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花还没开

第62章 花还没开

于山间薄雾中缓缓苏醒的小祈姑娘蹭了蹭阿湛颈间舒适的绒毛，她刚伸出手臂手臂想要揉揉眼睛，就被外面的冷空气刺了个激灵，赶紧畏畏缩缩的躲回到阿湛的绒毛里。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动静，阿湛从地上抬起脑袋，可他并不能看见自己的脖子，只能试探着小声问道：“醒了吗？”

小祈姑娘躲在他的绒毛里闷闷地回应了一声，片刻之后又探出个头来，问道：“你昨天是下了山之后又变成原型爬回来的吗？”

阿湛点点头，整个身子都跟着晃了晃，可小祈姑娘心中疑惑不减，复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带我一起下山，还是化成龙身也不能飞嘛？”

龙身的阿湛抬起爪子似乎是想要挠挠头，可无奈手短，前爪够不着，用后爪好像还不太雅关，只能悻悻地放弃了，他憨憨一笑，继而说道：“你说你困了，我就想等你睡醒了咱们再下山，至于能不能飞，我，我忘了嘿嘿……”

小祈姑娘在心里盘算着，这条老龙大约有点傻，之前眼睛的事情搞不好也是让人骗了。

如今她也算从阿湛那里学到了一半的本事，那这条老龙就由她来照顾吧。

不过她得先找到祀才行，一来二去耽误的这些天，也不知道祀怎么样了。

一想到她自己安安稳稳的窝着睡觉，而祀还下落不明，小祈姑娘心里就笼罩了一层莫名的愧疚。

于是她爬到阿湛的头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耳朵，问道：“你那天把村民他们送到哪里去了？”

阿湛闻言微微垂下了脑袋，幸亏他现在是龙身，情绪表达的不明显，如若不然小祈姑娘定然能一眼看出他又在乱想。

虽然他很不喜欢那个叫祀的人，但是阿祈似乎挺喜欢他的……

阿湛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等他们下了山，他想瞒也瞒不住。

“在海中央的一个小岛上。”

小祈姑娘知道阿湛不会骗自己，但是他这回答……说了和没说一样。

那成千上万个小岛都在海中央，所以到底是哪一座啊？

不待小祈姑娘开口再问，阿湛就站起来抖了抖身子，说道：“我带你去。”

收获意外之喜的小祈姑娘扬起笑脸道了声：“好。”

随后就要顺着阿湛的绒毛滑下来，却被他出声制止了。

“你就别下来了，这样快些。”

小祈姑娘顺从的抓紧了他的绒毛，却撇撇嘴在心中想道：竟然嫌弃我走得慢，长的大了不起啊。

林间山风温柔，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吹过小祈姑娘的脸颊，她笑着和沿途的风景打过招呼，不经意间就作别了最后一片叶子。

当阿湛再次腾跃而起飞上天际，小祈姑娘将自己埋进了他的绒毛里，死死地抱着他不肯睁眼的小姑娘，只能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声。

她在心中想道：长的大真的很好啊，这么大只超有安全感的。

待耳畔风声止息，阿湛带着小祈姑娘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眼前是一个透出几缕灯光的小树屋，里面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推开门走了出来。

小祈姑娘望着那个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自己的少年，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蓬莱天池里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祀就和现在一样，纤尘不染、面如霜月，俯视着自己的目光，总是冷漠而又夹杂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敌意。

可如今他的目光中，虽无敌意却要比以往更为复杂，小祈姑娘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却一点也看不明白他。

只是隐约觉得，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过，他穿天青色真的很漂亮。

小祈姑娘认出了自己织的鲛绡，对着祀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她踮起脚尖，向他挥了挥手。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傻站着做什么，回来了就进来吧。”

祀少年清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祈姑娘提着裙摆欢快地跑上了木藤台阶，身后的阿湛虽然拧着眉，却也提步跟在了她身后。

小祈姑娘进入树屋之后才发现，这屋子里的摆设与巫医婆婆家极为相似，一想到故去的巫医婆婆，小祈姑娘的眸子就不由得暗了暗。

如果她能早点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好像也没什么用，那天如果不是阿湛来了，她现在可能已经风干成小鱼饼了。

思及此，小祈姑娘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现在想起那个脑门上有一缕头发不梳上去的男人都还觉得后怕呢。

就在小祈姑娘好奇的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的时候，阿湛与祀已经气势汹汹的对视了好久，直到她转过头来，两人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各自望天。

小祈姑娘眼睛亮亮的指着屋里那些瓶瓶罐罐，向祀问道：“你现在都会治病了吗？”

祀闻言点点头，瞥了阿湛一眼，意有所指的缓缓说道：“那几个月你只顾着到处玩，连我跟着巫医婆婆学了医术都不知道，现在婆婆不在了，就是我在给大家治病了。”

小祈姑娘背着手干笑了两声，继而问道：“我听姐姐说医者不自医，那你要是生病了的话该怎么办呢？”

“我不会生病的。”祀只是敷衍的回应了小祈姑娘一句，随即拿起桌子上的药包交给她。

看着小祈姑娘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祀在阿湛阴沉目光的注视下，揉揉了她的脑袋，温声道：“这是李叔的药，他爬树建屋的时候摔伤了腿，行动不便，你给他送去吧。“

小祈姑娘愣愣的点点头，接过药包就噔噔噔地跑下了树屋，跑出去老远之后才想起来，这里已经不是她原本熟悉的那个村子了。

正打算回去问祀一声，却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找人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她单手结了个指引符印，顺着丝线一直往前跑去。

而留在屋子里的两个人此时已然动起手来。

原本弱不禁风的祀少年，这一次却轻飘飘的躲过了阿湛的拳头，二人你来我往，一时间难舍难分。

打到最后，也只是个僵持不下的局面，二人握着对方的手腕，谁也不肯先松开。

倒是阿湛先凶巴巴的开口问道：“你明明只是个人类，为什么有鲛人的气息？”

