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安然？皇上以为，臣妾要如何安然？”

她一声轻笑，像是一把利刃戳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感觉到喉咙紧锁，开口艰难，“贵妃之位是肯定不成了，我会给你一个嫔位，迁去六合别院独居。”

“独居？皇上还真是体谅臣妾，知道臣妾不喜与人同住，只是，那六合别院地处幽闭，最适合清心，臣妾这样喜热闹的性子，又当如何呢？”

“婉莹！”

“好了好了，皇上别急，臣妾逗您呢，如今臣妾是罪臣之女，能得皇上这样相待已是万幸，还能奢求些什么呢？”

她这样笑眼明媚的瞧着自己，皇上觉得更加难捱，

“落羽会随着你一起过去，也算是给你做个伴。”

“算了吧，”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悠悠的说，“公主生母尚在，臣妾抢旁人的孩子做什么，再说了，如今臣妾降了位份，自然也是不能再继续抚养公主了。”

她从前是最不在意这些规矩的，跋扈到是宫里的第一名，如今成了这番模样，也是造化弄人。

“皇上要是真想补偿臣妾，不如应了臣妾的一个请求吧。”

天家直起身子，洗耳恭听，“你说！”

“公主再怎么贴心，都不是臣妾的血脉，可臣妾姐姐的孩子到是个牵挂，好不容易取了个好夫人，却又这么去了，留下一幼子，甚是可怜。”

“你说的是威远侯世子？”皇上眉头一皱。

“正是！”顾不得旁的，张婉莹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朝天家望过去，满眼都是祈求，“说到底，他们也是可怜人，如同皇上与臣妾一般，有缘无分，皇上就当可怜可怜我，给他赐婚吧！”

自从张党覆灭，朝廷上，人人谈张自危，从前声名显赫的威远侯府虽没有受到波及，但也是门可罗雀，姻亲一事的确艰难。

“你想如何？”

张婉莹见有了希望，赶紧起身行了大礼，道，“常山伯府上的二小姐臣妾觉得甚好！还请皇上准了这门亲事！”

常山伯？天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朕不记得你见过那丫头。”

张贵妃、啊不，现在改称张嫔，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和盘而出，“臣妾是没见过，可姐姐见过的，只是当时世子已经说了亲，便不好再叨扰，且这是已故世子夫人的遗愿！”

“当真？”

“千真万确！皇上可以去问问府上的丫头婆子！世子夫人生前便同二小姐惺惺相惜，虽见面不多，可也总是向身边人提起，若得二小姐这样的姐妹，不枉此生！还请皇上看在孩子年幼的份儿上，应了臣妾最后一回吧！”

说完，张嫔深深的拜了下去。

听着面前的脚步渐行渐远，张婉莹缓缓起身，额头还渗着冰凉。

瞧着他远去的方向，她喃喃道，

“皇上，就让臣妾最后算计您一回吧，利用您那最后一丝怜悯，为张家做最后一件事，因为我也怕啊，怕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今年，长安城的雪分外的大，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在帮大夏朝冲刷这些年的顽疾残余。

“皇上瞧什么瞧的这样出神？”

“你来了！”收回窗外的目光，天家指了指前面的椅子，“坐吧。”

宋易恒不敢僭越，端端正正的行了礼，方才坐了下去。

天家瞧了轻笑一声，“军队里难不成还有个教习嬷嬷？你这泼猴的规矩倒是越来越好了！”

宋易恒低头笑了笑，也不接话。

小时候他是个没人管的皮猴儿，眼前这位，是不受待见的皇子，后来他得了天下却举步维艰，而他在府里也是过的连小厮都不如，一气之下他便去了西北，顺便悄摸摸的做了他的马前卒。

如今他地位稳固，江山锦绣，边疆安定，儿时的情意虽在，但规矩却是万万不敢错的。

“皇上为什么事烦心？”

