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2020-03-18 作者: 潜雨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恩。”姨母点了点头。

“表哥知道么?”我不死心的又问。

“博文也同意的,”姨母微微叹了口气,“好孩子,我明白你担心什么,你放心,这事没你想的那样不好,”

“方家那丫头,我是知道的,早些年我有了些人脉和路子,也将方家上下探了个明白,”

“她虽是庶女,行事也算不得大气,但好在不爱生事,不出挑也不冒尖儿,想来也是这样的好处,才能让方家将这样的好亲事给了她,”

“你舅母和哥哥被方家好歹也照顾了这么些年,这恩情也是要还的,这亲事一定,不仅了了你舅母的一桩心愿,也堵住了悠悠众口,”

“至于博文,我们方才已经问过他了,他也同意了的。”

姨母说的道理我都懂,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堵的慌,表哥那样好的人,我总希望往后能有个他喜欢的人陪着他。

但事已至此,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只好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姨母见我释怀,笑了笑,“你个小丫头有什么能帮的?你就只管在边儿上瞧着,学着些掌家的门道就行了!等这件事了了我就去常山伯府,跟你父亲和祖母商议你的婚事!”

姨母说的‘这件事’,我一直以为是表哥的婚事,可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件事’不止一件事。

首先是五日之后,丞相在朝堂上遭天家训斥,好像是因为江南水患治理不力,天家命他一个月后给个结果出来,不然就要罢了他的官。

接着提拔了一位吏部尚书,又命大理寺将将从前吏部尚书的死因撤查清楚,七日后大理寺将一份长达六卷的结案卷宗呈上,查出前任吏部尚书在朝野安插亲信种种,扯出萝卜带出泥,这一案牵扯出朝中近一半的官员,可谓是震动朝野。

只是,这案子中的要犯还不曾收监干净,张家终于坐不住,

反了。

即便天家运筹帷幄,在西北布局多年,已将张氏手中的兵权削去大半,可张党在军中、朝中的势力经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到了兵戎相见那日,依然实力不容小觑。

外头陆陆续续的打了好几日,杀声震天,我们躲在府内,一齐聚在大堂,时时刻刻也不敢松懈。

我同舅母和姨母轮番守着,将家丁和丫头们也分成两拨,轮着值守。

空气里处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伴随着的,还有隐隐的血腥气。

姨母见多识广经历丰富自是不必多说,舅母此番却是让我刮目相看,这个平日里瞧着柔弱的女子,在此刻却一脸坚毅肃穆,神色凛然,不仅将全府上下安排的明明白白,让本来有些慌乱的丫头婆子瞧着放了心,言语间还提了士气,振了威风,俨然一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直到后来,事情结束,舅母才对我道,“我已经看着穆家在我眼前倒过一次,那时我无能为力,如今的穆家,我就是拼死,也要帮怀仁守好!”

怀仁,正是舅舅的小字。

期间也有乱贼想要冲进来的,好在哥哥留下的兵士还有姨母带来的人派上了用场,拼死抵抗,贼人见久攻不下也就作罢了。

或许也是因为穆府太小,那些从外头来的反贼并不认得,即便认得,也不觉得有多少油水,所以来我们这里的人少些,后来听说有些豪门贵府戒备不严的,让贼人抢了个遍,这其中,又数东昌侯府受害最深,不仅钱财洗劫一空,就连丫头小姐们也有被玷污者,就连府上的嫡出小姐也不能幸免!

就在我们所有人都快要熬不住的时候,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叛乱终于平息。

在朝中经营三十多年的张党终于宣告覆灭,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清算。

我无法评价这场浩劫的对错,但作为一个边缘的经历者,我却深深的感受到了一个普通人,在其中的无力感,从来政治斗争,受伤最深的只有最普通、最底层的老百姓,而他们,偏偏又是最包容、最坚强的人。

但愿时间这一剂疗伤药,能让他们淡忘伤痛,治愈心灵。

我原想着还能再在穆府多待几日,没成想叛乱刚刚平息,父亲就派人叫我回去。

“小姐,我记得咱们出门的时候老爷还说,要咱们放心的在舅夫人这里多待几日,不要急着回去,可这满打满算的加起来,咱们也没待多少时日,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前头反贼进城,咱们府里遭了殃?!”

在马车上,以蕊越分析越心惊,最后神色紧张的瞧着我。

我也十分纳闷,到底是有什么事。

但我想来想去,应该不是以蕊猜想的那样,叛乱平息第二日,姨母的人就回来禀告,说是常山伯府戒备森严,反贼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我这才放心了没几日,在这种满朝清算的时候,父亲应当是最忙的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老人家操心起内宅了呢?是祖母身体不适?那来人应该会说的啊!

难不成是白氏?

“先不想那么多了!”书蕾见我们一个二个的都愁眉不展,赶紧来打圆场,笑着道,“有什么事咱们等会儿回了府自然就知道了,旁的先不讲,每次见姨太太总是会有好事,就连我们这些丫头们都有好处的!”

听她说起姨母,我也终于露出微笑来。

姨母疼我,每次见面都要给我好些东西,什么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的,成箱子的给,什么贵重给什么,生怕委屈了我。

这一次,那些东西不好带,就索性给了我银票,足足有一万两!还有两间铺子、两个庄子,说是我也该学着管理外产了。

可是姨母啊!这学费也太高了吧!万一我要是没什么成色,一个不小心陪个底儿掉,那我不成了十足的败家子儿了么!

