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南疆疑云(26)

2020-02-27 作者: 翩竹
第75章 南疆疑云(26)

“此毒之所以叫‘一衾红’,是因为一旦中毒以后,倘若一刻之内不服解药,中毒者就会七窍流血,直至血枯而亡。”并不理会向莺儿投向自己的惊诧眼神,慕容栩将银针小心收好,重又归回到金钗之内,握在手中道,“只是即便在中毒者死后,他体内的血液也不会凝固发黑,而是会一直流淌下去……所以中了此毒的死者,盖棺入殓后往往棺内也会被血浸透,远远看去,仿佛是铺了一条大红被褥一般,所以得名‘一衾红’。”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见慕容栩道出真正的剧毒与其来历,即使是动了死志的向莺儿,也大为惊异,退后一步道。慕容栩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金钗递给向莺儿,从容发问:“你想要吗?”

向莺儿看着慕容栩,伸手想接,却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慕容栩淡然一笑,伸手将金钗重新拢回发间,以着诚恳的语气说道:“很好,你总算是冷静下来了。莺儿姑娘,你的身世很让人同情,但你的计划却让人不敢恭维……我实话实说,你即便是拿到了真正的‘一衾红’,也不可能刺杀得了姒昌一伙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向莺儿虽然还在嘴硬,但眼神却已经飘向了别处。慕容栩将手放在了她的头顶上,轻轻拢了拢她的额发,柔声道:

“报仇是需要智谋与机缘互相配合,才能完成的大事,不是凭借一腔血勇便可以达到的。你的报仇计划,有两个极大的错误——其一,你太低估姒昌的警觉与王府的戍卫;其二,你不应该把怒气发泄到罪不至死的人身上。”

“你是说素娘?她那里不该死?”闻听此话,刚刚平静下来的向莺儿霎时又变了脸色,怒视慕容栩道,“该死的本来就是她!如果那天去的是她,如果那天是她……那我姐姐……”

“是啊,死的不是你姐姐,所以你便无需报仇了,对不对?”慕容栩轻巧地接过了向莺儿的话头,继续开解道,“因为死的不是自己的至亲,所以也就不必恨了,也就不必背负如此沉重的包袱,想着如此可怕的事情,所以素娘就应该去死……对不对?”

向莺儿再次垂下头去,不再说话了。慕容栩将她推到房间内的软榻前,让她坐下,接着道:“蝼蚁尚且惜命,那素娘既然知道前往楚王府会有性命之虞,想要自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即便因此而间接害死了你姐姐,但从因果来看,她并不应该成为你复仇的目标之一……毕竟只要有那姒昌在,哪怕当时去的是素娘,下一次,难保不会是你姐姐,甚至是你……若不做好足够的准备与谋划,是无法终结这一切的。”

房间内猝然安静了下来,良久,才响起了轻轻的啜泣声。向莺儿将头埋得极低,手指揪着衣裳,捏得指节发白:“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要制止姒昌之流的暴行,光扳倒他一个人是不够的。若想要从源头遏制屯田流民、卖儿鬻女之事,就要想办法扳倒在姒昌背后的更大势力——譬如楚王!”慕容栩的话宛如霹雳一般,将向莺儿惊得浑身一颤,重又抬起头来。见对方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向莺儿的声音愈发战栗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了南疆千万惨死于诅鬼奇荒中的流民冤魂,来向楚王一系复仇的人。”慕容栩说着慨然一笑,朝着向莺儿伸出手去,“只是不知道行将是今年折花魁首的向莺儿姑娘,是否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这样真的好吗?”待送走向莺儿,一直没能找到插话机会的景合玥才匆匆关上房门,对慕容栩道,“就这么把我们的计划和来历告诉她,真的不会出什么纰漏吗?”

“我不过说我们是来替流民复仇的地龙会义士,并没有把与景家相关的情形告诉她。”慕容栩从袖中取出另一个小玉瓶,从中撒了少许药粉倒入死金鱼的水盆内,静置片刻后便打开窗户,将盆中的水朝屋后泼了出去,从容回复,“若要想快速结成同盟,最好是用一个秘密换取另一个秘密——这姑娘虽然行事狠戾,但心境却还单纯,并不是难以掌握的人。”

“可是……我们毕竟不知道她的底细,谁知道她会不会转身就把我们刚才说的话告诉别人?”景合玥还是有些不放心,“无凭无据的,我们怎么能相信她所讲的那些身世,不是她自编的故事?”