“这事说起来还与你有些相干，”天家叹了口气，将方才的事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虽说威远侯夫人是张家女，这些年也是飞扬跋扈的紧，可你爹毕竟没有什么逾越，况且威远侯府出了你这一个，从前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

“只是常山伯那边怕是有些不好办，”

“这门亲事，门第上倒也好说，填房有些不好听，但你们威远侯府开国元勋，声名在外，也算不得亏了她。”

宋易恒端着宫人送过来的茶碗，不动声色的将那上头飘着的茶沫子用盖子滤了又滤，只等天家将话说完了，才道

“皇上这样说来十分有理，只是微臣记得，早年间常山伯还专门为了府上的二小姐在皇上您这里请了一道旨意，将她的生母抬为平妻，常山伯向来为人板正，能有此举已是不易，可见，这位二小姐是他的一块心头肉啊！”

“再者，此次铲除张党，朝堂上常山伯可是出了大力，理郡王受张家蛊惑的事，还没个定论，黄家大小姐本就处于担惊受怕之中，如今二小姐再做了张家血脉的填房，加之微臣听闻，这二小姐的生母是穆家女，这张家当时可是害了穆家满门啊！”

天家越听越心惊，心里连连庆幸没将旨意下了去，不然寒了功臣之心，可是大忌，“听你这么一说，朕倒是要在考虑考虑，只是，她说这是最后一次这样求朕…”

宋易恒沉思了一会儿，道，“圣上心善，只是微臣以为，张嫔娘娘担心的，无非就是威远侯世子的孩子受人欺负，其实这与是不是黄家二小姐并无多大干系，圣上只需给他指一个可靠人家的小姐即可。”

天家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容我再想想。”

突然，天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戏谑的眼神瞧着宋易恒，

“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勇冠三军的义勇侯也操心旁人府上小姐的事来了？还知道的这样细致？你老实给朕说，是不是你自己瞧上人家了？！”

“圣上说笑了，微臣不过是听闻穆将军说起过，穆将军与那黄家二小姐是实打实的表亲，也是疼他这个表妹的紧，时常念叨着，微臣也就多少记住了。”

“啊！你不提醒，朕倒忘了，小穆将军也是穆家的后人呐！说起来，穆大夫为人正直，在朝堂上每每直言都让朕铭记在心，穆家真是满门忠烈，傲骨血脉啊！”皇上感叹之余，又道，“说到这儿，朕就更要好好想想了。”

“诶？听说小穆将军要成婚了？”

“是！”宋易恒将茶碗放下，回道，“前头的规矩都走完了，只等过了年，开春就办喜事了。”

天家脸上终于轻松了下来，感慨道，“好啊！长安城也好久没有热闹过了，是该有几件喜事闹一闹了！”

“说起来，你小子是怎么回事？小穆将军可是比你还要小上一些呢吧？就连你那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有了后，这都准备再娶一房了，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急啊？！”

宋易恒笑了笑，“微臣还得再等等。”

“哦？”皇上自小便与他玩在一处，谁还不了解谁？话音刚落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照你的意思，是有了人选了？朕可警告你，速战速决，不然母后催你，朕可拦不住！”

“微臣争取不让天家为难就是了！”宋易恒一笑。

“哈哈哈！”君臣二人此刻仿佛又回到了儿时，一阵大笑过后，便聊起了朝中事务。

冬去春来，过去一年的晦气沉疴仿佛都渐渐散去，喜事也是接踵而来。

先是袁姨娘三胎产子，府内添丁，父亲也是难得的高兴，待袁姨娘出了月子，就让她接手府内中馈。

如今袁姨娘两子一女傍身，府内地位稳固，丫头婆子们没有一个不服气的，中馈管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第二件事就是理郡王一事终于有了结果，天家仁慈，念理郡王被人煽动，罪不至死，但立场不定，也该重罚，便摘了郡王的帽子，给了个户部侍郎的位置，以观后效。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们一家都在念元始天尊，大长公主府上就更不用说，当日就去宫中谢了恩不说，还即刻去了清虚观还愿，两日后又带着长姐上门，送了一箱子的礼，走时又塞给我一套上好的南珠头面。

