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赢家

2天前 作者: 茶渐浓
第314章 赢家

京师,舞阳侯府。

刚进入洛阳便去宫阙觐见天子曹叡的司马懿,终于在一个时辰过后,带着一身酒气归来了。

府邸之内各人自是皆欢喜,忙碌着为这位将司马家族带到巅峰的人接风洗尘。

只不过,笑容可掬的司马懿只是应和了几声,便借口说陛下赐宴时酒吃多了、醉意上头,让各人皆散去,只让年长一点的司马师与司马昭伺候更衣。

是字面上的更衣,而非出恭。

书房内,二子在伺候更换衣服与擦身去汗的时候,司马师的目光有些严峻有些忧虑,而司马昭则是孝顺的劝说了两句。

“暑气渐盛,阿父也该少吃些酒,以免出汗太多而伤身。”

“要不,阿父还是让儿去嘱下人煮些醒酒汤来吧?吃了醒酒汤,再沐浴一番,阿父就不难受了。”

司马懿没有说话。

一味淡淡的笑着,还拍了拍他的手以表对孝心的宽慰。

他知道这个仲子还年轻、资质也大抵如中人,故而也没有解释太多,况且一旁还有早就做主约束家里的长子在呢!

果不其然。

待司马懿换了身干爽的居家绸衣坐下,司马师就直接开口训示道,“子上莫聒噪。阿父岂是不知爱身之人?不过是身不由己而已。”

也让司马昭当即哑然。

见状,司马懿笑着摆了摆手,“兄友弟恭。子上也是出于好心,子元何必如此苛刻?子上,为阿父取个靠座来。”

“唯。”

忙不迭应了声,司马昭取来坐靠放在司马懿身后,待其身躯后仰靠着的时候,他又转到跟前坐下,搬来司马懿一只脚放在自己膝头上轻轻揉捏着。

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他没有资格插嘴,也插不上嘴。

“子上再给点劲。”

接过司马师递过来的井镇蜜水,司马懿轻抿一口后,有些惆怅的感慨道,“唉,老了。不胜酒力,也难耐久坐了。”

“只是陛下犹不知阿父老,亦不念阿父老。”

“君子慎独。子元莫要诽谤陛下。”

“是,儿谨记。”

“嗯。”

鼻音以应,司马懿阖目慢饮,待将一碗蜜水吃尽了,才慢悠悠的讲诉起了方才面君被赐宴的过程来。

诸如君臣相得把酒言欢、言笑宴宴的过程,自是直接略去。

他先是将天子曹叡声称群臣表奏,当依制以太尉府署理屯田事说了,随后才将席间的对话大致转述。

“陛下重申了先帝‘朕接受天命,领有海内,国家元勋、社稷重臣,皆应与朕共享富贵、传之无穷’之言。随后又对阿父说,他对先帝之言深以为然,亦欲与忠诚之臣共享富贵至无穷也。”

“阿父,儿知其意。”

对此,司马师不假思索便接腔道,“陛下是在说,权贵们贪心不足,近些年越界了。故而想让太尉府在清查屯田的时候,严令约束。”

“陛下谈及了洛阳典农部清查事,声称夏侯稚权行事鲁莽,以致朝野群议汹汹,故而也罢了他职责。随后,便又提及了阿父镇守荆襄、雍凉时,兴水利劝屯田之事,不吝盛赞阿父‘戎卒自给,国用丰赡’之方略。”

“唉!果然如此。”

司马师眉毛高高扬起,有些不满的抱怨道,“陛下既要将被倾吞的屯田悉数追回,还要让阿父来作恶人,勒令那些人不得嚼舌,以全陛下圣明之名。”

“都说了,君子慎独。”

再次不痛不痒的指摘了句,司马懿摇了摇头,语气愈发惆怅,“在其职当其责,阿父忝为太尉,自当尽忠以报朝廷,何来陛下让我作恶人之说?再者,此事也在意料之中,还不至于让阿父吃醉、汗流浃背。”

这次,司马师不再接腔了。

而是垂首以示受训后,便静静的候着下文。

他隐隐能猜到,他阿父之所以在天子曹叡当面失态,是因为近几日朝野上下多了好些盛赞他阿父功绩的茶余饭后。

没有君王能容忍,臣下威望比自身更高。

如昔日孙策也才刚平定江东时,就因为群属皆对道士于吉趋迎拜之,遂将毫无过错且治病救人的于吉杀了。

尤其是,他阿父如今都一心想着急流勇退了,但因为天子曹叡正值壮年、尤其好颜面,而容不得他阿父退居。

“阿父,今日赐宴,陛下还提及了市井议论了吗?”