“是啊,所以就算她转身就告诉别人,说我们是来行刺姒昌的刺客,可一样无凭无据,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她?”慕容栩从袖中抽出铁扇,轻轻磕了下景合玥的额头,解释道,“我哪里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事实上自从发觉她行为有异以来,瞿娘子与花大家已经派人去暗中调查过她的身世——的确曾有个名叫‘鸳鸯’的乐伎与向莺儿交好,并且这名乐伎也确实是在两个月前、姒昌举办私宴后失踪……从枕月楼内领家的反应来看,基本可以判定为被害无疑了。”

“原来你是早就知道了,所以在套她的话呀?”景合玥终于明白过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不忿,“那你怎么不早说?害我刚才看得心惊肉跳的,生怕她一个不称意,便把我们统统毒死了……”

“噗嗤……她连个金鱼都毒不死的傻丫头,若是真能毒得了我们,那我还不如趁着师父清理门户之前,先买条麻绳自己了结算了。”慕容栩闻言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就敛容正色,走到床沿边席地而坐,抬头看着蜷缩在床上抽抽搭搭的玉羊道,“旁事说完了,现在来聊聊我们的正事——丫头,你可哭完了?”

玉羊闻声,把脸从臂弯里抬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抹满脸的眼泪鼻涕,却仍是咬着唇不肯说话。适才向莺儿来找他们对峙时,玉羊虽然已经被分散了部分注意力,但却依然没能完全从三日后的惊惶与焦虑中走出来。如今听慕容栩发问,更是不知所措,只能闷声摇头。

“没关系,无论你有什么打算,都可以说出来。”面对沉默不语的玉羊,慕容栩并不着急,反而柔声相劝道,“你是地龙会点名要保护到底的关键人物,所以三日后,倘若你不愿意去楚王府,那么以瞿娘子的手段,也一定可以把你安然地送出天虞城……可是我还是想要挽留你一下,我想看看,这个给我们创造了无数机会和惊喜的小福星,有没有可能再一次带来奇迹……你知道的,如今他在牢里,每多待一天便是多一天的不测。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说不定我们便可以就此找出救出他的线索……别害怕,我会跟你一起去,绝对不会让你真的陷入险境;也别急着认输,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好不好?”

听罢慕容栩的宽解,玉羊吸了吸鼻子,皱眉嗫嚅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整话道:“研发新菜……哪有那么容易!”

“我记得曾经听合玥提起过——‘正因为有难度所以才有挑战的价值’,这句话是你说的,对不对?”慕容栩用铁扇支了支玉羊哭红的鼻尖,继续温言软语地逗着她道,“我的确是想求你帮我个忙,留下来再努力一回,看看能不能争取到入府一探的机会……但我绝不会逼你去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来个两日之约:今明两日,由合玥陪着你上街,去看看有没有能够研制出新菜的材料……若是两日后,你还是拿不定主意,那我和瞿娘子就想办法连夜把你送出城去,远走高飞,如何?”

“我……我试试……”虽然平日里表现得玩世不恭,但玉羊却知道,慕容栩绝非言而无信之辈。因了这句承诺,玉羊心里忽然便感到有了些许安定,心中那被猝然的恐惧浇灭的小火苗也开始咝咝地冒头起来……玉羊抱着自己还有些僵硬发抖的胳膊,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个在不知名的村落厨房中,暗自许下的小小心愿,咬牙道,“就……今明两天!”

“一言为定!今日便早些歇下吧,有什么难处,明天再想不迟!”慕容栩见玉羊的确是哭累了,便叮嘱了景合玥一番后,独自退出房间,回到自己的厢房……他很疲倦,但还不能睡去,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紧要,他必须独自守到凌晨,待楼里和街上的人们都合眼睡下后,才能够赶去凤鸣阁内,将发生的一切传达给应该知道的人们;也有一些新的想法与问题,在催促着他去查验并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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