这第三件事，穆府终于迎来了它的女主人——表哥成婚啦！

表嫂名叫方子宁，我还记得婚礼那日，舅母真是前所未有的高兴，尤其是当宾客都在议论，说是方家女儿好福气，小穆将军不知道是推了多少门好亲才将她娶进了门，穆家母子也是知恩图报之人等等，我能感受到舅母听完，身心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轻松自在，如释重负！

但当我瞧见表哥和表嫂脸上幸福的笑意的时候，我心里的那点担心就即刻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无限的祝福，和深深的感动。

唯一遗憾的就是高姨娘的孩子没能保住，这让我和以蕊都难过了好几日，但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事是尽人事听天命，有这样的结果，我们也是早就想到了的，至此以后，威远侯府就不必再去了。

说起来，表哥成婚那日，我又瞧见了多日不见的义勇侯。

“侯爷安好。”

他见我微笑着点头，“近来可好？”

“很好，只是侯爷给的皮子太多了些，一个冬天怕是穿不完的。”我笑着道。

不知道为什么，同他在一处说起话来总是觉得很放松，这种自在不像是同表哥在一处的自在，倒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他闻言哈哈一笑，“今年穿不完就留着明年穿！你这小妮子到是有趣，旁人家的小姐都嫌自己的东西不够多，嫌多的，你倒是第一个！”

我也不扭捏，继续道，“主要是侯爷您的礼太重啦！我还要还礼，我又没有侯爷您家大业大，还起来自然费劲些！”

他笑的更加爽朗，“你原是计较这个，不让你还便是！”

“那可不行！”我认真了起来，“旁人给你什么，自然是要还个差不多的，这样相处起来才能平等些，不然欠的太多，在物件儿上还不起了，就要在旁的事情上还的，到那时还的可就不是物件儿了。”

“哦？”他虽还挂着笑，却正色起来，“那要还些什么？”

“人情啊！天下之大，人情却最是难还，物件都标了价码，人情却是摸不着、抓不住的，全凭个人心中衡量，但人人想法不同，有些人心硬些，不把人情当回事儿，有些人心软些，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是这个道理！”

“有趣！有趣！”他笑着拍手称快。

我也不语他多说，观礼最要紧，就赶紧行礼告辞了。

我却不知身后的那个人，正端着一张帅脸，若有所思的瞧着我离去的背影，思量了好久。

这一日，我正带着含芙陪着祖母说话，突然一个小丫头来报，说是威远侯夫人在大厅求见。

我和祖母面面相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就和威远侯府扯上了关系，还惹得人家夫人上门来了。

但袁姨娘一人怕是接不住这样的贵眷，我和祖母也就不再纠结，先去大厅瞧瞧再说。

真是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这威远侯夫人竟是上门来给我提亲的，说是要我去做世子的填房，真是将我惊的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况且这两家说亲，怎么样都是要请一位中间人来传话的，两家的意思达成一致了，才正式见面，难不成如今这威远侯府都落魄成这样了，连个中间说亲的人都找不上？

“我今日贸然前来，还请老夫人莫怪，我听说常山伯夫人斋戒许久，但二小姐是养在您名下的，这亲事自然也要您先点头才是，”

“虽说是填房，可过去以后就是正经世子夫人，往后就是侯夫人了，我也是觉得二小姐与我们府上甚是有缘，才走这一趟。”

她哗啦啦说了一堆，可我听来听去都觉着别扭，我有些担心的望着祖母，好在她老人家立场还算坚定。

“老身多谢侯夫人抬爱了，只是这孩子生母去的早，嫡母又不问世事，即便是我这个老婆子养了她，也要她父亲点头才是。”

“这倒不急，我等的了，老夫人什么时候同伯爵爷商量好了，派个人同我说上一声便是，”

“只是走之前，我还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同二小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