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非常突然

2个月前 作者: 刚雪印
第12章 非常突然

第12章 非常突然

活在活着的人的心里,就是没有死去!

——坎贝尔

楔子

胶东省,泰平市。现在。

冬日的下午,雾霾重重,寒风中夹杂着湿冷,冰凉彻骨。

一辆车身漆着“公安”字样的白色警车,放低速度缓缓停至街边。车门打开,陆续走出两名身着警装棉服的警察和两名便衣,四人神态放松,有说有笑,举止没有丝毫的戒备,看似只是在执行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查访任务。

不多时,四人来到一栋带着院落的二层独楼前。院门口有一个十几级矮的水泥台阶,台阶上喷着红色油漆的铁门里面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几个人相继走进院中,顺着灰白石子铺就的小道,走了十多米,来到正屋门前。

小楼年数已久,设计老旧,仅有一个沾满污迹的木门可以出入,木门之外是一道铁栅栏门。一个方脸警察抬手轻拍两下栅栏,随即门里面传来低沉的应门声。

“谁啊?”

“警察!”

“要干啥?”

“找您了解点情况,麻烦请开开门。”

“等会儿!”

门里面窸窣作响一阵,很快又没了声音……

门外有音乐铃声响起,便衣男人中年纪较轻的一位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瞄了眼来电显示,笑笑,按下接听键。

与此同时,木门悄无声息地徐徐打开。

胶东省,陆港市。大约一周前。

灰蒙蒙的上午,太阳眯缝着眼睛好像仍未睡醒一般,光线愈发显得慵懒,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氛,不禁让人觉得整个世界正奄奄一息。

“乓”,一声如炸雷般震天巨响,猛然穿透阴晦的静谧,也穿透一名中年男子的脑袋……

一刹那,暗淡的天地间似乎有了一抹亮色,是耀眼的红,血红血红的,不,那就是红的血!它缓缓流淌着,簇拥着无辜的身躯,渐渐冷却!

昏昏欲睡的人群终于惊醒过来,他们瞪着惊恐万分的眼睛,目睹着倒在血泊中的躯体,目睹着飞奔的枪手,以及被阵风卷起漫天飞舞的百元钞票……

第一节 银行劫案

刑事侦查总局,重案支援部,银行劫案次日。

那时吴国庆才刚踏进办公室不久,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未来得及应声,门外的人已等不及闯了进来。

是局里派给他的助理,一个沉稳懂事的小伙子,此时却是一副火烧眉毛的着急模样:“刚刚胶东省公安厅上报一宗银行持枪抢劫案,抢匪的枪……”

未等助理说完,吴国庆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卷宗,才看了几眼,便操起手边的电话,快速拨了个号码,寥寥说上几句挂掉,紧接着又拨了一个号码:“小顾,立即把你的小组从案子上撤下来……不,不是你们表现有问题,是有更重要的案子要你们去办,资料我马上让人传过去,你们要尽快赶到案发地。韩印老师已经在路上了。”

放下电话,吴国庆冲助理挥挥手,叮嘱他即刻把案件资料传给顾菲菲,然后长吁一声,摘下老花镜,捏着鼻梁,喃喃感慨道:“五年了,‘那把枪’终于出现了!”

胶东省,陆港市,刑警队会议室。当日午后。

“昨日上午,9点左右,本市建工银行一间分理处,发生持枪抢劫案。一名男性客户办理完取款后,步出银行不远,遭到近距离枪击。子弹贯穿太阳穴,受害者当场死亡,拎在手上装有巨款的蓝色旅行包被抢,抢匪得手后迅速逃离现场……”

“受害者名叫苏东,现年39岁,外省人,十多年前来本市做生意,后娶了一个本地老婆,遇害前夫妻二人共同经营一家五金建材商店。据受害者老婆说,当天取款是要交商店的租金,总共取了10万块钱。不过案发后我们与银行核实,因忘记提前与银行预约,受害者只取到五万,而抢匪在抢夺装钱的旅行包时,又因用力过猛甩出一捆钱来,实际上抢匪只抢走四万块钱。”

“关于抢匪,线索寥寥,据几名目击者反映,他身高一米七左右,上身穿了件黑色运动棉服,下身是一条蓝色牛仔裤,脚上穿了双白色运动鞋,头上戴着能遮住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毛线帽。”

“经技术科对现场采集到的弹头和弹壳测试表明,发出子弹的是一把‘五四’式手枪,同时在弹壳上提取到一枚指纹,经比对与我市多年前一名牺牲的刑警相匹配——抢匪所用枪支,其实是一支遭抢的警枪!”

负责向支援小组做案情简报的,是陆港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也是本次银行抢劫案专案组组长宋金成,一个标准的硬汉,身材高大,五官坚毅,眼神刚正霸气。

宋金成翻开一个灰色档案夹,继续说道:“五年前的一个冬夜,在我市黄河路黄花巷口,发生一起恶性抢劫案,受害者是分局一名刑警,身中数刀而亡,钱包手机被抢,更要命的是随身携带的装满八颗子弹的‘五四’式配枪也被抢了。当时这个案子也是我主办的,现场没留下凶手的任何痕迹,只能以受害者作为侦查方向。我们围绕他的社会关系进行重点调查,对他经手过的案件当事人也逐一做了筛查,相继排除寻仇和蓄意抢枪等作案动机,到最后统一观点认为:案件起初是以劫财为目的,但由于被抢者的刑警身份,导致案件升级。不过出于谨慎态度,也鉴于警枪落入抢匪手中,会给社会造成极大的安全隐患,对警队的声誉也影响恶劣,局里特邀刑侦局专家团前来论证以及指导办案,经专家组一系列谨慎评估,最终对我们得出的结论表示认可。”

