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2020-02-27 作者: 一叶屏风
第116章

顾翊卿微微一笑,把那玉鱼凑在唇边。

清远悠扬的乐声袅袅散开,修长的手指衬着玉白色的鱼,他微垂眼睫,整个人多了一丝不沾凡尘的清冷。

顾锦珠看着他,漫天星光月色,都比不上面前这个人更加耀眼,她怔怔看着,从枝叶间漏下星光,点缀在他的发丝衣襟上,他明明离的她这么近,却又像是天上的星子般遥远,让她怎么也无法触到。

他身上的冷梅香气把她包围,她眼眶发酸,只暗暗的想,就这一日,让自己放纵一下,好好的看着他,不再是用晚辈的目光,而是对着自己满心钦慕的人。

乐声陡然缠绵起来,婉转低回,顾锦珠一愣。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说君兮君不知。”

乐声反复,顾锦珠脑中有些怔然,他为什么要吹这首曲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三叔……也有这么倾慕的人吗?

她想起了纳兰明月,也只有那样容色倾国的女子,才值得三叔这样放在心上吧?

她心头酸涩,大概是月色太好,她就这样静静凝视着他,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睡去。

乐声弥散,顾翊卿看着靠在肩头的女孩子,她不知有什么烦事,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不停轻抖,月色在上面涂了一层淡金,竟是连梦中都不得安稳。

那白皙的皮肤如莹玉一般,小巧的鼻头微挺,下面是淡粉色莹润的唇瓣。

他的目光在上面流连,最终却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顾锦珠睡得本就不沉,迷迷糊糊中似乎觉得有片温润的羽毛在额头拂过,待要醒来,却又实在不舍得这温暖的美梦。

顾翊卿小心把她横抱了起来,飞掠下树,轻轻把她放进房间。

替她盖好锦被,看着女孩子沉静的睡容,他心底溢出一丝不舍。

相处的越久,便越舍不得离开,什么时候才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她拥入怀中,如今她刚刚及笄,他不敢显露太多,生怕惹这丫头厌恶反弹。

但他今日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也不知这傻丫头明白了没。

他又看了半晌,才转身离去。

第二日一早,顾锦珠醒过来,还有些怔怔不知身在何处。

昨天她只记得一直陪着顾翊卿在外面,看着漫天的星光,听着他吹奏的曲子,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想来又是三叔把她抱进来的,这次想到这些,她不止没有羞涩,反而心底涌上涩意。

三叔对她的好让她不敢面对自己的念头,如果他知道自己对他怀着这样的心思,他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她不敢再想下去。

芸香和素菊掀帘进来,端了一铜盆水伺候她梳洗,素菊去整理她的床铺,一下子就看到了放在她枕边的那只精致盒子。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伸手去拿。

顾锦珠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打开了盒子,接着惊呼出声,“天哪,好美,好大的夜明珠……”

芸香也抬头看去,神色一怔。

盒子中的那个夜明珠发出青莹莹的光,虽然不如晚上看来皎洁,但依然有种青月流光的美丽。

顾锦珠神色有些不自在,过去把盒子收起,淡淡道,“是三叔昨日送的,芸香你替我好好收起来。”

“是。”芸香走过去,看着那硕大的一颗明珠暗暗心惊,想了想,收在了顾锦珠柜子里上锁的那个小匣子里。

顾锦珠也有些无奈,这颗珠子挂在床头是最好的,晚上起夜都不用点灯,但这个太珍贵了,她这样公然挂在家中,被旁人看到还不知道又要生起什么事端,只能无奈收起。

芸香明显眉间忧思重重,等素菊出去倒水时,她一边替顾锦珠挽发,一边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小姐,这个不是昨天三爷送的吧?昨晚三爷又过来了吗?”