但姨母像是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告诉我那些铺子和庄子都是她经营许久的,里面的人也绝对放的了心,我只要不作死,成日里坐等收银子就好。

这下我才算舒了口气。

“我的孙儿,你可算回来了!”

一回府,父亲果然不在,我只好叫以蕊先回司音阁将东西放下,自己带着书蕾去了祖母那里。

“祖母,您受惊了!”我赶忙上前依偎在她老人家身边。

“哎,我这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受惊不受惊的,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什么事儿没见过!”祖母摸摸我的头,“到是你,你表哥那里院子小,人手也少,是不是吓坏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去了,待在院子里也是好的!”

“您放心!我好好的呢!”我又将在穆府经历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说与她听,她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也是,穆家那小子现在是将军了,若是连自家表妹都保护不了,也是白瞎了!”

“祖母,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又和祖母聊了聊这几日的府里的情况,我这才终于说到正题。

“诶!”

不想我这么一问,祖母竟深深叹了口气,闭着眼扭过头许久不开口。

我也不催她,只静静的在一旁待着,良久,她老人家缓过神来,才转过身道,

“你姐夫,这一次参与谋反了!”

“什么?!”

我一开始还有些不信,反应了许久姐夫是谁,等我反应过来是黄淑尤的郡王夫君的时候,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大长公主可是深得天家信任和尊重啊!难道?

只见祖母摇了摇头,“大长公主并不知情,一切都是理郡王自己的主意。”

“那、怎么会呢?!”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照我看,论谁反,也不该是大长公主一家啊!这个理郡王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好日子过腻了?参与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祖母缓过了劲儿来,开始一点一点的给我讲起。

“你姐夫也是受人蛊惑,他年少轻狂,总想着为朝廷分忧,可这么些年了,天家也不曾给他一官半职,只叫他做个闲散王爷,眼瞧着那些不如他的都有了事做,他却每日锦衣玉食,却无所事事,想来他心里也是堵的慌,”

“再加上大长公主从来圣眷浓浓,尤其是天家亲政后,更是咱们大夏朝除了太后娘娘以外最尊贵的女人,就连皇后娘娘都比不过的,可偏偏大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儿子,心疼的紧,也不让他们出府别住,这许是让他一个堂堂男儿有了靠娘吃饭的心思,旁人再一煽风,便起了对天家不满之意。”

“可再不满,也不能去谋反啊!”我还是想不通。

“谁说不是呢!”祖母也是气急败坏,“其实说起来,他倒也真的没胆子做什么,就是参在谋反的队伍里走了一段,可就是这么一段,被有心人实打实的瞧见了,天家听闻,气的当场就将他下了狱!”

这种事不下狱才怪!

“那长公主呢?”

“长公主已经脱簪散发在大殿门口跪了多日了,天家就是不见!”

“那太皇太后呢?也不见么?”我又问。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出了这样的事,就是太后娘娘,也不能多过问啊!”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出嫁的女儿从夫,父亲又是执掌大理寺,自是要避嫌的,否则怕是自己都要牵连进去。这下,除了等,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老夫人,二小姐,喝杯茶,慢慢儿说。”

“多谢方妈妈。”

我接过茶杯,一点一点将茶水抿进口中,脑筋也在飞速的转着。

理郡王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关键的症结所在,就是参与游行便罢了,竟然还让人瞧见了,这真是打天家的脸啊!

所以,问题的关键,应当是如何让天家出了这一口恶气,又将天家的颜面找补回来,这事儿兴许才能过去。

我突然明白了父亲把我叫回来的用意。

这个时候,后院尤其不能起火,不能自乱阵脚,白氏禁足,大长公主四处奔走,合适劝慰黄淑尤的,只有我这个妹妹了。

只是看起来合适归合适,她却未必希望我去看她。

将茶杯放下,我像是下了个大决心,缓缓道,“那我明日,就去大长公主府上,拜会一趟吧。”

“好孩子!就你最懂祖母的心思!”祖母泪眼婆娑,拉着我的手,“你姐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虽然有些小姐脾气,可本质不坏,你们姐妹二人从前也是最能说到一处,如今她遭了难,我这心里也是放不下,你好好的劝劝她,开解开解,有个娘家人在旁边说说话,她心里也能舒坦些!”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几日不见,黄淑尤的脸色差了很多,尤其那双平日里光芒四射的眼睛,暗淡了不止一点。

“长姐,你瘦了。”

“我如何又与你有什么相干?”她突然就凌厉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我,指着门外,“我这样落魄你便开心了!你看也看了,还不快走!”

长姐身边的小梅作势就要将我们向外赶,却被我一个眼神吓回去,暗香在旁边赶紧将她拉下去,临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就连丫头们都知道家丑不宜外扬,姐姐难道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早就知道她不待见我,心里自然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来的,既然来了,岂能被她就这么轻易的骂回去?

不等她发话,我便自顾自的坐下,书蕾还特别配合的给我倒了杯茶。

“你!”她气的不行,指着我的手都肉眼可见的抖了起来。

“我?我怎么了?”我笑了笑,

说实话,我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她从前存了置我于死地的心思,眼下我见她这样,心里自然也觉得她活该的。

但既然来了,该说的,自然都要说尽了才好。

“若不是祖母和父亲担心你日日以泪洗面,将自己关在房门中,不吃不喝、怨天尤人,要我来瞧你,我根本都不想来,”

“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个伯爵府嫡长女、郡王妃的一点点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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