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燕阳城下

就像指猴儿之前调查的那样，进入青海洲后，接连好几个村子都是人去楼空，唯一见到的痕迹，也只有年老体弱无法逃荒的老人饿死的遗骸。

依靠着指猴儿留下的包裹里残存的干粮和肉干，李三石与莫长风勉强熬过长途跋涉，抵达了燕阳城下。

将近十米高的城墙将数千饥民抵挡在城外，浇筑铁皮的城门更是牢牢锁住，不准任何饥民进入。城墙上站满了铁甲卫兵，架起的床弩会无情的射杀每一位靠近城墙的饥民。

“这种场景怎么说呢，让人既庆幸又愤怒。”

坐在土坡上的莫长风咽下最后一口干粮，无奈的摊开手说道：

“官府不救济饥民，反倒坚壁清野，坐视饥民在城外饿死，让人愤怒之余却误打误撞阻止了脏妖入城，哎，这要怎么说呢。”

已经经历过逃荒的李三石倒是比莫长风看得开，半躺在土坡上的他扫视周围破棚草席的逃荒饥民，悠然叹道：

“没了粮食和土地的逃荒饥民，对朝廷来说是负担，是不稳定的因素，当然是越早饿死越好了，城里的士兵这么紧张，恐怕也是担心城外的饥民饿急了眼，会攻城劫掠。”

“那也不能.....”

欲言又止的莫长风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勉强打起一丝精神：

“算了，不管这些肮脏事了，继续调查脏妖的动向要紧，既然它们无法混入燕阳城，那会不会绕过燕阳城进入青海洲腹地？”

“我看悬。”

同样站起身来的李三石伸了个懒腰，努力地压下腹中的饥饿，有气无力地推测道：

“一路上我着重观察了几个吞下白虫的饥民，发现他们即使找到食物也不会食用，并且身体日渐消瘦，抵达燕阳城下时已经皮包骨头了。”

“所以我怀疑这些饥民的身体即将支撑不住，体内的白虫迫切的需要更换新的宿主。”

“难不成那些脏妖真想攻破燕阳城不成？”

对燕阳城城防略微熟悉的莫长风狐疑的再次远眺城墙：

“镇守燕阳城的守备我认识，号称北狱镇妖，对付妖邪精怪十分熟练，那些脏妖虽十分神秘，但想从他手上攻破城门，实属痴心妄想。”

李三石并没有回话，和对脏妖一知半解的莫长风不同，他在五脏庙中是见过脏妖的恐怖，若是那几只最为强横的脏妖也逃了出来，单是一座燕阳城那可拦不住。

正当两人站在土坡上探讨接下来的行动方案时，几处饥民汇聚的聚集点处突然变得人声鼎沸，很多抱有木板布条的饥民集合在一处，共同搭建着怪异的高台。

发觉情况的李三石与莫长风对视一眼，默契地垂下脑袋挤入人群之中，分不同的方向悄然观察其搭建的高台。

松垮的泥土下，突然伸出数只白嫩的手，并伴随着泥土耸动，一个个身穿杏黄道袍，额头贴有朱笔黄符的道童竟从地下钻出。

“那些是之前在树林里分发白虫的道童？！”

隐于人群之中的李三石不由紧张起来，这些怨魂所化的道童一开始还需躲避阳光，在树林中才可现身，现在竟能顶着骄阳出现，实在可疑。

犹如奇迹般出现的道童们立刻吸引住了饥民们的注意力，无数挨饿到极致的饥民百姓纷纷涌上前来，哀嚎祈祷着。

而那些身穿杏黄道袍的道童们则不为所动，哼唱着韵律怪异的歌谣一步步的走上刚刚搭建好的高台，并在最顶端站好，似是等待着什么。

灼热的阳光被突然遮住，李三石下意识的往天空看去，只见无数的蛇尾独脚乌鸦自西方汹涌飞来，汇聚成如同海啸的乌云遮蔽住阳光，以高台的道童为中心盖住了数千饥民。

道童们哼唱的歌谣也达到了顶峰，在高昂的歌声下，数不尽的饿的皮包骨的饥民疯狂地爬上高台，崇敬地狂热跪拜。

每当这些饥民跪拜一次，他们的皮肤上便会涌出许多饱满的米粒，自高台上滚落，形成了条条白米组成的河流。

天上的乌鸦也顺势而下，口中纷纷吐出洁白饱满的米粒，落在了每一位饥民的身上。

高台上的米河跟降下的米雨彻底征服了其他饥民的理智，很多人连煮都未煮，捧起白米带着黄土一同吞下，诚恳的表达自己对道童们的敬意。

“古兮兄弟，你是修道之人，能看出这场闹剧的目的吗？”

发现情况不妙立刻挤到李三石身边的莫长风惊骇地问道：

“难不成他们真想强攻燕阳城？仅凭数千饥民，连攻城武器都没有，怎么可能打下这座城池？”

大氛围的异变让脏妖隐藏的秘密彻底暴露在李三石的眼中，灵眸回转的李三石深呼一口气，对身旁的莫长风说道：

“莫兄，你我都想错了，脏妖们从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攻破燕阳城，而不是潜入其中。”

“单凭成群的乌鸦和饥民怎么可能攻破？即使有妖术护体，守备也可借助皇朝国运....”