“随后,我们在全市范围内针对有此类犯罪前科的释放人员展开拉网式排查,同时还部署了集中打击盗窃抢劫案件的专项行动,可均未发现凶手的身影。由此,我们又分析凶手可能是流窜犯,便向省内兄弟单位通报案情,寻求协助,但最终还是未抓到凶手,直至今天,案子还一直悬着。”

宋金成面色暗淡下来,语气沉重地说:“这么多年,那把枪始终在我心里惦念着,每每想起它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忐忑和慌张,生怕它冷不丁冒出来伤害无辜。我相信当年的专家团领导,如今你们支援部的主管吴老师,也和我怀有相同的担忧。老人家为了那把枪,生生在我们这儿待了三个月,这几年也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挂电话过来,询问调查进展。”

宋金成停下话头,面色悲凉,会议气氛显得异常沉闷。

须臾,他刻意咧咧嘴,做出一番振奋的模样,说:“在座的诸位虽然都很年轻,但办案的口碑,我早有耳闻,而且刑侦局在这个时候把你们派来,也足见局领导对诸位的器重,所以我也不再多说了,一定全力配合你们工作,需要我做什么尽管招呼,我相信在咱们的通力合作下,一定能够把案子拿下。”

银行抢劫案,素来被公安系统视为首要重大案件,虽然受害者人数可能无法与系列变态杀人案件相比,但从对社会秩序危害的角度来说却是更为恶劣的,尤其本案中伤人的枪械又是来自一把警枪,案子的重要性和受关注程度不言而喻。

支援小组每个成员都能意识到身上的担子有多重,顾菲菲心里也不免沉甸甸的,心绪异常杂乱,有跃跃欲试,更有几分忐忑。不过当她看到韩印眼里充盈着一如既往的沉静与坚定,便瞬间找回雄心满满的状态,开始布置任务:“宋队,专案组那边的搜索工作,仍然按照你们先前的部署进行,我们这边需要你安排人手协助韩印老师和小杜去现场做犯罪模拟,再派个人带我和小美去见见受害者家属!”

犯罪现场。

案发银行分理处,处于一个人口密集的老式住宅区里,位于一条东西走向小区主路的北侧,对面是一大片住宅楼,右手边也就是银行西侧方向大概20米远,有一个十字形的交叉路口。

银行附近已经被黄白警戒线封锁起来,距银行大门斜线距离七八米远,靠近马路中间的位置,白色的痕迹固定线勾勒出受害者中枪倒地时的位置和轮廓。周围遗留有一大摊暗红色血迹,虽然几近干涸,但仍能让韩印和杜英雄隐隐感受到一股肃然的杀气。

“案发时,受害者的老婆,正坐在停在路边的出租车里等他。”陪同到现场的宋金成,指着银行斜对面的岔路口说,“受害者办理完取款,斜穿马路时,抢匪从他侧面,也就是银行的对面冒出来,向他侧脑开了一枪,然后拽下他手上的旅行袋,返身向住宅区里逃窜。”宋金成转身指了指与岔路口方向相反的两栋居民楼中间的夹道,说,“他就是从那儿逃掉的。”

韩印点点头,顺着宋金成手指的方向望了一会儿,估摸着夹道距枪击点50米左右,然后掀起警戒线向夹道走过去。宋金成和杜英雄随后跟着。

从夹道穿过一排住宅楼,韩印发现凶手可逃窜的方向很多,东、西、南面都有路口可以选择,便皱着眉头,问:“宋队,这片住宅区域周边的道路情况怎样?”

“这个我们昨天统计过,以银行西侧的岔路口为界,往南面方向也就是纵向,要经过九排住宅楼,直线距离200多米,有一条城市主干道;往东面方向,直线距离400多米,有一条次干道。”宋金成说。

“车辆通行情况呢?”韩印接着问道。

“不……好!”宋金成拉长声音强调说,“这是老住宅区,人口比较密集,周边的马路也年久失修,尤其刚刚说的主干道和次干道间还交会着一座立交桥,所以通常情况下,堵车情况特别严重。”

“那是不是也延误了你们到达现场的时间?”杜英雄问。

“那倒没有。”宋金成晃了两下脑袋,自信地说,“街道派出所离这儿很近,而且接到银行报警后,局里第一时间启动了应急预案。想必你们也有所了解,自‘周克华系列抢劫案’发生后,各省市地区公安队伍,都特别加强演练了应对重大案件的策略,可以说不管是应急反应,还是相关部署,都非常迅速和严密,只可惜还是让抢匪跑了。”

“看这小子的逃跑路线,他会不会胆大包天,提前在这附近的楼里弄了个窝呢?”杜英雄下意识地左右看看说。

“我们也有这样的怀疑,已经派人手在逐栋排查了。”宋金成看向韩印,说,“韩老师您觉得呢?”

“有一定可能性。”韩印也四下环顾一番,若有所思地谨慎说道,接着转身沿居民楼前的小路,向西边方向走去。

韩印走到路口,踏上与银行门前那条马路相交的岔路,右拐上去,直到兜回到岔路口才停下。他盯着紧邻岔路口的纵向街边,沉吟了一会儿,说:“宋队,当时出租车就停在这里吧?受害者老婆有什么反应?”

