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皇帝驾崩

夜南柯捶了捶昏昏沉沉的脑袋，她昨夜想了一夜也没想通夜兮的灵沁到底去哪儿了。

这东西确实能给别人，转世不散，但是也不能全给了别人吧？

她当初找到胥华玖就是凭借夜沧溟的一丝灵沁附着，可是这东西它神识找不见啊。

夜南柯盘膝坐在床上，支着脑袋赌气冒烟的琢磨，心道：万一夜兮把灵沁给了景和那就有意思了，老祖宗我自杀谢罪，此事就结了。

若有来生，我一定要做全家最小的孩子，最好是有百八十个哥哥的那种。

仰天长啸一声，夜南柯愤恨地扑腾到地上，旋即温婉端庄地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伏湛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她没看见？她刚刚都干什么了？

夜南柯呲出一口白牙，笑容极其憨厚的跟伏湛挥手道了声：“早……”

在柱子上靠了许久的伏湛，懒懒散散的直起腰来，说道：“不早了，早饭的时候你还没醒，我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方才过来是怕你一直睡下去，连年夜饭都错过了。”

“年夜饭？”

见夜南柯一脸疑惑的反问自己，伏湛走上前去照着她的脑壳轻轻敲了两下，笑道：“怎么？连今儿是除夕都忘了？”

年夜饭哎，第一次和伏湛一起过年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那我去换衣服！”

夜南柯一反应过来，就麻利的要去换衣服，却在嗖的一下窜出去之前，被伏湛拎了回来，指着桌子上的新衣服说道：

“哎等一下，穿这套吧，新年新气象，给你准备的新衣裳。”

他不说，夜南柯都没注意看，伏湛今日穿了一件绛色衣衫配黑色狐裘大氅，很是喜庆的样子。

夜南柯微微挑眉，心道：有娘的孩子就是好，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那我去换衣服，你等我呀！”

伏湛笑着点点头，夜南柯一走他就转身面向了门口。

至于他的那些小伎俩，也不知道夜南柯发现了没有。

夜南柯抖开衣裙，发现这条绛色的裙子，瞧着和伏湛的衣服像是一块布出的呢？腰带上绣的花样也眼熟，跟伏湛在香囊上绣的梨花一般无二啊。

这小裙子真好看。

换好了衣服再挽个发髻，夜南柯提着裙摆乐颠颠的去外间找伏湛。

坠着红宝石的璎珞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映着素白的上衣也不显单调，两肩的绣纹想必和腰带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了。

夜南柯飞快的跑过去圈住了伏湛的脖子，两人转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

面对近在咫尺笑容满面的夜南柯，伏湛往后缩了缩下巴，手臂却小心地环着她的腰，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的大将军真厉害，一双手不光能擎起百斤长枪，还能穿针引线绣个花样。”

伏湛不自然的偏了偏头，却不慎暴露出了自己泛红的耳尖，羞赧道：“这，这有何难。”

“很难的，能用枪的人多，能绣花的人也不少，可要两样都会又都做好的，那可是难上加难的，您在我心里那是独一份儿的。”

伏湛轻笑一声，道：“就你会说。”

“那是，我嘴超甜！”夜南柯揽着伏湛的脖子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胸脯。

伏湛被她的样子惹得低笑了一声，旋即吻上那张不住夸耀自己的小嘴。

厮磨片刻之后，他抵着夜南柯的鼻尖笑道：“确实很甜。”

随后不待夜南柯有所反应，伏湛就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簪子，簪子上的梨花栩栩如生，就此绽放在了夜南柯发上。

她有些呆滞抬手摸了摸，依稀觉得是个花枝。

伏湛将夜南柯稳稳的放在了地上，掖了掖她耳边的碎发，满目柔情的看着她说道：“本来想等你及笄的时候再送给你的，但是我好像等不了那么久了。”

一大早就收到了好多礼物的夜南柯笑的眉眼弯弯，踮起脚尖亲了亲伏湛的脸颊，说道：“你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今日是除夕，一年中的最后一天，胥华玖一吃完早饭就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杀鸡刨鱼，手法利落，许是今年练剑勤奋的缘故，她拿菜刀都稳了很多。