顾锦珠一愣,就听到芸香有些无奈道,“您身上还有三爷的那种梅花香气……”

顾锦珠猛地咬住唇,脸颊有些隐隐发烫起来,不知是为了要说服她,还是想拼命说服自己,攥紧手指,低声道,“昨晚,三叔过来,把这个送了过来,他白日忙,所以……”

她话还没说完,芸香就转到了她的身前,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叹道,“小姐,重要的不是三爷如何,而是你!”

她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她,让顾锦珠的所有慌乱顿时无所遁形。

身为她的贴身大丫头,她的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她?

顾锦珠紧紧咬着唇,看着自己绞扭的青白的指尖,眼底渐渐模糊。

芸香看着无声垂泪的小姐,心疼的整颗心都缩在一起,却只能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姐,奴婢知道三爷人中龙凤,见识过这样的男子,喜欢上……是很平常的事,可是你们毕竟是叔侄,这番心思若真是被别人知道,小姐就是跳进青水都洗不清了。”

顾锦珠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想到昨夜他离她那么近,那一刻她幸福得想死去。

她低声泣道,“我……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只是喜欢一个人,哪里由得了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人早已在她心底深深扎根,再也无法抹去。

芸香抱住她劝道,“奴婢知道,小姐,以后我们和三爷渐渐疏于来往,这番心思慢慢就放下了,想是三爷对我们帮助过多,小姐错把感激当成喜欢也说不定。

顾锦珠身子瑟瑟发抖,抱着芸香柔软的身子,眼泪怎么也无法止住。

从知道自己这番心思后,她又惊又怕又羞愧,生怕被别人知道了,担惊受怕的受尽折磨,也唯有能在芸香跟前敢这样表露痛哭。

芸香叹了口气,轻声细语的劝着。主仆两谁也不知道窗外正站着一个丫头,听着里面的对话,脸色瞬间惊白。

紫鸢一张绝丽的脸满是惊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听到了什么?大小姐……喜欢顾三爷?

这怎么可能!他们可是叔侄啊,这可是乱.伦,传出去是要沉塘的……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里面字字清晰,还有顾锦珠压抑的低咽,那声音中含着的痛苦让听着的人都忍不住动容。

她心底如掀起了惊涛赅浪,不敢再听下去,悄悄转身,退了下去。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阴霾的天色就如同顾锦珠的心一样。

从明白了自己的心境,她就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心头像压着一块石头般,整个人都有些郁郁寡欢。

芸香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无奈她劝也劝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可这种感情的事,只有自己想清楚才行,旁人再怎么样也帮不得。

其实芸香说的那些,顾锦珠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情之一事,如蛛丝千结,稍稍起心动念,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又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摆得脱?

时间渐渐进入六月,天气渐热。

金梧居中,姚氏早早就命丫头把所有窗户都换上了碧绿的天青纱,薄如蝉翼,纹理细密,坐在屋中,外面的景致看的一清二楚,又亮堂又防蚊蝇。

周康氏进了屋子就开始东摸摸西看看,摸着那细腻的窗纱,满眼羡慕,对姚氏讨好的笑道,“还是夫人这里富贵,这种窗纱,我们乡下小地方可是见都没见过的,这么好的料子我们做衣裙都舍不得,哪里敢用在这种地方……”

姚氏穿着一袭秋香色富贵纹妆花缎褙子,一条紫色宽襕绣玉兰的马面裙,头上戴着金嵌宝双蝶戏花挂珠钗,手腕上套着两指宽金嵌宝手镯,周身富贵,看得周康氏挪都挪不开眼睛,她摇着一柄团花如意扇,慢条斯礼的道,“这种天青纱织纹细腻,正好用来防蚊虫,可再好也是用来做窗纱的,哪听说过谁家用这种东西来做裙子,穿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死!”