“哦,对,车是停在这儿。”宋金成也随手指着街边说,“他老婆和出租车司机都吓坏了,当时我们把他俩带回队里做笔录,两人一直是战战兢兢的。”

“她说没说,他们怎么会选择这家银行取款?”这个银行分理处,既不邻近干道街边,从资料上看,与受害者的住所和商店的位置也不发生交集,韩印自然会觉得有些可疑。

“我们当时问了,据她说是为了帮助在此工作的一个朋友完成开户任务。”宋金成紧接着补充,“这个我们确认过,的确如她所讲的那样。”

“怎么,韩老师你觉得她有问题?”杜英雄问。

“不知道,还不好说。”韩印缓缓地摇了摇头,“要看看顾组长那边与她接触的情况再说。”

宋金成是直性子,见韩印言语中似乎有所保留,便有些沉不住气:“韩老师,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不必有顾虑,对我们的工作有看法也但说无妨。”宋金成算是说到点上了,打一开始韩印就觉得陆港方面直接就将案件定性为恶性抢劫,似乎有些太想当然了,此番围绕现场走了一遭,他的这种感觉更深了。不过案子太过重大,在缺乏证据的情形下,将案子复杂化实在不够稳妥,他想多听听相关方面的信息反馈再做判断。只是眼下宋金成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好意思不予回应,便斟酌着说道:“倒不是有什么顾虑,您也别介意,我真不是跟您这儿卖关子。我是有些个人的想法,不过还只是初步的,尚不成熟,还是等回队里跟顾组长碰碰头,将各方信息汇总一下再说吧!”

“哎呀,没关系,介意啥啊!不过情况你们也了解了,抢匪几乎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明显可追查的特征,常规性的搜索和排查,实质上很难取得效果,所以确实急需你们尽快做出一套侦破方案来!”宋金成事理分明地说。

“那没问题,我们会全力以赴的。”韩印和蔼地应道,“这里差不多了,那咱们就回吧!”

三人相继上车,刚要发动,宋金成的手机响了。

接下电话,他顿时笑意粲然,喜气满面,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噢,小颖啊,我在办案,对,有些急,这几天恐怕都得加班……宝宝怎么样……想,怎么不想,让我听听宝宝的声音。儿子,叫爸爸,快叫爸爸……叫了,怎么没叫,我都听见儿子叫了。呵呵,好,不说了,没事儿就挂了吧!”

挂掉电话的宋金成,脸上依然喜滋滋的,好像还沉浸在一通电话的回味当中。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韩印和坐在后座的杜英雄不禁哑然失笑,谁能想到外表看上去铮铮铁骨的汉子,竟然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反差实在太大了。

傻笑了好半天,宋金成才回过神来,看到韩印和杜英雄用带些揶揄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瞅着他,终于察觉到一丝失态,便扬了扬手中的电话,不好意思地说:“老……老婆的电话……孩子才9个多月,我工作又忙,家里的事全靠人家张罗,咱态度一定得到位是不?”

“呵呵,您甭解释,待老婆好是应该的,不过没想到您这么……”杜英雄顿了顿,觉得用词有些不合适,可还是没忍住,“这么肉麻!”

“小杜你现在跟小美学坏了,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韩印假装严肃地数落了杜英雄一句,然后转回头冲稍有些窘态的宋金成说,“宋队,别听他的,看您这也算中年得子,高兴是应该的!”

“确实,我是真高兴,以前怕耽搁事业,一直没想要孩子,眼瞅着过40了,两家老人扛不住,约好绝食抗议,我这不得已才要了。可没想到啊,第一眼见到我那儿子,我整个人就化了,感觉什么名利财富全都不重要了,儿子才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成就。不怕你们笑话,那半个月我一直都晕乎乎的,一想起我是爸爸了,就会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韩印本就那么随口一说,想化解宋金成的尴尬,没想到又勾起他的兴致,不但深情“表白”一番,还调出存在手机中的儿子的照片,让韩印和杜英雄欣赏。

“宋队,孩子的眼睛像你。”韩印看着照片说。

“对,确实像,眼睛特别明亮。”杜英雄紧跟着附和,之后又感叹,“有孩子的感觉真这么美吗?看您幸福满满的样子,我都想当爹了!”

“那就赶紧要个呗!”

“可我得先找到孩儿他妈啊!”

“呵呵……”

建材商店。

受害者经营的建材商店,在一条专门经营五金建材的商业街上,店里营业面积不小,生意也相当不错。

顾菲菲和艾小美走进店里的时候,有好几拨客人正在挑选商品,几个店员跟着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见有人找老板,只是随手冲里间指了指。两人便顺着直筒的营业厅往里走,很快便看到一个茶色玻璃隔断隔出的小办公间。

顾菲菲坐在会客沙发上,对面棕红色大班桌后面坐着受害者的老婆——王月,一个身材臃肿,穿着土里土气的中年女人。她头发油腻凌乱,面色苍白,红通通的双眼里还盈着泪花,看来老公突遭横祸后,她一直以泪洗面。

“说说昨天事情的经过吧。”顾菲菲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所以一张嘴便很直接地问到案子。

“嗯。”王月使劲抽动两下鼻翼,说,“商店房子的租期快要到了,前阵子老公和房主商量好续签的事,由于房主急着用钱,要求我们提前把续签两年的房租都付了。老公答应了,但提出让房主等几天,说结完一笔货款就把钱给他。前天下午,那笔货款到账了,所以昨天一大早,从家里出来,我和老公便打车去了银行。到了那儿,见银行里人不太多,又担心待会儿取完款出来打不到车,老公便和出租车司机商量,让他把‘等时’打开候着,司机同意了,便把车停到岔路口边上……”

“取那么多钱,你怎么没跟着去?”