锅里的肉已经炖了许久，隐隐飘散出阵阵香气，葱姜蒜下锅传来微微响爆的油滋声，各色食材井然有序的摆放在台面上，还有漂亮的小姑娘挥动锅铲翻炒菜肴。

无论是从嗅觉、听觉还是视觉方面，都获得了极大满足的夜南柯，提着裙摆跑到了胥华玖身边赞叹不已的吹了一波彩虹屁。

徒留门口的伏某人暗自神伤。

她不是公主么？她咋这么勤快呢？活儿都让她干了我干啥呀？我是来秀厨艺的，不是来看你秀厨艺的！

夜南柯完全没有注意到伏湛不断散发出来的怨念，她像个小陀螺一样围在胥华玖的身边吱扭扭的转。

没办法，对于她这种什么都喜欢吃的人来说，会做饭的人在她眼里简直光芒万丈。

都怪明玉和追云不食人间烟火，家里没什么食材，她本以为胥华玖只会下面条来着，没想到不经意间就埋没了一位人才。

好在如今也为时不晚，我要紧紧抱住胥华玖的大腿，以求自己在人间能拥有长期饭票。

嗯……白吃的那种。

怀揣着这种图谋不轨的小心思，夜南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而伏湛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了。

他忍无可忍的长腿一迈跨进屋来，对胥华玖冷声说道：“忙了一天你去歇歇吧。”

在他凶恶的目光之下，胥华玖从善如流的跟夜南柯告了别，旋即跑去找俞子霄避难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夜南柯措手不及，她的饭票，跑了。

伏湛不理睬夜南柯充满疑惑的目光，径自解下了腕甲丢到她怀里，旋即系上围裙挽起了袖子在水盆中净了手。

他随意的瞥了一眼呆愣的夜南柯，手指转了几圈菜刀，随即刀法娴熟的将一应食材备齐。

夜南柯这个看热闹的外行人，直觉得眼花缭乱，目光傻傻的追随着伏湛的身影，看着他摆好一盘又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吞了吞口水，竖起拇指赞叹说道：“厉害啊！”

然而伏湛不仅没有领情，反倒还白了她一眼，一脸不悦的往墙边的椅子上一坐，埋怨道：“夸别人那么多话，到我这儿就剩三个字了？”

夜南柯闻言赶紧跑到伏湛身边，捶肩捏肘，殷勤的像个狗腿子。

“哪儿能啊，我方才只是想鼓励玖儿全面发展，顺便观摩一二，结果您看您这一出手，我就知道自己舍近求远了不是？”

“算你识相。”

伏湛展眉一笑，戴好腕甲背着手高高兴兴的去了饭厅。

他身后的夜南柯叹了一口气，瘪瘪嘴无奈的想道：浮罗山要是知道她此番做派，怕不是会一个雷劈死她。

年夜饭陆陆续续的端上桌，一桌子人难得的聚在一起，就连平素都不怎么过年的明玉和追云都来了，看着这一桌子好吃的，夜南柯难免替满世界转悠的夜逐月遗憾了一小下，随即决定把他的那份一起吃掉。

吃过饭后，夜南柯与伏湛携手走在街上，秦山城中灯火通明，一派祥和美满，孩童拎着小灯笼在街上奔跑，夜南柯瞧着他们从心底里喜欢的紧。

登上城楼的时候恰巧是燃放烟花的时候，满天姹紫嫣红犹如星斗，火树银花不能长留却更显珍贵。

夜南柯挽着伏湛的手，她来着人间十个年头，唯有今天，比过往千年，都要欢喜。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下雪了！”

随后絮絮的雪花应声而下，在满城的灯火掩映中飞舞旋转，每一片都与众不同。

伏湛伸出手，想给夜南柯带上帽兜，却被她躲开了，正诧异的时候，就见她一溜烟儿的钻进了自己的大氅中，双手一裹，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扬头看着他。

他笑了笑，揽着夜南柯的腰，蹭了蹭她的头顶。

烟火未歇，在空中炸裂。

耳畔有嘈杂的声响，却有一人不受众生干扰，将她的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楚。

他听见她温柔的声音响起，穿过人间的一切纷扰进入他耳中。

她说：“你知道嘛，为你弹琵琶的那次我就在想，如果能一直站在你身后该有多好。

那天也下了雪，纷纷扬扬的和今晚一样，我看见你的头顶和肩膀都落了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就偷偷蹭掉了自己的帽子。

我这一生不知能否有幸与心爱之人走到生命的结尾，但我至少可以和你一起雪落满头，求一个人间白首。”

