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漠归程

2020-03-18 作者: 巫山见我
第48章 大漠归程

当夕阳沉落在沙丘背后,与天空连接成一片金黄,夜南柯带着伏湛从棘雷开辟的道路里回到了地面。

伏湛吹了声口哨,唤来了青骓的一声嘶鸣。

夜南柯环顾四周,忽然向着一片沙丘背后开口说道:“你的同伴在最初的沙丘下,他还活着。”

说罢,夜南柯握住了伏湛向她伸来的手,翻身上马之后,在青骓四蹄腾起的烟尘之中,消失在了那伙沙匪的视线里。

天黑之前,他们需要找到栖身的地方,好在青骓记性不错,对这片沙漠也还算熟悉。

夜南柯看了眼正盘膝打坐的伏湛,从怀中掏出了那枚黑色的珠子,那珠子的形状大小都与明玉和追云的耳珠相差无几,事实上这应该就是夜沧溟的耳珠。

自他从人间回来之后,夜南柯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耳珠,想不到竟然是给自己心爱的姑娘陪葬了。

思及此,夜南柯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耳垂,低垂着嘴角,眉宇间皱成了一片苦大仇深的模样,她不由得在心中哀哀戚戚的想道:放眼整个南冥,似乎只有她这个老祖宗莫得耳珠。

想不通啊,难道她是没有父母的孤儿?

罢了,八千多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

看着夜南柯一脸郁郁的在地上画圈,伏湛低声问道:“怎么了?又碰到什么难事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但凡遇到点什么想不通的、纠结的、不好解决的事情,就会不由自主的在地上画圈,好像画着画着就能找到答案,其实也不过是一遍一遍的回到原点。

与其自己画圈,不如和身边的人说说,将连接的曲线展开,总能找到个首尾。

夜南柯将手中的珠子递给伏湛,抱着膝盖歪头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嘛?”

伏湛拿着手中的珠子好好把玩了一番,他自幼家境不差,奇珍异宝也见过不少,若说这珠子的材质,看着似乎更偏向于珍珠一些,但是夜南柯既然特意问他了,想必答案不会如此简单。

他转念一想,忽然觉得这珠子十分眼熟,与明玉和他身边那小童所戴的极像,于是开口说道:“这珠子是不是和明玉先生所戴的是一种东西?”

夜南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是夜沧溟的耳珠,这珠子还是我染的的呢,他那条小丑鱼啊,整条尾巴都黑漆漆的,天黑了都找不见他。”

对于夜沧溟这三个字,伏湛最初的了解就是东陵秘辛之中记载的那短短的一句话,不过这几天他出现的频率很高啊,尤其是从夜南柯嘴里说出来的。

伏湛将手里的珠子抛向天空再伸手接住,往返数次才闷声问道:“他是你养大的?”

说起这事,夜南柯就来了精神,毕竟自己亲手养大一个小崽子是一个非常值得自豪的事情,尤其是这个小崽子成长成了一个能与自己一较高下的厉害存在,说起来她之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等待着祭鼎,就是因为南冥没有她,还有夜浮罗,而且夜浮罗心里有喜欢的姑娘,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孤独。

于是她拍着胸脯跟伏湛介绍道:“那是,我养的,可厉害了!”

伏湛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夜南柯挺傻的。

就比如现在,他那神态他那语气,是让你夸别人的吗?竟然还能夸的一脸自豪?你脑壳里装的啥呀?

伏湛沉着脸还没有说话,就听夜南柯继续说道:“沧溟那孩子很可爱的,不过现在已经改了名字了,你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不,我不喜欢。

伏湛觉得他应该在自己被无声无息的气死之前做出反抗,于是乎他开口岔开了话题。

他举着手里的珠子对夜南柯问道:“这东西算是饰品么?看着好像每个人的颜色都不一样,明玉的是天青色,追云的是金色。”

夜南柯笑嘻嘻的从伏湛手中接过珠子,柔声同他解释说:“这个珠子本身是没有颜色的,它是每条小鱼来到世上之后,第一声啼哭留下的泪水,珠子的颜色是小鱼的父母根据每条小鱼独一无二的尾巴染出来的,所以你看到小鱼的耳珠,就能知道他是什么颜色的小鱼了。”

待她说完,伏湛倾身凑到了她耳边,低笑着问道:“那你是什么颜色的小鱼啊?”

