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好孩子！你可算来了！”

一见面，舅母就将我搂在怀里。

“前些日子听外头传言，我这心里焦急的不行，可你哥哥远在西北，姨母又办事未归，我这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真真儿是要把我急死啊！”

“舅母放心，”我从她怀里起身，安慰她道，“您瞧，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

她心疼的瞧着我，蹙眉点了点头，“还好这流言来的快去的也快，你认了干亲，旁人再也不能嚼舌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笑着称是，想着聊些开心的，就问她表哥的事。

“说起来我一个妇人家，外头的事也不是很懂，虽说你哥哥有时也捎信回来，可讲的都是些报平安的话，军队里边有规矩，这不能说的，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讲的！”

我心知舅母这句话是谦辞，她虽说是一介妇人，可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听刘妈妈说，从前穆府众人尚在，舅母也是执掌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的，上至公婆，中间的小姑子，再到表哥，甚至府里的下人们，没有不称颂的，穆府上下齐心，舅母这个媳妇儿功不可没。

即便是后来惨遭横祸，她也能背负着骂名，回娘家寄人篱下这样久，她也硬生生的忍了下来，还将表哥培养的这样出色，于穆府，她实在是个大功臣，这一点，从姨母对她的敬重之心，也能窥探一二。

又听她继续道，“你哥哥着实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想来是穆家先人保佑，才能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打了胜仗，我也不图他立什么军功，只求他平安回来就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表哥是以命搏命、真刀真枪的过活，别说是舅母，就连我这个做妹妹的，都时常担心着。

其实，照我这个没什么追求的人来看，他们母子眼下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了，不用再看旁人的眼色，自己做主，自己说了算，说不上锦衣玉食，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府里人口又简单，没有什么糟心事儿，实在是舒心极了。

“眼下的日子，我也是十万个满意！可是你哥哥啊！他总想着光耀穆氏门楣，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想着他这次回来了，总算能在家里常待，我得赶紧将他的婚事定下来！有了子嗣，我也算是给穆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来了兴趣，身子向前探了探，问道，“哥哥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舅母可是已经瞧好了人家？”

说到这里，舅母脸上也是堆满了笑，连连点头道，“前些日子你哥哥已经来信说了，这次得胜，他们生擒了北边鞑子的首领，这下西北可算是彻底安定了，想来在家待个几年不成问题，”

“至于博文的婚事，”舅母抿嘴一笑，眼睛都弯了起来，“我娘家有个侄女儿，我瞧着很是不错，前些日子，我嫂嫂都来了好几回了！”

这，我就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且不说，我本身就对表亲结婚成否定的态度，就说舅母的娘家，不是一直听说是个势力的？这怎么还攀上亲了？

许是见我面露难色，舅母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娘家总还是待我们母子亲厚的，不然也不能让我们白吃白住了这么些年，眼下人家找上门来，我也不好拒绝，好在我那侄女儿是个出挑的，虽是个庶女，但寄名在我嫂嫂名下，也算说得出去。”

这下我就更不明白了，寄名而不是寄养，这说明就是临时起意啊！这么敷衍，还偏偏这样强势，听着像是要表哥还欠下的恩情似的，实在是脸皮厚的紧。

但我一个晚辈，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寄希望于哥哥和姨母回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

两日后，表哥他们终于进城了。

在此之前，还有些小插曲，说是原本百官阻拦大军进城的，朝堂上闹得凶，表哥他们也迟迟不得进，后来吏部尚书在自家府上畏罪自戕，朝堂上的喧闹也就不了了之了。

庙堂之高我是操不了那个心，表哥回来了，我是真的很高兴的。

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和敏敏相约出去瞧大军进城的恢弘景象，就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待着，坐等表哥回来。

比表哥先到的，是从宫里来的一众人马，宣圣旨的。

待送走了贵人，我将舅母扶起。

她低着头不说话，可眼泪却是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舅母！”我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五味杂陈，“哥哥封了将军，是大喜事啊！”

“是是是！”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将泪水利落地一把抹尽，“你说的对！这是天大的喜事！待我将圣旨供奉起来，也好叫穆家的先人们高兴高兴！”

看着舅母有些颤颤巍巍的背影，我衷心的为她感到欢喜。

这么多年来，虽说是为保穆家血脉，同外祖父和舅舅商量好的和离，可她一介女子，的确是背负了太多、太多，个中心酸，旁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如今大势已定，虽说是最末等的将军，可毕竟哥哥这样年轻，就有了如此身份地位，放眼大夏朝开国至今，也没有几个了。

这无上的荣耀，足以告慰先灵，而从现在起，舅母也终于不用再背负一声愧疚心酸，能够直起腰杆子，安安稳稳的得享清福了。

表哥回来，自是一番欢喜不提。

“还有我的礼物？”我有些惊喜。

“自然是有的。”表哥笑的和熙。

舅母在一旁也是眉眼弯弯，“你哥哥给你的，你就放心收下，一家人，他是应当的！”

“是啊！本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只不过是西北之地的玩意儿，这边不常有，妹妹权当个乐子！”

即是哥哥的心意，我也就不再推辞，让书蕾和以蕊合力将两个箱子打开。

“哥哥！这，这也太…”

