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呱呱落地是男孩

引 子

一条绿色的河流镶嵌在约一平方公里的盆地中间。峰峦叠翠的群山中的无数条小溪，汇成一股汹涌的河水，从那高十多丈的陡壁倾泻而下，又在那弯弯月牙形状的壁潭里久久回荡，然后缓缓地向前流着，最后汇入到湘北一条名叫新墙河的河水之中。

月亮湾村因此而得名。

月亮湾又叫回水湾，村里三面环山，酒葫芦一般的地形，使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居家的好地方。相传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血洗湖广后，从江西移居来的刘氏祖先仲二公就选中了这块风水宝地栖身繁衍。果然这里大发大旺，到仲二公四代同堂时，人丁便发旺到236个。尤为使刘氏家族自豪的是，那年仲二公的曾孙刘德仁进京赴考，居然考了个头名状元，官至礼部尚书。后来刘德仁光荣隐退，衣锦还乡，用皇帝赐予他的重金，在隔月亮河湾不到一公里路的地方，买下良田千倾，修建了一座刘氏祠堂。每年清明节前后，刘氏宗族的子孙们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在祠堂里摆上供果香品，祭祀自己的列祖列宗。之后，还要在刘氏祠堂里演上七天七夜的大戏。这种传统乡俗，一直延续到了解放初期。

月亮湾村地盘不大，却人才辈出。从明代至清代官至七品的就有十几人，至于秀才之类的才子文化人就更多了。解放后，村里在外面当区长，乡长的也不下二十人。

一代又一代，一辈又一辈，仲二公的后代在这里生息，在这里繁衍子孙，在这里编织出了一串串撩人心魄的故事……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月亮湾古老而平凡的土地上。

第1章 呱呱落地是男孩

子夜，月亮湾一片静谧，唯有东南角的一间屋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寒风扑打着窗棂，房子里烧了一盆炭火，哔哔剥剥的木炭燃烧声伴着一位妇女的呻吟声不时飘出窗外。刘福贵搂着光着身子的妻子秋姑，额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头上的热气像缕缕飘升的炊烟。接生婆跪在秋姑的两腿中间，脸上热汗不停地往下淌着，她把沾满鲜红血液的双手在旁边的木盆里洗了洗，然后重新抓住已经露出头发的婴儿说，“忍着点，再加把劲，你年纪不小了，又是生头胎，是要吃点苦的。”

秋姑从发作到现在已经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了，在这一天一晚的时光里，她只喝了几杯水，没有进一口其他东西，全身瘫软得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她感到小腹疼痛得特别难受，胸脯像压了一块磨盘似的闷得发慌，她不停地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如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粉霜。时光一点点地消逝，她实在无法忍受着阵痛给她带来的苦难，竟然“嘤嘤”地哭泣着说，下辈子再也不要变女人了。痛死我哟！……

秋姑，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刘福贵一边用毛巾不停地为秋姑揩着额上的汗水，一边安抚着妻子。

熬过了漫长的冬夜，天边开始泛白了。筋疲力尽的秋姑昏昏然地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似的，接生婆双手捏住露出了半个身子的婴儿，嘱咐秋姑说，快了，再加点劲！再加点劲！秋姑，你听见了吗？刘福贵把嘴唇凑到秋姑的耳朵边说：王妈要你再加点劲，孩子就要落地了。长痛不如短痛，你就照王妈的吩咐，用点力气吧。

秋姑睁开眼睛睨了丈夫一眼。从丈夫汗涔涔的脸庞上看到了他望子心切和痛怜妻子的焦虑与不安。她向着丈夫微微地点了点头，把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使了出来……

“哇”，孩子的一声啼哭，划破了黎明的宁静，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光明和希望。

是男还是女？住在里面房里的七旬老公公问道。昨夜他一夜没有合眼。他早就盼望着抱孙子的这一天到来啊！

恭喜您老人家，是个贵子咧！接生婆王妈笑眯眯地说。

老公公蓦地爬起来，顾不上儿子正帮着光着身子的秋姑抹身子，便走出门，从接生婆手中抢过孙子，久久地凝视着，脸上笑成了一朵秋菊花。

也难怪，这是他多年的一块心病啊！老公公是前清秀才，因屡考不中，最后隐居乡村，当上了教书匠。所娶王氏二十年只育有一女，到四十岁时生福贵后血崩而死。他哭得死去活来，以后便终身未娶，他把福贵当做自己的全部希望，三岁时就教他写毛笔字，五岁就教他读四书五经，后来又送他上省城国立师范读书。只因当时军阀混战，国无宁日，福贵还未毕业就回到了乡村，接替了父亲的教书行当。

福贵十八岁时，老公公给他订下了一门亲事。不知道是遗传因素还是命运的巧合，儿子和媳妇秋姑成亲以后，又是二十年不孕，他心里乍怀着急？人家都说刘氏家族发人，难道到了自己儿子这一代，就要断了香火吗？他心里好像压着一块巨石，怎么掀也掀不掉。后来邻居的一位老婆婆告诉他，他的儿媳妇已经有喜了。他好高兴哟！连忙跑回家，为儿媳妇冲了一碗鸡蛋汤，双手捧给儿媳妇说，秋姑，这是公公亲手给你做的，你喝下吧！

秋姑接过公公递给她的鸡蛋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公公从来没有这么殷勤过，今天他是怎么了？她久久地瞧着公公脸上的菊花纹，终于察觉到了公公的这一举动的用意。

老公公封建思想特别严重。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的脑子里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儿媳妇生孩子时，他躺在床上竖起耳朵细细地听。他希望儿媳妇生个男丁，传宗接代，以使自己一脉香火不断。果然，儿媳妇不负他的期望，生了个胖小子，如今他心上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掀掉了。

刘福贵听王妈说是个儿子，脸上笑开了一朵花。他足足盼望了二十年啊！二十年来，他和秋姑相亲相爱，唯有的缺憾就是没有亲生骨肉。他们到医院检查，找老郎中开中药，求菩萨保佑，一切都无济于事。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正当他们心灰意冷，对生儿育女失去信心时，秋姑却意外地怀孕了。当秋姑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刘福贵时，刘福贵高兴地把她抱了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已过不惑之年的刘福贵，如今得了个翘着小鸡鸡的公子，了却了父亲和自己夫妇俩的心愿，他心里怎能不高兴呢？他给秋姑洗净身子扶到床上躺好，便抱起儿子凝视了一阵后，脱下棉袄把他裹起来，送到妻子面前说，秋姑，你看我们的儿子眼睛滴溜溜地，两耳垂肩，今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秋姑睨了丈夫一眼，娇嗔地一笑说，这家伙可把我苦够了，在我肚子里成天翻筋斗，将来怕是个顽皮角色。

男伢子就是要顽皮点嘛，小宝贝，你说是不是？福贵在儿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说。

看你那高兴的样儿，你可别忘了你老婆整整饿了一天一晚了咧！秋姑嗔怪着刘福贵说。

哟，我高兴起来，真有点得意忘形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杀鸡煮蛋。福贵给妻子掖好被子，便走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