夜南柯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难掩惆怅的说道:“我?我就是一条很普通的没有颜色的……嗯,老鱼。”

这话伏湛想了很久,觉得自己没法接。

见伏湛不再言语,夜南柯以为他是不信,连忙说道:“真的,不骗你,我的鳞片是透明的,我拔下来看过。”

拔下来,看过?

伏湛看着夜南柯那一脸认真的样子,终于问出了他心中埋藏已久的疑惑:“你是不是傻?”

夜南柯闻言微微一愣,旋即说道:“我不是鲨,鲨没有鳞的。”

伏湛白了她一眼,继而没好气儿的说道:“甭跟我这儿岔话,知道你听明白了,鳞片长在自己身上你拔了它不疼么?”

“常在水中游,难免有损失嘛,不碍事的,还会长出来。”说罢夜南柯抱着伏湛的手臂蹭了蹭脑袋,旋即眼巴巴的望着他。

不出所料,伏湛红了耳尖偏头到一边干咳了一声,掩唇说道:“那什么,以后不能再做那么蠢的事了。”

“好的呀。”

伏湛见夜南柯答应的痛快,面上却毫无悔改之色,心下了然的说道:“切,你也就嘴上答应的快。”

夜南柯抱着他的手臂又蹭了蹭,撒娇道:“哎呀,态度积极嘛。”

“你光态度积极有什么用?你得记住!”

夜南柯看着伏湛一脸凶巴巴的样子,忽然离开了他身边,狡黠一笑道:“我错了,嘿嘿,下次还敢!”

伏湛闻言一脸生无可恋的往自己身后的残壁上一靠,心中默念《莫生气口诀》。

直到在心里念完最后一句:“吃苦享乐在一起,神仙羡慕好伴侣。”

他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人呢!?”

说罢,伏湛抄起立在一旁的霸王枪,气势汹汹的从残破的古迹里走了出去,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被沙匪团团围住的夜南柯冲着伏湛抿抿唇,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这些沙匪说自己不做死人的买卖,难道是觉得活人更好对付?

夜南柯又回头看了看一脸不爽的伏湛,暗搓搓的退到了一旁,柔声浅笑道:“我去给你烤个饼,打完快点回来哦。”

话音一落,夜南柯就闪进了古迹之中。

独自面对着一群沙匪的伏湛歪头一笑,随即枪出如龙。

不多时,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血腥味,夜南柯知道伏湛那边已经完事了,于是把架在火上的饼拿下来轻轻捏了一下,皱眉说道:“这个好硬啊。”

正说话间,手里的饼就被人从头顶上抢走了。

伏湛气吼吼的啃了一口饼,瞥见蹲在火堆旁的夜南柯一脸呆滞,于是含糊不清的解释道:“打架饿了。”

夜南柯不疑有他,只是颠颠的去马上给伏湛取了水囊。

她一转身,伏湛就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子,一脸幽怨的看着手里的饼,喃喃道:“这也太硬了。”

待夜南柯回来,伏湛斟酌再三,还是决定问一下以求心安,他凑到夜南柯身边,紧挨着她问道:“那个,我们在船舱里遇到的那些人鱼你都认得吗?”

闻言,夜南柯摇了摇头,又往火里扔了一把枯枝说道:“我对她们没有一点印象,说起来我能记得的事情只有最近几千年的,船舱里的人鱼都是雌性,然而在我的记忆里,南冥近千年来唯一的女孩儿就是夜兮。”

听了她的话伏湛有些疑惑,她不应该认不出夜兮才对啊。

“你明明知道之前的事,怎么会认不出她就是景姨呢?”