祀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随即说道：“继承啊，别人给我的，不要白不要啊。”

“巫医？”阿湛眉目渐冷，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低声喝道：“你杀了她？”

“怎么会？婆婆算是对我有恩了，就算我再怎么厌恶鲛人，也不会恩将仇报，更何况也不是所有的鲛人都讨厌，比如小祈，我就喜欢得紧。”

听着祀言语中明显的挑衅意味，阿湛发力将他震退撞倒了身后的药柜，瓶瓶罐罐顿时碎了一地，各异的药味也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祀站起来，随意的拍了拍连点水渍都没留下的衣袖，笑着说：“生气了？没用的，我这身鲛绡是小祈亲手织的，入水不濡，刀枪不入，在她眼里我就是个脆弱的凡人，你说，如果她看你你打我，会有什么反应？”

阿湛闻言用力地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他紧咬牙关，却是将祀的话听了进去，没再动作。

祀看着他隐忍不发的样子颇为好笑地捶了捶他的肩膀，贴在他耳边问道：“龙神？不过如此，凭你也配让小祈做祭品？嗯？”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着阿湛的质问，祀无所谓的笑了笑，开口说道：“没什么，只不过以前寿命短，有的事不敢想，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不敢想的，现在却要争上一争了。”

祀没理会站着不动的阿湛，径自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尝，似乎是觉得这龙神干站着没什么意思，她再次开口说道：“我其实很恨蓬莱宫的那些鲛人，它们总觉得自己高贵如神明，可以将所谓凡人任意的踩着脚下。可要是细说起来，有一件事我还是很感谢他们的，那就是我的名字，和祈很像，一看就有关系的那种，对吧？”

阿湛仍旧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祀忽然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情难以自抑，许久之后才拍着扶手，勉强顺过气来说道：“龙神大人的胆子这么小吗？如果我是你，一定要试一试，看小祈她究竟会怎么选，如果我是你，她若不选我，我就杀了她选择的那个，断不会在被人辱骂了一番之后，还傻兮兮的将人送走。”

听他说完，阿湛吐出胸中郁结的一口浊气，然后眼神轻佻的瞥了祀一眼，随即步伐轻快地走到了树屋底下，寻了个干爽地方坐下酝酿好情绪，安静的等着小祈姑娘回来。

送完药的小祈姑娘一路狂奔，她刚给李叔送完药，就在识海里听到祀说的那些话，没头没尾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尽可能快的赶回来。

她火急火燎的跑到树屋底下，就看见阿湛坐在最下面的木藤上，拿着小树枝在地上画圈。

待小祈姑娘的鞋尖出现在阿湛视线里的时候，他慢吞吞的抬起头。

于是小祈姑娘就看到了一个眼眶红红、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孤寡老龙。

她差不多明白了，大抵是这两个人没相处好发生了一些矛盾，说起来祀本身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不过……

“我觉得你这情绪有点酝酿过头了。”小祈姑娘面带尴尬的小声指出了阿湛浮夸演技背后的不足之处。

阿湛闻言一愣，随即就明白了，由于自己现在还不能很熟练的控制内心的想法要不要被小祈姑娘听到，导致她连自己要酝酿情绪的想法都听到了。

思及此，他蔫蔫的耷拉下了脑袋，无精打采的往旁边靠了靠，将上去的路给让了出来。

小祈姑娘看着他一脸沮丧的样子，偷偷地笑了起来，他现在也就是把耳朵藏起来了，要不饶他那双耳朵肯定已经软趴趴的垂下去了。

小祈姑娘在心里想象了一下阿湛耳朵垂下去的样子，忽然觉得那样的话他应该会更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听着小祈姑娘“咯咯咯”的笑声，阿湛暗搓搓的把自己的耳朵放了出来，果然如小祈姑娘所料，真的更像耷拉着耳朵的大狗狗。

她半蹲在阿湛面前使劲儿揉了揉他的脸，又强行把他垂下去的耳朵立了起来，笑着安慰道：“好啦，你别难过了，祀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巫医婆婆的离开，比起放那伙人走，他更想报仇也没什么不对，你将他们都送走了，祀找不到他们，生你的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那你也会生我的气么？”

阿湛的声音有些沙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酝酿过了头的情绪。

小祈姑娘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随即说道：

“不会啊，那天是因为你来了我们才得救的，你要是不来的话我们可能就都死了，而且你也说过大鱼吃小鱼的事情你管不着，所以当然不会怪你啦，在这件事情上你和祀都没有做错什么。”

在她说完之后，阿湛低垂的耳朵忽然就立了起来，连同耳朵中间的那一撮小白毛一起颤巍巍的抖了抖，然而还不待他高兴多久，就听小祈姑娘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单独把我带走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比起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的活着，我更希望和你们一起面对劫难，不论结果如何。也不论那个人是你还是祀，我都不希望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你们就离开了，如果这样的悲剧是你们对方造成的，我不会原谅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树屋门板后细微的响动没能逃过小祈姑娘的耳朵，她知道祀听到了。

比起一直点头的憨憨阿湛，果然还是沉默寡言的祀更让人担心呢，小祈姑娘在心里想道。

“憨憨？”阿湛歪了歪头出声问道。

小祈姑娘摸头顺毛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仰天长啸哀嚎一声，把脸埋进了臂弯里，长叹了一句：“这日子没法过了！”

窗口的祀默默注视着并肩而坐的两个人，看他们那种两心相知的默契，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

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争也争不到。

他静默的转身，收拾起地上的一片狼藉，药田里新种的花草还没开，他想要的露水也还没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