“说实话,这几年经营这家店,确实挣了不少钱,十万块钱对我们来说真不算什么,我老公也没当回事,就没让我下车。”

“既然生意这么好,怎么你们自己没买辆车?”

“车有啊,上个月出了点事故,因为有个零部件要从原厂邮过来,所以一直没修好。”

“都有谁知道你们昨天要取钱?”

“没谁,就店里几个卖货的,还有我和老公,再有房主那边。”

“你老公近来有和谁结仇吗?在生意上有账务纠纷吗?”

“没有,据我所知是没有,我老公人缘特好,做生意也很诚信,从不赖账。”

“你老公在外面有没有不正常的男女关系?”

“怎么会呢?我老公比较传统,没有那些花花肠子,我们两口子感情一直挺好。”

说话间王月泪水不止,不住地垂头抹擦,想必老公的离世对她打击确实很大,问到后来她竟有些泣不成声,顾菲菲只好打住话题。在等待王月平复情绪的片刻,她扭头望向玻璃隔断外的营业厅,看见艾小美正拉着一名刚刚送走客人的店员问话……

第二节 动机疑云

忙碌的白昼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冰冷的暮色悄无声息席卷而来,陆港市公安局刑警队办公大楼依然灯火通明,所有部门的警员均紧守岗位,随时等待专案组的调遣。

宋金成特意安排了一间小会议室,为支援小组办案专用,此时几个人刚刚在食堂囫囵吞枣吃了口饭,便抓紧时间讨论案情:

首先,由顾菲菲通报受害者老婆的背景资料:“王月,35岁,本地人,与受害者苏东结婚八年无子女,为人本分保守,文化水平不高,在接受问话中,没有反常的情绪表现和异常的可疑行为。从她口中得知,她和苏东感情融洽,两人齐心合力将生意打理得非常红火,目前他们在市内高档小区拥有一套三居室的楼房以及一辆进口吉普车。王月还表示,苏东人缘很好,没有不良嗜好,从未与任何人结仇,也不存在债务纠纷问题。”

紧跟着,艾小美补充说:“可是建材商店的店员却不是这样说的,由于王月未能生养,夫妻俩关系实则非常冷淡,平日王月在店里只负责清洁卫生、做饭和监督店员等杂事,经营上的事务基本都由苏东一手打理。苏东对钱财方面尤为苛刻,不仅对店员非常小气,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克扣薪水,甚至连老婆王月的任何支出都必须向他报账。不过苏东也不整天待在店里,几名店员都表示苏东喜好打麻将,经常出没于商店附近的棋牌室。另外商业街上有传言说,他在外面包养了一个歌厅小姐,还有了私生子,至于传言是真是假,传没传进王月的耳朵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接下来,杜英雄汇报至目前对抢匪的搜捕情况:“现场距当地街道派出所非常近,案发后派出所警力全部出动,只用了三分钟左右的时间便赶到现场。而110指挥中心也迅速调集银行附近的交巡警和特巡警前往支援,并立即部署封锁附近路口,同时对银行周边交通摄像头进行集中监控。据说,除派出所人员迅速到达外,第一批执行路口封锁的梯队赶到指定方位,也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陆港市局方面,也火速调集数百名警力,控制案发区域相关干道,大范围展开调查走访和设卡堵截,并严密搜索过往车辆和行人。目前,对各主要出市哨卡的车辆盘查以及各层次旅馆和洗浴中心的调查走访工作仍在继续。由于抢匪在得手后向住宅区域逃窜并消失,专案组分析抢匪有可能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住宅楼里有藏匿落脚点,所以对该区域的住宅楼和居民正进行大规模排查。”

在其他几个人介绍情况的同时,韩印一直在小白板上写写画画。不过,不要以为他不重视同事的发言,他在白板上所记录的,正是从同事介绍的信息中捕捉到的关键词。然后,他会结合自己的思路,通盘考量一番,指出几个侦破方向供大家讨论。

此时,白板上已经写下几个名字,他放下黑色水性笔转过身,搓着手说:“先说说还原现场的发现,有几个点我觉得很反常。”

“毋庸置疑,几乎所有的银行抢劫案肯定都是经过充分预谋的,不管抢匪是进入银行内部,还是在银行外针对取款人,或者是以运钞车为目标的抢劫,都会有周密的计划。当然,重点是要事先选好地点,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踩点,而且还要考虑时机、对象、逃跑路线和工具等。本案的反常就在于:首先,如果事先踩过点,明知派出所离得很近,抢匪为何还要选择此处目标呢?其次,就算我们把派出所的因素刨去,那在以往的案例中,抢匪也很少会选择居民区,而是大多选择在城市干道附近的目标下手。比如臭名昭著的张君犯罪集团,比如京都狂徒鹿宪周以及悍匪周克华等都是如此,好处就在于逃跑时,对路线和工具可选择的范围比较广,且不可预估的干扰较小,既容易隐藏,也易于迷惑警方,因为警方在短时间内调集警力大范围搜索,势必会造成疏漏。还有,时机选择也有问题,早上9点左右,上班的早高峰时段尚未过去,干道上的人流和车流都很密集,更何况小区周边的路况本来就不理想,堵车情况严重,所以无论是凶手从小区里窜出来拦车逃跑,还是有车接应,恐怕都要冒很大的风险。”

“这种种反常,便预示了也许案子不仅仅是劫财那么简单,可能所有的反常都是必要的——因为那是受害者的选择……”

韩印刚刚这番话,实质上推翻了陆港警方原先对案子的定性,这是个非常关键的转折,需要慎重对待,所以未等他把话讲完,顾菲菲便忍不住加重语气强调道:“你真的觉得抢匪对目标的选择,不是随机的?”