持续了好一阵的沉默,司马师还是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子元胡涂。” 不料,司马懿当即就否了,“陛下乃聪颖之主,岂是市井愚夫嚼舌可扰心智者!况且,阿父还不至于那般不堪,因区区流言便惶恐不安。”

“那,阿父是”

“新任弘农太守,陛下已有意属者了。”

司马懿直接打断了他的问话,且坐正了身体,盯着他的眼睛发问道,“子元,阿父且问你,弘农太守以病去职之事,你究竟有没有牵扯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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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可鉴!儿非不知轻重之人,岂会做出为家门肇祸之事来?”

微微怔了下,司马师连忙辩说,但在其父犹紧盯的目光下,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阿父,儿只是在弘农太守上疏未至庙堂时,便得悉了此事而已。”

司马懿收回了目光,又仰躺在坐靠上,并示意司马昭揉捏另一只腿。

对比于他的风轻云淡,司马师则是很识趣的起身离席,跪在地上讲述道,“阿父是知晓的,儿那时在长安,纵使想参合此事,也绝无可能瞒过阿父。此事乃何曾做书信告知,且并不与儿约其他。儿知其中干系,便不做理会,也不回书信,权当不知情。”

“何曾.”

闻言,司马懿有些讶然,“故太仆何叔龙之子?”

“回阿父,是。”

司马昭直接插话了,“昔日儿与他颇有交情,但后来他与曹肇亲近,经阿兄告诫,儿便先鲜与他坐宴了。阿兄与他谋面寥寥,彼做书信投之,应是因儿之故。”

“子上毋庸自责,此事与你无干。”

含笑宽慰了句,司马懿将目光落在长子身上时,笑意也随之消失。

司马师知道缘由,径直解释道,“阿父,曹肇与曹爽、夏侯献等人已然貌合神离,遂广结士人,何曾是为他亲近之人,故而不乏对儿与子上攀交之举。”

言至此,他顿了顿,便又加了句,“何曾虽身为陛下潜邸故旧,但相较于毌丘俭、毕轨等,彼不受重视,故而与曹肇亲善、利害同体。”

“嗯起来吧。”

略略沉吟,弄清楚事由的司马懿才宽恕了长子的自行其事,犹不忘告诫作声道,“我儿之智,不在为父之下。只是我儿莫忘了,为父在朝数十年,而我儿不曾踏上仕途,更没有侍奉在陛下跟前左右。有些事情,我儿未必就比为父清楚。”

“唯,儿谨记阿父教诲。”

恭恭敬敬拜了下的司马师,起身归坐,也从接下来的话语中,得悉身为辅政大臣的其父为何君前吃醉的缘由了。

“弘农典农部清查完毕之日,便是弘农太守‘病’死之时。为父原本以为,陛下将此事私下知会于我,乃是尔等牵扯在其中,是故心有惶恐。而今看来,是陛下想借为父之口,让彼知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啊~”

司马懿是这样说的,语气不再惆怅,很是淡然。

让一个不相干的太守自己“病”死而已,且是天子曹叡嘱咐的,对于他如今的地位来说,不足为难。

况且,他还弄明白了此事与曹肇有关。

宗室与谯沛子弟之间的事情,既然天子曹叡让他来善后,可见他即使位高权重、举朝之望,但仍旧稳如泰山。

“阿父,此事就由儿代劳吧。”

司马师请示道,“何曾既作书信与儿,儿也应回封书信与他,也正好顺便让他与曹肇日后不再痴心妄想。”

“也好。”

仲夏五月至。

天子曹叡下诏,从诸多臣僚之表奏,着卫臻与夏侯惠各归其职,让归来京师第五日的太尉司马懿,全权主持京畿各郡典农部屯田清查事宜;尚书台与中书监也在共议后,准了弘农太守以病去职之请,以孟康代之。

对此朝野皆大欢喜。

是故,也很少人去关注,先前庙堂遣去弘农诊治的太医,说那位弘农太守的病体不宜赶路、要继续留在弘农养病之事。

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夏侯惠卸下清查屯田职责时,给庙堂的那道上疏给吸引走了。

夏侯惠以洛阳典农部的士家、部民近些年因为宫室力役繁多、屡伤农时而人口锐减为由,请天子曹叡怜悯民生、不复营造宫室与征调。

依着过往,胆敢劝谏这种事情的人,都难逃被左迁或罢黜。

但此番天子曹叡竟从谏了!

不仅下诏夸赞夏侯惠忠君敢言、深切时弊,还以当效先帝节约之风为由,罢了宫室力役。

随后便图穷匕见。

以效仿前汉绣衣使者为由,将此些年放在太学中深造的天子门生作为“观风使者”,皆遣去各郡县地方典农部巡查,以绝不法事。

诏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行。

无从劝阻的公卿百官在怅然之余,却没有暗中咒骂促成此事的夏侯惠。

毕竟在这场清查屯田风波中,只有天子是赢家。(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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