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行在绵延不尽的林间小道上,翻过来了一座又一座山岗,跨过了一道又一道山溪。有学生的陪伴,和一路的欢声笑语。陈由红倒也不觉得累,正当他汗流满面,口干舌燥之际。易宗慧指着前面树影之中,隐隐可见的白墙瓦房说“老师,那就是我的家,不远了。你走累了吧?”
“我又不是小脚女人。走路,我虽然赶不上神行太保戴宗,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这点路程还是难不倒我。”陈由红刚说完,发觉不对劲,这话不是明显看不起女人吗?
“小脚女人怎么了?我们女生也没比男生落后。老师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易宗慧颇有不平,抓住陈老师的小辫子不放。
“误会,误会。毛爷爷说‘妇女半边天’。我怎么会重男轻女呢?”
“你家里有几个人?”陈由红赶忙转移话题。
“婆婆爷爷,父亲母亲,我和妹妹六个。怎么,老师还怯场?”
“看你说的,都是阶级兄弟和革命同志怎么会怯场呢,再说只有怕老师的,没有老师怕的。”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易宗慧的家门口。一条膘肥体壮的大黄狗,从屋里一窜而出,朝陈由红狂奔而来。陈由红吓得惊叫一声“哎呀!不好……”,还没来得及把‘狗来了’喊出来,也不顾及老师的尊严,惊慌地躲到易宗慧的身后。易宗慧从没见老师这样,知道他怕狗。一把抓住老师的手说“看你吓的,大黄不咬人。”陈由红定神一看,黄狗奔来并非为了咬人。它正欢快的在易宗慧的身边跳跃,时不时还在陈由红的脚上、腿上嗅嗅。陈由红小时候被狗咬过,恐怖的记忆深深地烙人脑海,所有他到现在对还是对狗异常的恐惧。
狗的动作,惊动了屋里的主人。易宗慧的爸妈同时从屋里走了出来。易宗慧赶忙向她的父母介绍“爸妈,这是我们的陈老师。”
易宗慧的爸妈穿着干净整洁,脸上绽放笑容,热情的跟陈由红打招呼“陈老师。稀客,稀客。快进屋坐。”
陈由红边跟主人寒暄,边把眼睛瞟向黄狗,时刻提防着。
“爸。把狗赶外面去,陈老师怕狗。”易宗慧提醒她父亲。
“哈,哈。陈老师。你只要进屋了,让狗在你的身上嗅一下,它就不会咬你了。”嘴里这么说,但为了陈老师安心,他还是把狗赶了出去。
易宗慧的父亲是大队的书记,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家什。唯一不同的是,在半人高的窗台上,放了一部黑色的摇把式电话机。用铁丝做导线,从清河乡一直延伸到每个大队。哪怕是最边远的大老岭大队也不例外。
“易书记主政一方。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老百姓的生活好多了吧?”陈由红揣度,跟书记交谈,应该谈点国家大事。
“我们大队,种自留地和搞副业都放开了。社员的收入增加了不少。明年可能要实现家庭联产承包制,我们已经在做分田分山的方案。”谈到关于国家农业政策后,易书记神态严肃,思虑沉稳,语气铿锵。一看就是在大队领导岗位多年的干部。
“小岗村成了全国的焦点,包产到户席卷全国。改革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农村正处在改革的前沿。”陈由红虽然是老师,但他爱看书、看报。对全国改革的形势略知一二。
“陈老师说得有道理,改革在农村已经暗流涌动。有些先知先觉的农民已经行动起来了。周老大去年带着他的姑娘儿子跑了一趟广州,赚了不少的钱。”
“他们去广州干嘛?”陈由红好奇的问。
“去年他们家向大队申请搞副业,种了千把筒断木香菇,收获的香菇他们弄到广州去卖了。”
“种香菇是技术活,他们不仅种植成功,还运到广州去卖。不简单呀”陈由红好像还了解一点香菇知识。
“易书记,周老大住的远不?我们去看看他种的香菇?”
“就在沟对面,过去里把路。陈老师有兴趣就去看看吧”易书记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走就走。没十分钟就到了周老大的屋前。周老大看见书记,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易书记介绍:“中学的陈老师,宗慧的老师。我说你香菇种得好,他要亲自来看看你这个香菇能人。”陈由红忙插话说“听说您不仅种香菇,而且还贩到广州去卖。佩服!佩服!”
“没什么,书记鼓励我们把副业搞起来。我们就是胆子比别人大些。自己种的东西,闯得出来就闯,闯不出来也就糟蹋几把力气。”周老大把自己的壮举,轻松的说了出来。他中等身材,长方脸,高鼻梁。眼眶深邃,目光有神。一看就是有思想的农民。
坐下喝茶,陈由红仔细打量。房子没什么大的区别,唯一与其他农户不同的是:有一套崭新的沙发,有序的摆放在客房的两侧,发着黑黝黝的光芒,显出它的气派。还有就是跺在桌子上的银灰色的双卡录放机,正在播放邓丽君那悠扬的歌曲。这样的录放机陈由红也想买一台,但还没缵够钱,计划还没实现。
周老大见陈由红专注地打量他的新物件,忙解释“去年弄五百斤香菇到广州卖,赚了两三千块钱。儿子要买沙发,姑娘要听歌。被两个不作业的折腾完了。”
“他们的眼光不错呀,这都是城市正在兴起的时髦东西。您带他们多下几次广州,不是能赚更多的钱?”
“说曹操,曹操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进家门,正是周老大的一双儿女。
“家里来客人了,你们又野在那里玩?”周老大训斥这两兄妹。
儿子二十出头,穿着深黄色的喇叭裤,留着长头发,像山里的拖着长长尾巴的锦鸡,与这茫茫大山有点格格不入。姑娘穿一条蓝色紧身裤,浑圆的臀部一览无余。她青春的张力,似乎要挣脱那薄布的束缚,一展风骚。陈由红不由一惊,城市刚兴起装束,居然在深山老林里出现。
“看你们这花露古稍的样子,那个看得惯?出门不学好,专学这些不伦不类的把戏。”
“爹。你有完没完?穿件衣服怎么了,广州的大街上不都这么穿吗。”周老大的儿女表现出不满。陈由红刚准备插嘴,易宗慧的声音传来“爸。吃饭了。”易书记和陈由红匆忙告别周老大,回到宗慧的家里。
丰盛的菜肴摆了一桌子。易书记拿来他珍藏多年的好酒,到了农家不喝几杯,好像不能表达主人的热情。陈由红也没客气,端起酒杯与书记觥筹交错。易书记边喝酒,边了解孩子的学习。陈由红告诉书记“易宗慧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学习也很主动刻苦。只要不懈的努力,将来是很有前途的。”他们像父子也像哥们谈话很投机。易书记更是一个明白人。他预知将来的社会,必须是有知识,有能力,有胆量的人才会有一番作为。
已是夜深人静,易书记安排姑娘,给陈由红倒水洗漱。易宗慧端来水,拿来毛巾,还有换脚的鞋子。陈由红很不好意思。陈由红刚洗完脚,易宗慧就来给他把洗脚水端去倒了。弄的陈由红颇感尴尬。
易宗慧带陈老师来到他睡觉的房间“老师。早点睡。每天带你去看原始森林。”
“好的。真麻烦你了。”
陈由红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岑寂的夜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猫头鹰的叫声更加恐怖和不安。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由红才迷迷糊糊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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