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孤寡老龙

第61章 孤寡老龙

看着那些被自己归拢的整整齐齐的金银珠宝，小祈姑娘无情的向它们伸出了双手。

阿湛挥一挥衣袖就能将东西送到指定地点的招数的确很厉害，但更厉害的是小祈姑娘，她送东西全然没有没有指定的目的地。

小祈姑娘一边将阿湛数万年的收藏胡乱的扔到她也不知道在哪的地方，一边念念有词的嘟囔道：“祭品是吧？喜欢是吧？生气是吧？不说话是吧？本祭品让你一次气个够！”

一口气扔完了阿湛洞穴里的所有东西之后，小祈姑娘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发现墙角有一个熟悉的蚌壳，小祈姑娘打开蚌壳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帮他找眼睛的时候，是真的希望他可以和她一样看见这山川湖海、四时风物的，她没有想要他做的事情，也不是为了成为他的祭品，如果非要找什么公平，他也已经给了她龙鳞啊，即便什么都没有，也不该是她欠阿湛的。

付出的人却成了亏欠者，这是什么道理。

小祈姑娘擦了擦脸，抱起几乎不能闭合的大蚌壳缓缓离开了洞穴。

这些都是她的，她不给他了。

然而一直跋涉在小祈姑娘设下的陷阱里的阿湛，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脑袋，他将那东西拿起来一看，竟是一颗品相和样貌都极其熟悉的夜明珠。

阿湛顿时心头一跳，暗道一声：“不好”，随即飞快的向自己的洞穴游去。

片刻之后，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洞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他被偷家了。

万年心血毁于一旦的阿湛，静静地坐在空荡荡的洞穴里，自闭了。

可是他的余光里却不经意间混入了一点晶莹的光泽，他眸光一亮，以为自己还有幸存的宝贝，然而走近一看，却发现这是一颗陌生的、自己从未见过的小珠子。

阿湛抿了抿唇，忽然觉得掌心的小珠子格外的烫手，而他也迫切的想要得到它主人的行踪。

也许他真的应该相信，不是所有人接近他都是为了得到，说不定，说不定……

阿湛摇摇头，他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神识寻找小祈姑娘的踪迹，他只是倚靠着自己对她本能的了解，找到了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夕阳照耀的望海石上，有一个垂首画圈的姑娘。

阿湛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却听见姑娘闷声说：“你的东西我都扔了，扔到哪去了我也不知道，你找到我也没有用，你把我抓回去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阿湛听着她的话，默默地顿住了脚步，他看着望海石上的小姑娘，轻声说道：“对不起。”

小祈姑娘画圈的手微微一顿，复又说道：“怎么？抓不住我就改用骗了？”

阿湛闻言慌忙地想要解释，却吞吞吐吐的没能说出半个字。

他不说话，小祈姑娘也不说话，死一般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许久之后阿湛慢慢坐到了小祈姑娘身边，缓缓地开口说道：“对不起，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一样。”

说完这句话阿湛偷偷瞄了一眼始终都是一个姿势的小祈姑娘，随即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其他人接近我，给我东西，都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到更多，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只不过还没有提出要求……”

小祈姑娘呵呵一笑，戳着自己画下的圆圈，头不抬眼不睁的问道：“是吗？那伟大的龙神大人能不能跟我这个卑微的祭品说说，他们都从你身上拿走了什么？”

阿湛抿了抿嘴，自知她心中火气未消，于是试探着问道：“你喜欢太阳吗？”

小祈姑娘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喜欢啊。”

阿湛又问：“那，月亮呢？”

有点不耐烦了的小祈姑娘转过头，面色不虞的看着阿湛说：“也喜欢。”

在她的目光中，阿湛沉默了片刻，随后才低声说：“它们……是我的眼睛。”

“数十万年前，天地间只有黑暗，有人找到了我，祈求光明……”

阿湛似乎是想要解释，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祈姑娘抬手打断了。

小祈姑娘站起身来双臂环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可随后阿湛就听她说道：

“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更改不了，当时那些求你做事的人如今也都不在了，光明的世界很美好，但世人是否会感念你的恩情，从你献出双眼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的问题是——我既不是你的祭品，也没有事情要你去做，如果你心里还是那些歪七扭八的想法，我就把龙鳞还你。

我想让你看清这个世界，我做到了也就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们互不相欠，如果没有缘分，那就一拍两散。”

当小祈姑娘说出一拍两散的时候，一直愣愣的听她说话的阿湛慌了神，他连忙起身抓住了小祈姑娘的衣袖，目光中染上了一丝恳求。

小祈姑娘看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一大把年纪了自己窝在洞里不见天日，好像挺可怜的。

于是小祈姑娘鼓了鼓腮帮子说道：“以后不能在胡思乱想了。”

阿湛闻言立即点头应下。

小祈姑娘想了想，抬脚就往海里走去，身后的阿湛慌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她没有回头，只是小声说：“你的那些东西，我都扔掉了，现在去找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回来一些。”

冷静下来的小祈姑娘觉得自己冲动了，她不应该把阿湛收集了那么久的东西扔掉的，不过做都做完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祈姑娘把自己先前埋在望海石底下的大蚌壳刨了出来，有些愧疚地递给了阿湛。

阿湛的目光一直放在小祈姑娘身上，许久之后才缓缓接过了蚌壳，明朗的笑开了。

小祈姑娘听见他说：“没事，其他的东西不重要，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阿湛拉起了小祈姑娘的手，却是顷刻之间化为龙形，将她背在了自己背上。

这是小祈姑娘第二次在云雾中穿行，这不过阿湛的速度实在比大鱼快上了太多，小祈姑娘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能紧紧地抓住了他脖子上的绒毛。

