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方才要同我讲什么事？”他笑罢想起来问我。

“是十分要紧的事，”我赶紧正色起来，“原先你跟我说府里的嬷嬷和丫头们我们成婚后都是要回宫里去的，”

见他点了点头，我又继续道，“我原想着，等我收拾完嫁妆，就找人牙子来，给府里添些人手，让嬷嬷她们好回去复命的，”

“可如今张氏这样，我确实也暂时腾不出手来做这些事，所以我想同侯爷，啊不，同你商量，让嬷嬷她们受累再顶几日，等我摸清了张氏的路数，便着手收拾府里的杂事，可好？”

“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事！”他听完笑笑，又摸摸我的脸颊，“这没什么难的，马嬷嬷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你这样辛苦她们也都瞧在眼里，等我给宫里递个话，让太后娘娘知晓便是。”

我这才放心，深呼了一口气，他又扶着我躺下，道，“你就什么也别想，先好好休息一会儿，等午膳好了，我叫你。”

又叫人给我多拿了一床被子盖着，说是发汗逼一逼寒气，我也就从善如流，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起来刚才用了两口饭，看看时辰便又要去了。

书蕾她们几个心疼我，中午也没有闲着，碧痕做了糕点，以蕊制了药包，墨倾做了好几个汤婆子，又在马车里放了炭块，方便热着，书蕾则把马车里头铺了好几层的毡子、褥子，坐着暖烘烘的。

她们这样忙活一番，就连郁骞都感慨，“你这几个丫头，手脚不仅利索，眼睛里头更是有活儿，知道时时处处的为你着想，都不用你吩咐，自己便做了，实在是你这个做主子的调教的好！”

虽然她最后还是为着夸我，但她们几个，连带着那两个妙字，的确都是这些年兢兢业业、尽心尽力的对我的。

下午去了，依旧没有见着张氏，还是上午的那个丫头，出来传话，说是近来张氏身子骨一直不好，道观里的道长来瞧，说是需要至亲抄了经书来，奉到元始天尊像前，供个七日，然后烧了，才有助于恢复。

当然，这七日的经书需得日日换了新的方能显得出诚意来。

就这么的，往后的七日，我都被人带到了偏房一个阴暗的小黑屋里抄写经书，这屋子怕是从前的柴房，里头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霉味儿，待久了惹的人头疼，再有就是暗，即便是大白天的，也照不进阳光来，张氏当然不可能给我一盏琉璃灯，要了半天，就给了我一节蜡烛，恩，每日一小节。

经书到是算不得长，但有人盯着，每日十遍也是写得我眼睛、脖子、肩膀、胳膊、手腕，哪里都酸痛，回去以后愣是一点子力气也没有，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

高兰芝起初还陪着我，后来她总得管着院里的事儿，也就忙自己的去了。

七日后，我进了白氏的院子，终于见着了人。

瞧她的脸色，红润有加，精力十足，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来了。”她淡淡的道。

我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儿媳来给婆母请安。”

她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坐吧。”

高兰芝自然也是在的，陪着我一起坐下了。

我原以为她是只有这起初的几次陪着我，张氏也只是针对我一个人，可后来我才知道，她虽从前也并没有这样过分，但对高兰芝这个亲亲的儿媳妇，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自从有了要整我的念头，就连带着，让她一起了。

通过这几次的观察，我也有些同情她，虽稳稳的坐上了伯爵夫人的位置，但遇见这样一个婆母，实在是万幸中的不幸了。

“恒儿怎么没同你一起？”

她突然这样问起侯爷，我心里就条件反射似的提高了警惕，

“侯爷虽在休沐，可还有很多要事缠身，不便同儿媳一道前来，万望母亲谅解。”

她点了点头，“他如今是朝廷新贵，又身兼数职，自然是忙的紧，”

“但，”她话锋一转，“你毕竟是新妇，两府又离得这样远，他好歹也要将你送上一送，不然你一介妇人，早晚行路，未免有些不安全，再加上府里各事，他总要比你清楚些，他早早的告诉了你，也就让你少费些心，”

“比如今早之事，我身子不好，他这做儿子的，应当是知晓的，他若早早的跟你说了，你也就不必这样在外头冻着了。”

我如果没意会错的话，眼前的这位，这是在明目张胆的挑拨我与侯爷的关系啊！

将自己的做下的好事，全推到侯爷身上，自己落了个干净，也真是非常人的厉害了。

但倘若我与侯爷连这种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这往后的日子也不必过了。

我装作一副很感激的模样，微笑着回她，“母亲说的，儿媳都记下了，回去以后，定将母亲的话原封不动、一字不落的带给侯爷，有母亲撑腰，儿媳往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舒心的！”

“你！”她明显是气着了，但又很快强压下来，道，“我同你说，不是让你回去学嘴，你是个聪明的，心里应该清楚，我这是为你好，咱们婆媳一场，这也是天大的缘分，你可莫要让我的一片苦心错付了。”

“太夫人，您这是何苦，不想检讨便不见了，找个由头让她继续抄书也好，没的气坏了身子！”说话的正是这里日传话的丫头，叫兰儿的。

“你不懂，”张氏用力揉了揉方才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这丫头不比高氏没什么根基，她父亲是实权在握的常山伯，颇得圣心，风评又好，姨母做了县主，还有个武英侯府撑腰…”还有一堆状元、将军哥哥什么的，张氏也不想再数下去了。

“我若将她逼得太狠，不说那位，就是她娘家也不会让我儿好过，”

“我这么的几日来一下，同她说些好听的，不过是个刚出阁的，能有什么见识，恩威并施的，也就成了。”