“对,我认为是有针对性的,而且倾向于团伙作案。尤其刚才听到你和小美带回来的信息,我觉得可能的动机还是蛮多的,最关键一点,银行门前的抢劫虽然风险很大,但可以很好地掩盖凶手与受害者之间的交集。”韩印淡定地点头,然后侧身指着白板说,“首先,如果包养情人和私生子的传言属实,并且王月已经知晓,她便很可能生出雇凶杀夫的动机;其次,在不道德的包养关系中,钱财和名分往往是导致这种关系破裂的最主要的两个因素,再假设传言属实,那么苏东和情人之间存不存在这两个因素的冲突呢?如果存在,会不会因此,苏东的情人策划了这起抢劫呢?再有,取钱的时间和地点除了苏东夫妻俩,店员也是知晓的,如果是其中某个店员图财而策划了抢劫,也不是不可能吧?还有,苏东喜欢打麻将,会不会因此招惹一些赌资或者与赌客之间的冲突问题呢?”

“我觉得王月最可疑。如果传言已经沸沸扬扬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韩印话毕,杜英雄抢着说。

“很多时候,男人在外面‘招猫逗狗’,女人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即使听说过只言片语,没捉奸在床,也大多不愿意承认。”艾小美故作老成,满脸愠怒地叹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有钱了,准变坏!”

杜英雄看似要争辩,顾菲菲抬手示意道:“小美说的可能性有,也许王月只是听说了,但没有实质证据,反正老公已经不在了,给彼此留些颜面也未尝不可。当然,英雄说得也有道理,不能排除她因老公的背叛而雇凶杀人的可能!总之,韩老师的分析已经很透彻,四个侦查点都要深入排查下去,广泛寻找他们与案子之间的交集。好,今天就到这儿,大家都累了,回宾馆好好歇歇,从明天开始咱们肯定会更忙碌的!”

“我说小美,刚才说什么男人女人的,怎么觉得你挺有那种生活,感情经历一定特坎坷吧?”

“滚,你才有那种生活呢!”

“你看又急了吧,一定是触景生情了!”

“屁,追本小姐的男人多了去了,还用得着为那种臭男人伤心,若有一天真是遇人不淑,我就直接把他‘小弟弟’剪掉!”

“啊……”

顾菲菲交代完,几个人起身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离开,杜英雄便急不可耐地将刚刚憋回去的话又甩出来,艾小美也针尖对麦芒地回应。看这对欢喜冤家又没完没了地斗起嘴来,韩印和顾菲菲只好摇摇头,苦笑着先朝门外走。走到门口,向来很少开玩笑的顾菲菲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却故作正经地说:“你们在一起吧,我觉得你俩挺般配!”

这下轮到杜英雄和艾小美尴尬了……

清晨5点,天寒地冻,冷风吹过脸颊,如刀割般疼痛,这个时候恐怕大多数人都愿意窝在温暖的被窝里,但有些人是必须要上路的。比如默默为这座城市的整洁和美化,奉献着年华和汗水的环卫工人,而他们其中工作环境最为艰苦、最为肮脏的,非掏粪工莫属。

此时,一辆环卫处的蓝色粪罐车,停靠到一处棚户区的街口。一组五个环卫工人,相继从后车厢的粪罐上和驾驶室里跳下来,拿着镐锤、粪勺、搅棍、扁担和粪桶等工具,走进狭窄的胡同。

他们今天要清理棚户区里的一处旱厕,因为房屋密集街道狭窄,粪罐车开不进去,只能先以人力肩挑手抬将粪便运出来。再倒进粪罐里,相对来说这种区域的活是最难干的,所以几个工人看起来兴致都不高,尤以其中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最为萎靡,走路摇晃着身子,哈欠连天。

“怎么,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又想媳妇了?”一个上岁数的工人,见年轻人蔫头耷脑的模样,打趣道。

“粗俗,人家是看书来着。”年轻人笑眯眯地回应,“看了一本讲鬼怪的恐怖小说,吓了个半死,整晚都没睡舒坦。”

“有啥可怕的,就咱这身行头,那是遇鬼杀鬼、遇魔降魔,熏不死他不算完!”一个嘴里叼着烟卷的工人,嘿嘿笑着说。

“真挺吓人的。”年轻人辩解,“那书里讲,一天之中子时到寅时阴气最重,外出的人也最容易沾染上不吉利的东西,想想咱们总是这时候出来干活,心里就一直发毛。”

“你说你这小年轻的,咋比俺这老头子还迷信呢?俺干了大半辈子,也没遇到过啥‘脏东西’!”年岁大的老工人说。

“叫你不信,一会儿就从粪池里爬出一个女鬼,掐死你!”年轻人说着话,还做出个掐人的动作。

“靠,别说了行吗,怪瘆人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叼着烟卷的工人,缩了缩脖子,把烟卷吐到路旁。

说话间,众人已然走到干活的地儿,他们绕到旱厕后身,来到化粪池边。

一个工人负责打手电照明,另有两个工人合力把化粪池上面的水泥盖子搬开,池中的粪便和杂物差不多快积满了,最上面结了厚厚一层冰。

刚刚被大家打趣的年轻工人,抡起镐锤三下五除二便把冰面刨碎,然后他突然愣住了,指着碎冰块中间的一个白色漂浮物,用恶作剧的口吻说:“你们看那像不像一张人脸?”

“得了吧,你这小子又唬人,要是下面真有人头,还不早把你吓尿了!”拿手电的工人不以为然,用手电冲冰面上晃了晃,顿时身子哆嗦起来,“啊,天哪,那就是颗人头!”

