行酒，整个大厅的气氛便热闹起来了。各人相互敬酒闲谈，一时人声鼎沸，如逢盛节。
旁边的一人瘦瘦高高，高耸的鹰钩鼻子，忽然说道，“那白夜义士，还习惯么？”
“怎么会不习惯？”白夜见问话的人是大梁法官之一的陈守，立即回应道，“承蒙如今凡党发展壮大，欣欣向荣。平时我在外住宿吃饭都是选了一流的客栈，美酒美食更不嫌多。俗话说，野孩子吃糖上瘾，病在穷根上。若是这次是到了原先的天地厅聚宴，粗茶淡饭的，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哎呀。”耿寒哈哈大笑道，“师弟啊，这我可要批评你了。虽说现在条件好了，以前那些艰苦朴素的精神还是不能忘啊。”
白夜拜首道，“那是那是。多谢师兄教诲。”
饭菜依次盛上，其间山珍海味自是不必多说。席面上各人推杯换盏，好是热闹，当中的展台上来了数十位妙龄女子，轻挥水袖，舞姿曼妙，看得宾客连连拍手鼓掌。
耿寒也看得津津有味，一面对白夜说，“师弟这次出行可还顺利吧？我听说，是受了些伤？”
“轻伤而已，无关大雅。”白夜道。
“而且······”耿寒连喝了几坛烧酒，面如红枣，佯装大醉道，“还杀了星辰门的人？”
白夜回礼道，“这是误传，没有的事。”
“嗯嗯，仙人党的人固定可恶，不过我相信师弟知道里面的分寸，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他们的。”耿寒点点头，转而笑道，“各位听我一说。那星辰门的林清文据说是个天生的绿毛，不过从未亲眼见过，这回让我师弟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各人都放下酒杯，跟着同意了。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白夜很是尴尬，他虽然才智胜人，可是大场面的事情毕竟经历的不多。连灌了一整杯酒，脑海中反复挣扎，忽然嘿嘿笑道，“名不虚传，就跟那凉州的绿毛鬼似的，绿油油的。”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满堂欢畅，耿寒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说道，“绿毛龟哈哈哈，好一个绿毛龟！这人的头顶天生如此，可怨不得自己的夫人在外面行苟且之事了！”说罢连连拍着座位而笑。
白夜惊了一身汗，这耿寒表面上说得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实际上却步步是险招。若是不认真的对付，恐怕真是要着了他的道了。
他平生不爱更不善伪装自己，但面对当今的形势，逼不得已也要戴上一张面具了。
耿寒笑了半晌，眼睛不住的瞄着白夜，最后才慢慢放松下来，说道，“师弟休慌，就算真是你杀得。以我们凡党如今的势力，谅仙党他们不敢多说什么。”
白夜苦恼道，“耿寒师兄，那林清文死得蹊跷，可确实不干我和胡北的事情。那星辰门的人还要让我去吃联盟会的官司，大概就是非要给那林清文再找垫背的。明日我必定要面见竹先生，跟他好好说道一番，请他老人家出面相助。毕竟平白无故被这么冤枉，实在令人憋屈。”说着说着，竟然激怒攻心，忍不住拍起了木案。
一说起竹先生，厅房内的人都渐渐没了声音，面面相觑着。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白夜若是能跟竹先生见上一面，又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
宴会之上，唯有耿寒的笑声不停，反倒更大了些，“哎呀，师弟此话严重了。竹先生日理万机，哪能轻易为这点小事出山？”又接着说道，“师弟，我知道你也是冤枉的。其实我早已打发去联盟会那里上下打点了，包管你在大梁城平安无事，没有人能带走你。”
白夜感激涕零道，“师兄的恩情，白夜此生此世没齿难忘。”连忙又是下拜。
厅房中这才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闲谈笑语，不绝于耳。
正在此时负责上酒的侍从忽然一个趔趄，差点将酒水洒到了旁边白夜的身上，幸亏白夜动作敏捷，及时扶住了他。在两人接触的刹那，那眼神一变，右手轻轻往白夜的衣袖中探去。只是这么电光雷石的瞬间，白夜发现自己的袖口中有了一张纸条。
那下人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慌忙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磕着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耿寒上一刻还堆笑的脸庞，即刻便冷了下去，“怎么做事的，连壶酒都端不好了么？还是我平时对你们这些下人太好了，让你们现在连规矩都怠慢了！来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棒！”
白夜道，“师兄息怒。我师兄弟好不容易相聚一次，就不要让这些糟心的事坏了心情，不如改打二十竹鞭。”
二十下竹鞭的刑罚，对于普通人来虽然已是重罚，皮肉上要吃不少苦头。可相比大棒来说，却是轻得多了。若是刻意下重手的棒刑，甚至用不了十棒，受刑人就有可能腰骨断裂而死。即使是轻一些下手，大概也是半年多下不来床。
耿寒咬牙切齿道，“他们在自家兄弟前出出洋相倒也罢了。只是总这样惯着，要是在外宾面前有了意外，丢得可是我们整个凡党人的脸啊。”旋即一摆手，缓缓而道，“罢了，既然白夜师弟求情，那就改为竹鞭，另外罚了他一年的俸禄充公。”
“谢，谢城主大人。”侍从满脸涕泪，被人拖着下去了。
陈守也叹道，“还是城主大人对待下人太过宽和仁爱，犹如慈父一般，这才让下人们放松了要求。我建议从此之后，加大对普通侍从的要求，但凡有错的，所受刑罚统统改为原先的两倍。”
耿寒皱着眉头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吧。竹先生从前教诲我的时候，可总是说宽以待人，仁以爱人的。现在你们又要怂恿我颁布严刑峻法，这——白夜师弟你的看法是什么？”
列位子上的人们，不清楚耿寒真正的想法，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白夜听见耿寒问了自己，略想了片刻，说道，“白夜从小跟随先生，知道从前竹先生的虽然处处以宽和仁爱待人，但那也仅仅是限于对本党的兄弟和那些追随先生的凡人朋友而已。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如今侍从的这一块儿规矩缺失，自然是要以严罚来规正，不然长此以后党内的风气势必被影响，白夜也同意陈法官的办法。”
耿寒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师弟这一番可真是让师兄茅塞顿开啊。的确如此，宽以待人，待得是那些遵守规矩之人。其余不三不四之徒，还需跟他们客套什么。——那从此之后，侍从们再有出什么差错的，就按陈法官和白夜师弟的意思去办。”
在场的人听了交口称赞，又是各种溜须拍马之辞
白夜心中悲叹了一声，趁着旁人不注意，将衣袖稍稍翻过来，轻瞥了一眼方才侍从送过来的纸张。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勿饮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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