只是阿湛的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整个龙飞的上下翻腾，一点也不稳当。

等到落地的时候，小祈姑娘还觉得自己的脑门凉飕飕的，整个人站在地上还直晃悠，反观阿湛却是神清气爽、一脸的意犹未尽。

小祈姑娘琢磨了一下，随即对他的行为表示理解，毕竟一条孤寡老龙还身患残疾，独自一人待在洞里，除了睡觉还能干嘛？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畅快无比的飞一飞，他比较激动，也是正常现象。

小祈姑娘在心里给阿湛找理由，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愈发复杂的神情。

孤、寡、老、龙？

这是在说自己吗？

阿湛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就委屈了，他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啊……

发现自己也可以听到小祈姑娘心声的阿湛乖巧的没有再说话，对于这种奇异的感觉他还需要适应一下。

如今二人身处浮罗山脚下，尚可听到彼此心中所想，一旦进入了浮罗山禁制之内，无论是神是仙都与凡人无异。

这座山可以说是这世界的本原之山了，万物的源头，众生平等，阿湛就在这里出生。

等小祈姑娘跟着阿湛一起兜兜转转的爬上了山顶之后，她才知道，自己还是见识的太少了。

这就是个金山啊，他那小洞穴跟这座浮罗山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啊，他是挖空了整座山来放东西啊，而且他还堆满了。

小祈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如果她一直是蓬莱天池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可能不会对眼前的景象有什么感想，可她不是，她是和祀一起经历过人间疾苦的小姑娘，她已经成长了。

所以她对阿湛这种巨富，难免会有一丢丢歧视，这歧视的源头来自羡慕和嫉妒，想想那一大筐也值不了几个钱的鱼，再看着这一地随意堆放的宝物，小祈姑娘有点想哭。

但是她忍住了，她不能给这万恶的金钱主义添砖加瓦，她要固守本心，做一条开心快乐的鱼。

她对金银不感兴趣，她喜欢自由。

不过她对金银不感兴趣，阿湛却以为她有兴趣，于是兴冲冲地拉着她来到那几乎要溢出洞口的金山前，神色略带讨好地笑着说道：“还丢嘛？”

小祈姑娘觉得他是在报复自己。

正当她想看一看阿湛内心想法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到了，就连刚刚白弄明白不久的神识也打不开了。

看着小祈姑娘不断尝试着各种手印，阿湛笑嘻嘻地出声提醒道：“进了浮罗山，就是凡人了，这些都是用不了的。”

小祈姑娘现在更加坚定地认为，阿湛就是在报复她了。

一时间局势僵持，小祈姑娘寻了个空地坐下，随即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咕哝道：“我好困啊……”

然而，她忽略了一点，在浮罗山上，阿湛是不能变成龙的。

所以今夜她没有温暖的绒毛，只有冰冷的珠玉。

蜷着身子缩在地上悄咪咪的等了半晌，小祈姑娘始终不见身后的人有什么动静，她转过身去一看，哪里还有阿湛的身影了。

郁闷的小祈姑娘往后一倒，脑袋就“哐”的一声磕在身后的蚌壳上，痛的她差点掉下眼泪来。

大抵过了能有大半夜的时间，在小祈姑娘又认识了不少新的星星之后，巨兽踩断树枝的声音慢慢逼近。

小祈姑娘闻声警惕的躲进了洞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观察四周。

开玩笑，她现在这个样子无论遇到点什么东西都只有当食物的份，可得小心谨慎着些。

于是她竖起耳朵，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却被突然伸进洞里的大头吓得大喊了一声。

她惊恐地叫声，把卡在洞口的阿湛也吓了一跳，无奈他身躯巨大，根本无处挪动，只是一个龙头就把洞口全部堵死了，余下的身体就只能瘫在外面，如果强行进来的话，说不定往后余生他都出不去了。

孤寡老龙叹了口气，险些将小祈姑娘连根拔起。

他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脖子上的绒毛多进来一些，随即对小祈姑娘说道：“睡吧，这样就不冷了。”

小祈姑娘看着他卡在洞口进退两难的样子，颇为无奈的说道：“今天天气好，我们就睡在外面吧……”

不然我怕你明天出不去啊。

阿湛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他刚刚回来的时候还看见阿祈坐在洞口数星星来着。

于是好不容易把头塞进洞里的孤寡老龙，又吭哧吭哧地推着山东将头拔了出去，这一来一回剐蹭的脖子上掉了不少毛。

终于重获自由了的阿湛在洞穴外面盘起了身子，小祈姑娘立刻跑出来，手脚并用的爬上了他的脖子。

小祈姑娘埋头蹭了蹭，旋即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精神爽朗的老龙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数着小祈姑娘数过的星星，满心欢喜，连日来的阴云也一扫而空。

原来真的有人愿意什么也不求的给他东西啊。

阿湛将头埋在自己的身子底下，呜咽了一声，忽然觉得能去天池里捡珠子是他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他好像无意中得到了不得了的好东西。

思及此，阿湛甩甩尾巴，赶走了那些企图烦扰小祈姑娘的蚊虫。

既然是好东西就一定要好好保管。

今夜睡不着的不只有星星和阿湛，还有被迫看龙甩尾巴的伏湛。

他现在有点能理解当初夜南柯死活不承认自己是景和的心情了。

就像他这样的，像个第三者偷窥狂一样的旁观人士，真的很难把自己带进角色里，尤其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做了那么多蠢事之后，就更加难以接受了。

更遑论，他还有种被自己绿了的感觉呢。

伏湛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真的好想回去抱抱他的小姑娘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就算化生池能令枯骨生肌，泡多了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伏湛再度叹息，随即闭上了眼睛，月亮可以不睡，但他要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