伏湛的头贴着夜南柯的脸颊，为她挡去了一半风雪，低声说道：“你与凡人不同，你的生命很长，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我死了，你当如何，记得的人最难过，那种滋味我尝过了，就不想让你再尝。”

良久的沉默之后，夜南柯轻声开口：“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变成谁。”

承诺和誓言总是很简单，大多数人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都认为自己是能做到的。

夜南柯是个例外。

她知道自己一旦回到南冥，就会坦然接受生命的结束，在她烟消云散之后，无论伏湛轮回多少次，她没有机会去找他了。

同样的，他也不会记得，这个从头到尾都只是说说而已的誓约。

这一生，她只要这一生就知足了。

有幸参与你的人生，一次就已经足够，有这数十年的记忆作伴，无憾。

温热的泪珠没入伏湛的大氅，夜南柯蹭了蹭脸颊，看着城下惊呼了一声：“快看！下面有人在打雪仗，我们也去吧！”

说罢她就拉起伏湛的手，向人群中跑去。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人们迎来了余生的又一个新年。

东陵历，庆元二十七年春，三国大乱。

西秦以举国之力东征伐陵，十室九空流血漂杵。

战火燃遍边关，数十万戍边将士以生命筑起铁血长城，阻挡外敌。

东都之内，护国公伏恒起死回生，联合本该在禅源寺修佛的伏皇后引借天谕，一举推翻了皇帝统治，以雷霆手段镇压朝臣，辅佐毅王登基，原太子胥承耀下落不明。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皇帝坐在龙椅上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数十岁，他看着下方那个眉眼依旧明媚如昔的美艳妇人，缓缓开口道：

“朕还记得你刚入宫时，也是这般模样，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伏皇后微微一笑，神态端庄却带着疏离，回忆起从前也只剩遗憾：“臣妾年幼时，曾以为自己是陛下的妻子，当一生一世爱您敬您。”

皇帝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到伏皇后的跟前，扶着她的肩膀，哀戚地说道：“朕又何尝不是将你当做了自己的妻子呢？”

“陛下没有，陛下娶我，许我后位，不过是为了能与父亲一起扳倒原本支持您兄长的定国公，而我只是个用于交换的物件罢了。”

伏皇后一动未动，只是淡淡地说出了他曾经的心思，而皇帝却好似受到了重大打击一般连连后退，直至绊倒在台阶上。

“你要相信，朕是真心爱过你的。”

“陛下何谈真心？您的真心就是将年幼的弈儿送到边关，您的真心就是在伏家势大的时候，像当年打倒定国公府一样毁了它。”

伏皇后为后多年，在皇帝眼中她一直恪守本分，性情宽仁，从未与他这般模样。

而今，她却似是把这些年的亏欠一一清算。

“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对谁都谈真心，可又几个人知道您根本没有心呢？”

皇帝沉痛的闭上了眼睛，低声唤了一句：“远远……”

远远，那是伏皇后的名字，是她做了皇后之后，就再也没人唤起的名字。

今日听闻，恍如隔世。

“原来陛下还记得臣妾的名字啊，臣妾当真是受宠若惊呢。”

“远远，你是朕唯一的妻子。”皇帝再一次起身，慢慢走近，右手却拢在袖中。

伏远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这个人曾是她相许一生的丈夫啊。

她平复了心绪，低声说道：

“陛下既然如此说了，臣妾也不妨应允陛下，臣妾一定会在您的墓碑上亲生雕刻‘伏远先夫之墓’这几个字的，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说罢，她握住了皇帝的右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乍然而现。

“你，你大胆！”皇帝惊慌失措，却挣不开伏远的手，只能由着她步步紧逼将自己推回了龙椅上。

皇帝听得见她声音渐冷，刺得人心发凉。

“臣妾的胆子的确要比从前大上不少了，臣妾一直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看上武功骑射都不行的皇帝陛下您，如今方才参悟，可能是臣妾那时，眼瞎吧。”

“陛下可能不知道，臣妾的剑术是哥哥亲自指导的，如今就展示给陛下看看吧。”

当匕首没入皇帝的胸膛，鲜血喷洒在伏远的脸上，这一刻她才真正觉得解脱。

这么多年的怨恨嫉妒，郁郁哀愁，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伏远轻轻抚上了皇帝的脸颊，他曾经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啊，只可惜曾经的明月光，已然成了今日盘踞心头的毒龙。

而今，她终于亲手斩了它了。

“皇帝，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