第三节 粪池女尸

早晨,支援小组闻讯赶到棚户区案发现场时,各项勘查工作正在紧张进行,黄白警戒线外,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围观的群众,顾菲菲等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最前排,却又被执勤的民警拦下。她正要亮明身份,宋金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冲民警摆摆手,又冲他们招招手,示意几个人跟着他走。

随宋金成来到公厕后身,众人看到勘查员和法医正拿着粪勺和筛网在筛检证物,而在距离化粪池不远处的地上铺着一块塑料布,中间部位盖着白布,想必那白布下面就是被肢解的尸体碎块了。

一脸倦容的宋金成,指着白布说道:“是个女的,差不多被肢解成几十块,由于化粪池表面粪渣太厚,尸块和脑袋都漂在上层,环卫工人搬开盖子,捣碎冰面就看到了。”

说话间,顾菲菲蹲下身子掀开白布,看到死者的脑袋是由喉部以上被切下的,颜面被粪便泡得苍白肿胀,其余的包括躯干和四肢都被肢解成不规则的块状,尤其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大部分尸块的肌肉和经脉都清晰可见……

韩印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凶手肢解尸体前,先剥了她的皮?”

“对,法医刚刚初步勘检之后是这样说的。”宋金成使劲咳嗽两下,狠狠吐出一口痰,“这凶手真他妈够狠的!”

“嗯,剥皮手法比较粗糙,可能杀人之后,又意犹未尽。”顾菲菲站起身,微微蹙眉道,“宋队,这边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说。”

“谢谢,不过我跟局长讨论过了,这案子会抽调各分局骨干组成专案组来侦办,眼下工作的重点还是要放在银行抢劫案上。你们昨晚提出的思路我觉得很好,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人手和技术科方面我已经安排好了,任你们调遣!”宋金成客气地应道。

“好,那我们先撤,咱们随时保持沟通!”

随后,按照支援小组的思路,两方分工协作,专案组方面负责调查外围社会关系,支援小组则负责与几个嫌疑人正面接触。而比较受害者老婆王月、情人、店员、麻友这四个嫌疑方向来说,前两者作案的动机应该说更加充分,便作为重点嫌疑对象。

通过调看苏东的手机通信记录和财务支出情况以及一位与他关系密切的朋友提供的信息表明,苏东确实在背地里包养了一个情人,而情人的身份,根本不是传言中所说的歌厅小姐。她叫岳春梅,与苏东是同乡,而且两人还曾经谈过一段恋爱。三年前她从一段失败的婚姻中解脱出来,也来到陆港打拼谋生。在与苏东一次偶然相遇之后,情愫重生,成为苏东的情人,后又为苏东生下一子,至今已一岁多。苏东在一处高档公寓楼中租下一套两居室供母子居住,并每月按时往岳春梅的信用卡中打入一笔钱任其花销。

午后,当韩印和杜英雄在公寓里见到岳春梅时,她刚刚把孩子哄睡,对警察的到访,她看起来很是茫然和忐忑。待杜英雄告知苏东在一起抢劫案中身亡之后,她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泪水瞬间决堤喷涌出来。韩印赶忙将她扶到床边坐下,轻声劝慰几句,岳春梅一边点头,一边使劲捂住嘴巴呜咽,过了好一阵子,心绪才逐渐平复。

韩印盯着岳春梅的眼睛,放轻声音问道:“苏东跟你提过商店房租的事吗?”

“前些日子我们闲聊时,他随口提了一句,具体我也不太了解。”岳春梅身子瑟瑟发抖地应道。

“我们调查过,苏东每个月会给你五千块钱的家用,你觉得够用吗?”韩印试探着问,“你们之间在钱的方面,有过不快吗?”

“够用了,我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这种做小三儿的,我真的不是图苏东的钱,我们是有真感情的,所以我从没在物质方面提过什么要求。”岳春梅理了理发梢,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急切地说,“你们不会在怀疑我找人抢的他吧?怎么可能,我还等着他养活我们娘儿俩呢!没有他,我们娘儿俩还能靠谁啊!”

“你别急,这是我们例行的工作。”韩印顿了一下,说,“那你提过关于名分的要求吗?”

“提过几次。”岳春梅嗫嚅了一阵子,轻声说,“女人都一样,开始没往那方面想,只是觉得两个人相爱就够了。可是到一定时间,尤其又有了孩子之后,会情不自禁想完全拥有那个男人,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家。”

“苏东什么反应?”杜英雄接话问道。

“一开始有些犹豫,后来也觉得应该给孩子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所以开始考虑和他老婆离婚,不过……”岳春梅顿了顿,抿了抿嘴唇,接着说,“他说这个不能太着急,要逐步将财产转移走之后,才能和他老婆摊牌。”

“他说过如何转移吗?”杜英雄又问。

“没。”岳春梅正摇头应着,见睡在婴儿床上的孩子扭了扭身子,咿咿呀呀了几声,便赶忙起身翻开被子,然后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你们稍等一下,孩子尿床了,我得给他换条纸尿裤。”

“你换你的吧,我们也问得差不多了,这就走了。”韩印冲杜英雄点头示意了一下,两人从椅子上起身,向门口走去。

“那我不送了。”岳春梅边说,边脱下儿子屁股上的纸尿裤,可当韩印和杜英雄刚迈出门口,她像突然想起什么,手中还托着湿的尿裤,便追到门口,脸上满是尴尬之色,吞吞吐吐地说,“等等,你们是警察,应该很懂法律,像我儿子这种身份,是不是也有权利继承苏东的一部分财产?”