伏湛见夜南柯低下了头,一脸遗憾痛心的样子,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刚要出言宽慰,就听夜南柯说道:“我没见过夜兮,我已经有一千多年的时间躲在蓬莱宫里不见人了。”

“是因为不忍离别么?”伏湛捏着饼试探着问道。

夜南柯点点头,旋即低声说道:“你还记得船舱里的壁画吗?其实他们的愿望根本实现不了,原本鲛人可以有一两千年的寿命,可是由于他们世代和人结契共享生命,鲛人拥有的年月已经越来越短了,现在大多数人已经活不过五百岁了。”

“不过我觉得这算是个好事,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平凡而简单的生活,挺幸福的,相比之下,长生更像是一种惩罚,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相同的轨迹,没有开端没有结束,就像被困在一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圈子里,没有期望也没有希望。”

说罢夜南柯嘿嘿一笑,用肩膀撞了一下听的一脸认真的伏湛,调笑道:“怎么样?有没有一种生死看淡的世外高人的样子?”

伏湛没说话,只是笑着将夜南柯的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

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听的分明,只是不愿说破罢了。

没经历过的人很难感同身受,不置一词就是最大的温柔。

卧在伏湛的怀里的夜南柯抬起脑袋,眨着眼睛向伏湛问道:“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夜沧溟的耳珠拿回来嘛?”

“嗯?为什么啊?”

夜南柯爬起来一脸神秘的对着伏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声说道:“我悄悄告诉你哈,因为这个珠子他送给玖儿了。”

伏湛闻言微微皱眉,不解的问道:“胥华玖?这个珠子不是福元帝姬的随葬品么?你是说……”

见伏湛顿悟了,夜南柯点点头说道:“没错,玖儿就是福元帝姬的转世。”

伏湛了然一笑道:“难怪你那么护着她。”

枕在伏湛腿上的夜南柯抬手摸了摸他有些扎手的下巴,轻声说道:“夜沧溟那小崽子整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好不容易拐到一姑娘,我得帮他看着点,要不然玖儿跟别人跑了他可没地儿哭去。”

伏湛抓住了那只肆意妄为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低声说:“那你既然把我拐走了,下辈子也要记得来找我啊,不然我要是跟别人跑了……”

“你还想跟别人跑?老娘打断你的腿!”

说罢,夜南柯缩回伏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说起来,她还真是个王八蛋啊,明明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她的许诺,却说得像真的一样。

被强行噎住的伏湛没有注意到夜南柯的情绪,只是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鼓动着胸膛笑了几声。

翌日清晨,伏湛与夜南柯踏上了返回渂湖塔的路途。

然而一直伪装成伏湛留在军中的明玉却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西秦的军队向渂湖塔发起了进攻。

站在城墙上指挥作战的夜明玉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分身乏术的为难,城墙上的战士需要需要他,而他却惦记着后方的伤员,也不知道追云和那几位军医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明玉本身并不会指挥作战,但好在他有判断局势的能力。

每次应敌之前,他都会和几位将领先探讨一下,让每个人都发表一下各自的看法,随后选出支持者最多,也最符合形势的一种作战方案,他已经凭借这种方法坚持了三天了。

明玉觉得,如果不是伏湛手下精兵强将众多,只怕他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自己兵败如山倒的场景了。

而伏湛手下的将士们则看到了一个不仅没有冲在最前面,还破天荒的选择了保守战术的伏将军。

最重要的是,西秦人终于学会用弓箭了。

可惜这种认知并没有持续多久,西秦人的弓箭储备似乎十分有限,比如现在,东陵的将士们又一支羽箭都看不到了。

并且他们的伏将军也没有保守多久,此时已经下令出城迎敌了。

战斗结束时,明玉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火急火燎的赶往了伤兵营。

术业有专攻,古人诚不欺我。

伏湛后背本就有伤,上了战场又不管不顾,夜南柯担心他伤势恶化,西秦一鸣金,她就将伏湛拖了回去按在床上强行扒了衣服。

果不其然,他背后的伤口裂开了。

一颗心都扑在伏湛伤口上的夜南柯,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红的滴血的脸颊。

她端起一旁的水盆想要出去打水,匆忙之中却忘了要戴上帽兜,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剧烈的灼痛感将夜南柯逼回了屋内,水盆也“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伏湛被惊得一跃而起,快步来到她身边,却又被夜南柯推回了床上,不满的埋怨道:“我被小老鼠吓了一跳,你过来做什么,当自己是狸花猫嘛?好好躺着,我打完水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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