她话一出口,连站在旁边伺候的几个丫头都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姚氏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周家这种没落户,话声中透着傲慢,摆明了嘲讽周康氏小家子气,没见识。

周康氏却也不以为忤,反而喜滋滋的道,“还是大妹子有见识,我们这些乡下人家,哪见过这些?我就说得和顾府常常走动走动,没得也长了见识,回去好说嘴。”

她脸上带着谄媚讨好,一迭声的夸着反而让姚氏更是不耐,听她称呼“大妹子”,姚氏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问道,“周家姐姐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事?”

周京和顾锦珠的庚帖已换,按理说这亲事就算订下了,双方商定在八月间来迎娶。

现在只是六月,满打满算也只剩两个月了,姚氏正琢磨着怎么跟顾清远开口,又怕惊动了顾锦珠坏事,所以十分反感周康氏这个时候上门。

周康氏听问,一拍大腿,“可不正有事!”

她神神秘秘冲周围看了一眼,姚氏不耐道,“这都是我贴心的丫头,你就直说吧!”

周康氏一听,也不再藏着掖着了,苦着脸道,“还不是订亲那事,上次换了庚帖,我家京儿可是高兴坏了,可是回去越琢磨,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姚氏一惊,“啪”的一拍桌子,手上的镯子嗑的桌子乱响,竖起眉道,“有什么不对劲,难不成你们想反悔?”

她费了多少心思才促成此事,可容不得半途黄了。

周康氏赶忙摇手道,“没有,没有,哪里是反悔,只是,只是那天见过大小姐那性子,似乎不是个好相与的,万一要是她不肯,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她心里算盘打的极精,顾锦珠现在风头正盛,外间谁不传顾家大小姐容貌极佳,才名又盛,还当过祈福圣女,身份又高,这样的高门贵女,搁以前她们想都不敢想,傻子才会反悔呢!

只是顾锦珠越好,她们越有些患得患失,生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周京自那天见了顾锦珠一面后,茶饭不思,整日琢磨着怎么把她早点弄到手。

周康氏又担心这事拖久了生变,忙忙和儿子合计了一下,就赶到顾府来了。

听她这样一说,姚氏皱眉道,“能出什么岔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庚帖都换了,她有几个胆子敢反悔?到时候她不嫁也得嫁,敢生什么幺蛾子,就绑了上花轿!”

周康氏陪笑道,“话是这么说,可大小姐那性子……到底是喜事,那天要弄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她说的委婉,姚氏却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想到顾锦珠的性子,也不由的有些蹙眉。

那丫头性子倔强,又是个有主意的,万一真生出什么事,她顾府还不够全京城笑话的!

姚氏郁闷道,“那你说怎么办?”

周康氏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末了笑道,“咱们这也是没法子,反正他们都订了亲,早成一日晚成一日又有什么分别?要是她早早成了京儿的人,她就是不想嫁也没法子了……”

姚氏眼睛一亮,笑骂道,“还是你们有这歪肠子,早就有这心思想算计我这大女儿了吧?”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意。

周康氏讨好的一笑道,“咱这不也是没法子吗,顾府门庭高,京儿要不想办法在婚前压她一头,以后怎么制得住她?只是这事,还得大妹子成全……”

她连捧带夸,直拍的姚氏心情舒畅,笑吟吟道,“罢了,看在你们一片苦心的份上,反正都是为了两个小儿女好,就事儿就包在我身上!”

周康氏大喜,立刻谢过,两人又合计了一些地点细节,她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等周康氏出了门,姚氏手中捏着一只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磕着,嘴角带着笑意。

真没想到,周家也不是个傻的,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若真是让周京那惫赖货婚前得了手,看那丫头还有什么脸闹!到时候,顾清远就是想不答应也不能了。

要是他知道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儿被一个泼皮无赖沾了身子,还不知道怎么气呢!

她越想越得意,伸手招了个小丫头吩咐道,“去瞧瞧大小姐最近在做什么?顺便送一碟厨房新做的核桃酥过去。”

小丫头诧异夫人怎么转了性子,却不敢表露太多,忙忙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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