“应该可以吧。”韩印没想到岳春梅追过来是要问这样一个问题,还以为她想到了线索,不免有些失望,便愣了一下说,“你还是找专业的律师咨询一下吧。”

“噢。”岳春梅应着声,失神恍惚地缓缓关上了房门。

房门外,韩印和杜英雄走到电梯口,杜英雄边按下电梯按钮,边咂了咂嘴巴,一脸鄙夷地说:“还什么真爱、真感情,说得天花乱坠,到了还不是要提到财产。”

韩印笑笑,没吭声,正好电梯来了,便走进电梯,待电梯门关上之后,才淡淡地说:“不是她,悲伤的情绪很真挚,而且看得出她在拼命克制自己,说明在悲痛不已时,还能顾及睡梦中的孩子免受惊吓,这种情绪上的细节反应是表演不出来的。另一点,也正如她说的,这个世界最不想苏东死的人,应该就是她!”

“不过咱们这一趟也没白来,对吧?”杜英雄紧接着说,“起码岳春梅提供的信息,可以表明苏东与王月的关系不仅冷淡,而且可能还非常紧张。如果苏东已经开始着手转移资产,而又被王月察觉的话,说不好王月就会采取极端手段。”

“说得对!”韩印认可道,接着加重语气,“这个王月真的是越来越可疑了!”

由于先前对王月定位不同,所以问话中对她在案发前后行踪方面的问题涉入不深,此番再度来访,顾菲菲和艾小美却扑了个空,打她手机显示关机。店员们表示,从早晨起王月就没在店里出现过。

与店员再次交流得知:王月平时喜欢上网用QQ聊天,据说有很多聊得来的网友。案发前些天,王月和苏东曾在店里吵过一架,起因是苏东背着王月借给在老家的弟弟20万块钱,不知怎么被王月发现了,两口子就吵了起来。还有,案发前一天上午,苏东出去玩麻将之后,王月躲在办公室里,打了好长时间电话,然后又外出几个小时,直到快要关店才回来。

顾菲菲让专案组方面调查王月的手机通信记录,发现在案发前一天只打过一个电话,通话时间长达7分钟之久。该号码目前处于关机状态,机主姓名登记在一个叫刘海的人名下。进一步调查表明,刘海只是一个卖手机卡的,顾菲菲指示专案组试着从该号码的通信记录中寻找线索,找出号码真正的主人。

顾菲菲对店员声称要在店里等一会儿王月,然后和艾小美来到玻璃隔断隔出的小办公间里,她冲放在大班桌上的电脑努努嘴,艾小美立即心领神会按开电源,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装有专门破解密码软件的U盘,插到USB接口上——她将要破解密码,登录到王月的QQ上,如果抢劫案真与她有关,说不定她雇用的资源和彼此之间联络,都是通过QQ来完成的。

当然,案发前一天那一通电话也很可疑,那个号码在王月的通信记录中只出现过一次,说明是一个陌生号码。通常来说,当人们得到一个对自己有用的陌生号码时,可能会随手记在某个地方;运气好的话,也许王月在记下号码的同时,会对号码有所注解。比如,标记出号码持有人的姓名或者用处等,于是顾菲菲便试着在大班桌附近搜寻起来。

从大班桌上的一些文件、杂志、日历,到抽屉里的账本、记事本、卫生纸等,甚至连大班椅表面以及背后的墙面,凡是能写字的地儿,顾菲菲都找遍了,但未如预想的那样发现线索。她不免有些泄气,干脆拽过一把椅子坐到艾小美身边,和她一起查看王月与网友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阵子,她觉得身子有些发酸,想活动一下腿脚换个姿势,不想一脚踢翻搁在桌角边的垃圾桶,一些纸片碎屑、小食品包装袋什么的,撒了一地,她懊恼地蹲下身子,想把垃圾捡回去。突然,她怔住了……

与王月在现实中性格内向、交友乏乏的情形截然相反,网络中的她交友广泛,艾小美大略估摸了一下,能有上百个Q友,而且看起来人气也蛮高的,恐怕是这几天老公出事,她无心上网,QQ上数十个Q友的头像都在晃动着,向她喊话。

王月使用的QQ软件是最新版本的,有一项功能可以显示近期与她互动的Q友记录,艾小美理所当然要先从这一部分人中入手。她逐一查阅了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虽然王月在聊天中时常语气暧昧,但并未发现涉及她老公和抢劫方面的话题。艾小美有些不死心,皱着眉头冲顾菲菲说:“顾姐,暂时没什么发现,要不我把硬盘拆了带回去,再细致查一遍,也许有些记录被她删除了,实在不行,我把她QQ上所有的聊天记录都过一遍?”

“暂时先不用,毕竟王月的嫌疑未明,这样做不合规定。”顾菲菲站起身肯定地说,接着把一截报纸拍到桌上,“不过电话的出处我找到了,是一个所谓‘私家侦探’的电话。”

“什么?私家侦探?”艾小美拿起报纸,见是一页当地早报的广告版,其中一则广告留有的联系电话,被蓝色油笔标注了。艾小美随口念出广告内容,“私家侦探,专门服务女性当事人,让您实时掌握老公的一切行踪,联系人赵老师,联系电话……”

“看来,案发前一天王月外出,应该是与这个私家侦探会面去了?”艾小美满脸狐疑地说。

“说明她已经察觉老公出轨了,可能是想通过私家侦探掌握证据,在离婚分割财产上取得主动。”顾菲菲点头应道。

“如果是这样的出发点,那王月就没必要再去雇凶杀夫了吧?”艾小美略微有些失望。

“不一定,她前一天刚与私家侦探接触,次日便发生劫案,时间点也太过巧合了。”顾菲菲凝神说。

“难道,会是私家侦探作的案?”艾小美眨眨眼睛,又疑问道,“如果真是私家侦探策划抢劫,那他与几年前的‘警枪案’,又会有怎样的关联呢?”

