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来时在外面见到张氏, 听宫人说, 她已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入殿后, 梁婉茹只淡淡道了这样一句, 便执起茶盏品茶不言。让她为张瑜凤说情自是违心, 不开这个口心中亦有不一样的挣扎。是以未求云景熙见她,只是平静地告知了云景熙此事。见与不见,云景熙自己拿主意便是。
云景熙神色微凝, 俄而侧首看向她,问她说:“可知她有什么事么?”
“她说想为叶大人说几句情。”梁婉茹又是如实答了,不求情也无阻拦。
云景熙蹙了眉头倒是意料之中的——她是如实说无妨,但刚刚下旨发落了的人,由着旁人说情岂不是徒增麻烦?
故而云景熙轻声一喟后,只叫来宦官说:“让张氏回去。告诉她,朕不会因张家之事迁怒于她,其他不必说了。”
宦官应声去了, 片刻后却折了回来, 躬身揖道:“陛下恕罪,那张氏不肯走,说是……有要事禀, 是那次怜妃娘娘遇刺的事。”
云景熙陡有一凛, 扫了梁婉茹一眼,即道:“叫她进来。”
就知那事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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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入了殿, 颤颤巍巍的已难站稳,瞧得出每步都走得艰难。紧咬着下唇, 面色白得几乎没有血色。行礼下拜,料到云景熙大约是不会命免礼了,只打算把事情禀完便罢,却听得梁婉茹淡声道了句:“你坐吧。”
微微诧然,抬头见宫人已置了垫子在她跟前,有些惶惑地望向云景熙,云景熙无甚表情地道:“听怜妃的便是。”
“……谢陛下。”张瑜凤稳稳一拜。
“张氏,你有话便说吧。”开口的仍是梁婉茹,平平静静地睇着张瑜凤,一副不愠不恼的样子。张瑜凤看了看她,却思忖着不敢言,颌首说:“请陛下屏退旁人。”
怒火倏然从梁婉茹心底蹿出,牙关一咬倒是未直接斥她。看向云景熙,云景熙也正好侧过头来看她,一笑向张瑜凤道:“如不是怜妃,朕不会见你,你有话直说便是。”
张瑜凤面上仍有犹豫之色,梁婉茹冷声一笑,凝睇着她道:“你说便是,还怕你要说情、本宫说反话拦着不成?如是那般,本宫一开始便劝着陛下不见你岂不更是省事?”语中轻顿,缓缓又续言说,“本宫没你那样小心眼,下毒一事你把夏氏推出来顶嘴,本宫也没有再追究了。”
身形一栗,张瑜凤的神色黯淡地道了句“怜妃娘娘大方”便不再强求她离开,眼中却是划过一道精光。
顿了顿,她轻言道:“陛下,那些罪……有的并非父亲所为,只求陛下莫要把那些都怪到父亲头上……”咬了咬嘴唇,张瑜凤又道,“张家没雇人行刺过怜妃娘娘……臣妾问过父亲,纵使旁的事不冤,此事却绝不是他做的。”
“是楚家恨极了张家、兰妃又想除怜妃。”张瑜凤垂首缓言,说着浮起一抹苦笑,“禁军都尉府的苏大人……不会当真查不到这些吧?”
言外之意甚是明显,意指苏哲必定查出来了,却因记着旧仇未如实禀奏。
云景熙神色间无甚波澜,梁婉茹却觉得不解:“你们张家和楚家不是素来交好么?楚家缘何恨你张家?”
“这就要拜怜妃娘娘的弟弟所赐了。”张瑜凤说着一笑。沙哑不已的声音配着很显飘渺的笑容,很有些凄意,“梁承林跟踪楚弼的侄子受了伤,陛下您便差人办了他侄子……楚家如何能不恨张家、不恨怜妃?”
这已是数月前的事了,梁承林被派去查世家商队勾结外使的案子,不久重伤不醒的消息传回锦都,云景熙看着梁婉茹日日担忧是一方面,更觉这楚家也委实太不知天高地厚,竟连禁军都尉府的人也敢出手伤了。便下旨差了人去,楚弼的侄子楚奕立斩。
后来逐渐查出,是楚家主要与他国王爷勾结,意图以通商为由,私下贩卖精兵武器。这些大世家没有几个不多疑,他准确地查到了楚家无妨,只怕在楚家眼里,难免要觉得是张家供出了什么。如是此时再有人挑拨几句,让楚家恨上张家也不是难事。
“那‘商队’,本确是该张家差人去的,但因兄长有事,只好让楚家去。”张瑜凤哑音轻笑,“臣妾那时还庆幸兄长逃过了一劫,却到底还是一场空。”
如此说来,楚家将这笔账记在张家头上的原因倒是更简单了。临时换了人不让自家长子去、之后便恰好出了事,疑到张家再正常不过。
“怜妃娘娘。”张瑜凤睇向她,一抹浅淡的笑意蕴起来,轻轻道,“如今怜妃娘娘知道得宠要担着何样的风险了么?不止是一家生死存亡。”
梁婉茹一颤,梦中的情景一幕幕浮现。
“陛下,臣妾知道陛下现如今疼怜妃了,但行刺一事不是张家的罪,陛下怎能为安抚怜妃将此强加到张家头上?难不成当真要为她连青红皂白也不分了么?遇刺一事,是楚家所为、是因陛下诛杀楚奕而起……归根到底不过她如今得宠罢了,和张家无半分关系!”
这番话说得颇有些激动,梁婉茹亦从张瑜凤眸中寻出了几分不甘和怨毒。
一声闷响,云景熙的击案声止了张瑜凤的话音。
凝滞片刻,云景熙的语声倒仍平静如常:“张瑜凤,你觉得张家有冤,朕可以再差人去查,但你不能把这些怪到怜妃头上。”微有一沉,云景熙又道,“即便是只因朕要宠她,也是朕的事,何能怪她?”
“陛下您……”张瑜凤神色错愕,没想到云景熙竟是此时还对梁婉茹的清白维护得如此小心、小心到了连一句话都要彻底替她解释清楚。清冷一笑,张瑜凤又道,“张家不曾行刺过、臣妾也没有下毒害过怜妃……”
梁婉茹黛眉轻挑,淡看着她不说话。
“陛下废了臣妾的位份,不就是为这个么?但此事……臣妾委实冤得很。”张瑜凤虚弱一笑,自顾自地又说,“是,事到如今臣妾无力自证清白,但……”
“你不必说了。”云景熙忽地截断了她的话,挥手便让宫人们退下,在张瑜凤略有不解的目光下告诉她,“朕知道不是你做的。”
“那陛下还……”登时有了委屈之意,张瑜凤惊愕地望着云景熙。
“你没有下毒害她,只是你未来得及,并非你不想出手。”云景熙轻笑,“你敢说你不曾动过这心思么?如若没有动过,你殿中的竹管又是如何来的?”
梁婉茹仍静坐于帝王身侧,笑看着张瑜凤的神色间的委屈荡然无存,只余愕然。当日的事,是兰妃。
她和云景熙早已知道了这所有的事,只是张瑜凤没想到这层。如是云景熙不知,这一状大抵是能告成的吧,但此时……
“你不知悔改也还罢了,还要拿这事让朕责罚怜妃么?”云景熙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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