望着这两大箱的各色皮子，不止我，全屋子都讶异不已。

我虽于这些穿戴用度上没有什么要求，可就我这种门外汉看来，这些皮子油光水滑，即便是在夜晚衬着灯光，也能反出隐隐的微光来，每一件都不是凡品。

这样的成色，即便在长安城的贵圈里面，也不曾见过几件，实在是难得的紧。

不过，这样的好东西，确定不需要敬献给宫里么？日后穿着，不算僭越么？

表哥许是看出了我的担心，难得爽朗的笑了笑，“妹妹放心，这皮子母亲和姑母也是有的，天家的那一份已经敬献了，自然比这个还要好上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我心里放下了些，又听得哥哥继续道，

“母亲和姑母的，颜色都要深一些，这些或白色、或鲜亮的，就都给妹妹了，”

“这一箱是我的，令一箱算义勇伯、啊、不，如今得称义勇侯的了，他说权当多谢妹妹当时一双鞋的恩情了，还请妹妹不要推辞。”

哈？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怎么我还比舅母和姨母多出来了一箱子，算他义勇伯、啊，侯爷，有良心！

“侯爷有心了！”舅母笑道，“改日他忙完了，你去请他到咱们府上坐坐！”

“母亲放心，”哥哥应着，“想来不用我请，他自会来的！”

舅母嗔他一眼，哥哥又道，“请他来不难，如今有一事更是要紧，还得劳烦母亲，天家恩典，将原来的穆府宅子重新赐给了我，那院子一直空着，想来已是杂草丛生，要能住人，怕是还得好生打扫才是。”

“这、这、这可太好了！”

我和舅母听了起身相拥，喜极而泣。

穆家的老宅子能重新回来，对所有穆家人都意义非凡，它代表了一个家族的信念，是我们内心的归属。

晚上回房，我想了想，还是觉着一箱子皮毛的回礼太过重了些，又连夜赶制了一对护膝，第二日叫哥哥送与义勇侯暂且不提。

没两日，姨母终于也从外头办事回来，听闻这个消息，泪眼婆娑，哭笑不止，我们硬是哄了好久才好。

建院子这种事，姨母最是在行，她手底下人也多，不过几日的时间，便同舅母商议好重建的方案，立刻就着手动工了。

“你回来就太好了！”舅母笑着对姨母道，“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姨母也是满面红光，“嫂嫂过谦了，从前在府里，谁不赞你一声能干的！咱们自家人，不说那些客套话！”

“是是是！”舅母笑道，“听闻你这次回来就再也不出去了，我是真真打心底里欢喜的！咱们姑嫂往日就做个伴儿，好好的瞧着孩子们！”

“正是呢！”

看到一幕和舅母这样，我和哥哥也是打心眼儿里欢喜。

要知道，之前姨母可是说什么也答应同舅母和哥哥同住的，不知为何，这一趟外出回来，就变了口风。

“为何？”姨母狡黠一笑，反问道，“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我不知道姨母同我卖的什么关子，但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就是最万幸的事了。

“还有一事，”表哥插了言，“近日朝堂上会有动荡，还望母亲、姑母和妹妹好生待在家里，轻易莫要出去，若实在有出去的必要，也带上家丁，”

“另外，我留了些兵在府里，化成小厮，守卫府里的安全，明日就让他们来向母亲请安，母亲只管用着，像府上小厮般指派些活计，也省的被旁人看穿了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舅母低声问道，“这是要有大事啊！真就到这一步了？”

这些年朝堂上纷争不断，不知道来来回回闹出了多少事来，就连我这个内宅人都时常耳闻，这次表哥他们进城又耽搁了这样久，想来真的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姨母，您早就知道了，对么？”

我瞧着她神色淡定，故而问道。

姨母点了点头，“知道一些，但眼下不方便告诉你们，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我再向你们细细道来。”

舅母和我正色道，“无妨，你不说自有你的道理，我只管守好了家，不让那贼人进来便是！”

自从那日表哥说完，空气里仿佛都是紧张的味道，我同舅母还有姨母待在院子里，一步也不敢迈出去，为保险起见，就连老宅子的修葺也停了下来。

舅母将表哥派来的兵士安置在各处，好在这个院子只有三进，院墙够高，只有前后两个门，守卫起来倒也方便，即便是这样，舅母也不敢大意，直到将穆府原有的家丁小厮都安排了，才算放心。

我这边也没闲着，舅母这里有从前姨母带来的好些药材，我便让以蕊这几日做了好些治外伤的药粉药膏之类的，以备不时之需。

“也不知道伯爵府上如何了。”

我小声念叨着，正巧姨母进来了。

“你莫要担心，你父亲身在朝中，论这消息，怕是比博文还灵通些，知道你担心，方才我派出去的人过来回话，说是常山伯府虽有人进出，但细看却都是谨小慎微，大门紧闭，你就放心吧。”

姨母说的有道理，父亲官居高位，定是早做打算了。

“先不说这些了，我且问你，你自己的事，你可有打算？”

姨母突然这么一问，到将我问蒙了。

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将我拉的近了些，

“你如今已经及笄，婚姻大事自是要提上日程了的！从前我本以为武英侯世子是个可依靠的，可谁知道…”

“哎，这事就不提了，天家的想法，谁也琢磨不透的，”

听到这里，我的心狠狠一痛。

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有人提及，我原以为，白日里忙些，将自己忙累了，晚上再喝上一大碗以蕊特意为我熬制的安神汤，睡得快，也就忘得快。

我觉得我做的很好，除去睡梦中，有时还能出现他模糊的样子。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过着，说不准哪天我就能忘得彻底，不想姨母就这么淡淡的提一句，心还是止不住的疼。

哎，想来，还是时间太短，想必再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你舅母已经与我商量了博文的婚事，接下来，你也不能再等了！”

“哥哥的事定下了？舅母娘家的侄女？”我试探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