兰儿还是有些犹豫，“可奴婢瞧着，这位夫人却是个油盐不进的。”

张氏却露出一丝冷笑，

“来日方长，身子本就该慢慢的调理，隔个十天半月的不适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们俩正是新婚，该是每日蜜里调油，可我这么日日将她叫过来，哪里有闲工夫照顾府上？爷们没人服侍，日子久了自然是要找旁人的，到时候咱们就将准备好的人送进去，”

“当然了，到时候即便咱们的人没什么用，黄氏也会自己求着我们帮他的，毕竟老侯爷好歹是他的亲爹呢，他即便不听我的，也要顾及着父子孝道，”

“到那时，他的内院尽在我们掌握，还愁搞不垮他？”

“宋易恒，你对我张家赶尽杀绝，我当初就不该留你！如今我已酿成大错，悔之已晚，但我发誓，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回去的马车上，书蕾一面帮我按着肩膀，一面心疼道，“夫人，您瞧，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二两肉，这没几日的工夫，一按下去又是一把子骨头了。”

张氏这么折磨着我，想来还要些日子，但我总不能就为着这个，不管侯爷了，日子也不过了吧。

这几日我调整了一下，也开始让自己慢慢适应着这样的生活，回去以后开始着手做些什么，张罗着餐食，伺候侯爷洗漱，过两日，我就想着要着手清点嫁妆了。

“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饿了。”我强打起一个微笑，书蕾赶忙将食盒找出来，我将一小块桂花糕送进嘴里，这才觉着舒服了些。

“夫人，奴婢有句话…”

书蕾很少这样支支吾吾的，我边吃边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咱们两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书蕾闻言像是下了决心，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道，“今儿太夫人的话，虽说有她的算盘在里头，但奴婢想着，若是侯爷能陪着您来一次，您兴许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我当然知道她是为着我好。

我放下手里的点心，用手帕擦了擦，侧身对她道，

“张氏的离间很明显，对不对？”

她诚实的点了点头。

“但是你觉着竟还有些道理，是也不是？”

她微微低下头，称了声是。

我笑着拉过她的手，道，“你若这样想，就着了她的道了！”

许是我吃饱了心情好，回去的路还长，我就决定同她好好讲上一讲，“夫妻二人在一处，最讲究的，就是要夫妻同心，远的不看，就看方才的张氏，你想一想，从前便罢了，为何如今她半点依靠也无，却依然能在府里头说话头一份儿？”

书蕾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为别的，就为着老侯爷向着她！”

“这你就瞧出来了，只要两个人心往一处想，就什么也不怕的，可两个人打小就生活在不同的府里，好多想法必定不同的，如何能做到时时刻刻想到一处呢？比如说，你喜欢吃甜的，他又喜欢吃酸的，可你发现自成婚以来，饭食上，通常都是一桌子的酸食，你气不气？又如何使得？”

书蕾有些开窍，眼珠子转了转，问道，“是不是对方不知道我喜欢食甜呢？”

“你这样想就对了！”我笑道，“这就引出了第一个法宝，就是沟通，说白了，就是要讲出来你的所思所想，人家才能知道，譬如这件事，你不说，她就不知道你喜欢的事什么，他喜欢酸的，就觉着酸的乃是世间最最好吃的东西了，便想要都给了你才好呢！”

“你说，若是你起初便想偏了路，觉着他没将你放在心上，岂不就是误会越来越大，长久下来，就解不开了！”

“所以说，这第二件重要的，就是信任！”

“信任？”书蕾小声重复着。

“对了！就是信任！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两个人要彼此信任，当然这种信任不是盲目的，是有根据的，比方说我同侯爷，自成婚一来，侯爷怎样待我我们都瞧在眼里，既知他真心，又怎么会因为旁人处心积虑的挑拨，而怪罪他呢？”

书蕾又想了想，忽的抬起头，笑道，“奴婢明白了，侯爷同夫人情比金坚，没有陪着夫人定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奴婢往后定守住自己的心，不被旁人三言两语就迷惑了！”

“无妨，这些话说起来也算是教教你，往后嫁了人，做了掌家娘子，可是都用的着了！”此言一出，我在心里又默默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如今我手底下这几个大丫头，碧痕和墨倾方且能留上一留，书蕾和以蕊是早就到了嫁龄了的。

以蕊，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同她师父的事，问好了我好早日去找姨母商议。

但书蕾就还需从长计议了，这么些年她在我身边也是尽了心的，尤其是绿芸走了以后，基本上就指着她了，可也从没见过她与哪个男子有什么来往，倒真是得好好相看一番。

哎，手头的事情实在太多，每日里留给我自己的时间又少得可怜，一件一件的，慢慢来吧。

说到这儿，书蕾的脸颊一下子便红了起来，我觉着好玩儿，但也顾不得她害羞，继续道，“说起来，你心里头可有人了？若有便说出来，我和侯爷给你做主便是！”

不料，书蕾听完却一扫方才羞怯的表情，瞬间像是要哭了一般，

“夫人这是要赶我走？”

“这是哪儿的话！”我赶紧道，“你想多了，我就是怕耽误了你，没别的意思。”

她这才稍稍放了心，瞧着我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夫人，自我决心跟了您，就再没有生过旁的心思，我知道我来的晚些，但我真的是一心待在您身边的！”

“您待我恩重如山，自从跟了您，连带着我全家日子都好过起来，我全家都念着您的好！我爹我娘更是每回回去都要嘱咐我，要我好好的伺候您！是您给了我这份体面，我是真心想要伺候您一辈子的！我都想好了，只要您不嫌弃，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要伺候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