“莫兄！”

李三石抬手打断莫长风不切实际的念想，坦诚布公道：

“脏妖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它们不会，也不需妖术，皇朝国运对它们不起作用！”

“那些吞下白虫的饥民....”

手指有些颤抖的李三石指着那些愈加狂热的饥民，情绪激动的说道：

“吞下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肉体变成了白虫操控的木偶，只要身体机能还在，便就能一直行动，哪怕是砍下头，挖出心脏，也无法杀死，只能剁成碎片彻底毁掉机体，才能阻止化成木偶的饥民行动。”

在他们的身后，绝大部分饥民都已经吃下了自以为是米粒的白虫，纷纷沉默地站起身来，无论男女老幼，都井然有序地排列整齐，组成一排排队列，无声的面对燕阳城的西大门。

“我....大概是明白了你的意思....”

莫长风的嘴唇有些发白，不知是饥饿还是因为恐惧，说起话来也没有了往日的果决与肯定：

“脏妖操控饥民身体的缘由不是通过妖术，而是给予寄生取代的能力，是生物自带的能力，所以皇朝国运没有用，而且脏妖也取代了饥民的大脑和其他器官....所以根本杀不死....”

燕阳城上的守卫们也发现了城外饥民的异样，在数次警告无效后，架起的床弩立刻拉满牛筋弓弦，射出手臂粗的弩箭，隔离二百步射穿数位拦路饥民的胸膛，直至刺入大地。

而那极为被射烂了大半个胸膛的饥民在倒地后身体一阵颤动，居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尽管失去筋骨连接的手臂无力的耷拉垂下，但仍能站立移动。

之前爬上高台的饥民们在分泌了大量米虫后，身体彻底干瘪，变为了一张张人皮。

而唱完歌谣的道童们则纷纷走到人皮旁边，弯腰捡起，仿佛穿衣服般穿上那空洞的人皮，化成了人皮怪妖。

“这些道童想要干什么？”

随着饥民们的有序排列，为了不暴露自己，李三石和莫长风不得不远离队伍，与其他刚刚赶来还闹不清楚情况的饥民队伍混杂在一起。

“脏妖操控的饥民不怕皇朝国运，可是道童是怨气所化，理应会被皇朝国运克制。”

李三石的疑惑没有存在太久，人皮怪妖们接下来的行为无疑是最好的解答。

原本在天空上飞腾的乌鸦组成的乌云骤然散去，彷如一张大网笼罩住了大半个西城墙，并蜕下黑羽自天空散落，好似一张大口啃下，阻断了西城墙与外界皇朝国运的联系。

“这种感觉是.....吞天噬地极意功？不，是改良后的群体阵法！”

见到纷落的羽毛阻隔了外界的皇朝国运，李三石此刻才恍然大悟。

如果说之前的西城门是位于无量国运之中，那么现在纷落的羽毛阻隔了其他国运的汇聚，将几乎无量的国运有量化。

察觉到情况变化的西城门卫士们也一阵骚乱，纷落的羽毛无法阻止他们的通过，却可以阻止无形的国运流通，没了国运庇护后，他们又如何抵挡妖术妖法。

高台上的人皮怪妖们空洞的五官中突然流出鲜血，并发出婴儿的啼哭声，流淌的血液滔滔不绝，以高台为骨干快速蔓延，强大的法力波动让李三石也不由心慌意乱。

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涛涛血液竟这遮盖住了高台全貌，化成了一只巨大的血婴巨人。

坐在地上的血婴一阵哭闹，其头顶天窍处不知何时长出一位半身邪道，闭目养神似在等待着什么。

“那个半身老道....是不是等待西城门残存的皇朝国运耗尽？”

莫长风有些惶恐地问向李三石，而李三石则面色凝重不敢轻易作答。

城墙上的守卫们找来大网想方设法的阻止羽毛飘落，以沟通外界皇朝国运，怎料那些羽毛仿佛有自我意识，总是灵巧的躲过大网的阻拦。

另一边，城墙外的饥民们排列好队伍，在血婴的阵阵哭闹声下，疯狂地奔跑起来，顶着城墙上射下的箭雨跳下护城河，用身体硬生生填满沟壑，手指不怕疼的扣在城墙上的凸起凹陷，狂热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