“还有,王月只是无意中透露了取钱的信息,还是她也是一个参与者?”顾菲菲补充说道,“总之,先把信息反馈到专案组,必须尽快查明私家侦探的真实身份,对了,这大半天王月能去哪儿呢?”

第四节 神秘号码

从建材商店出来,艾小美让司机载她们去当地早报社,她觉得按规定报社应该留有刊登广告者的身份证复印件。不过顾菲菲表示不太乐观,所谓的私家侦探在国内根本不是合法职业,报纸刊登那样的广告本身就违规,还能指望那些广告业务员按照规定去办理业务?

还真叫顾菲菲说中了,到了报社,找到负责广告的业务员。他先是支支吾吾表示身份证复印件可能让他弄丢了,后在艾小美的严厉质问下,才坦白当时客户说身份证丢了,他也没再盯着索要。问他客户的模样,他表示广告几个月之前就开始登了,客户的模样他记不清了,而且那哥们儿当时戴着帽子和大墨镜,把半边脸都挡住了。

愤愤地离开报社,顾菲菲想着王月的行踪,便又给建材商店打了电话,店员说老板娘还是没回来。顾菲菲又问自苏东出事之后,王月住在哪儿。店员说听王月讲,这几天她都住在娘家。顾菲菲要了电话,拨过去,王月母亲说,王月昨晚没回去,可能回自己家住了。

顾菲菲等人又到王月和苏东的住处,猛敲了一阵门,没人应声。怕出问题,顾菲菲赶紧招来技术科的人打开房门,结果仍然没看到王月的影子。房子里干干净净,没有被翻动的迹象,王月的衣物也都在。

王月究竟身在何处?抢劫案真与她有关吗?难不成她已经畏罪潜逃了?

专案组方面在调查私家侦探电话上取得了不错的进展,他们发现通信记录显示只进不出,推测这只是个用于联系业务的电话,想要追查到机主只能从主叫方着手。于是他们与主叫方机主分别取得联系,但也许是忌惮被家人知道与私家侦探接触过,几乎所有人都表示打电话只是随便咨询一下,没见过私家侦探本人,最终只有一位姓于的女士表示愿意协助调查。

于女士到警局讲述了她与私家侦探见面的经过:她也是一周前通过报纸找到私家侦探的,也是想获得老公出轨的证据。她与那个自称赵老师的私家侦探通了电话,约好在中民广场附近的一个咖啡馆见面。见面之后,赵老师索要了她老公的一些资料后,要求预付500元办案费,于女士爽快地答应了。后来,赵老师表示要开具收据给于女士,但要跟他到公司去取,于女士由于还有别的事情,便说有没有收据无所谓,赵老师却一再纠缠,正好于女士看到一个熟人,便敷衍了过去。于女士最后表示,赵老师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手背上有一块刺青,但没看清图案。

随后,于女士被要求协助警局模拟画像师,画出私家侦探的肖像素描,可正进行中时,她接到一通电话,然后便一脸茫然地说:“怎么又有警察为电话的事找我?”

关于私家侦探这个神秘的手机号码,出现了戏剧性的局面。

棚户区化粪池中发现女性碎尸之后,为了让市局刑警队将精力专注在银行抢劫案上,市局领导选择第一时间从各分局抽调刑侦骨干,组成专案组侦破此案。该专案组人员集结到位之后,迅速投入到案件当中。

据调查表明:受害者叫薛燕,是一名家庭主妇,现年42岁,家庭条件优越,老公是一家大公司的财务总监。大约在两个星期之前,她与家人失去联系,当时家属曾到派出所报过失踪,然后派出所对该女子的亲属和社会关系做了些问话,又查了她的手机通信记录,都没发现什么疑点。但调查她的财务支出时发现,在她失踪次日的凌晨2点到6点之间,其随身携带的信用卡被分多次提空,取款总额为19000块钱。

之后综合信息,派出所认为该起失踪案有三个方向:一、有可能失踪女子跟情人私奔了;二、由于在调查中发现失踪女子的老公有出轨行为,夫妻俩因此关系恶劣,行将到离婚的边缘,便怀疑女子的老公有雇凶杀妻的可能;三、可能遇到抢劫的了,然后被灭口。

但现实情况是,未有任何证据支持前两种可能性,而当时失踪女子的尸首也还未出现,无法佐证第三种可能性,案子的调查便只能暂时先搁置。

不过派出所方面忽略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失踪女子家中固定电话拨打记录,而这一点刚刚组建的专案组没有错过。他们发现女子失踪当日,离家前曾用家中固定电话拨打过一个号码,通话时间长达十多分钟,而拨打的号码不属于受害者的任何亲属和朋友,专案组认为这个电话号码应该非常关键。与宋金成领导的专案组一样,他们也选择从通信记录中寻找线索,结果打了一圈电话,又打到于女士这儿。

同一手机号码出现在两起恶性案件中,号码的主人——那个所谓的私家侦探很值得怀疑。只是让支援小组和专案组想不通的是,碎尸案中是女性当事人拨打电话,本人遇害,信用卡中的存款被取走;而银行劫案中虽同是女性当事人拨打电话,却是她的配偶遇害,刚从银行中取出的现金被抢。看起来电话的出现只是一种巧合,但终究又都归结到钱财被抢,似乎预示两案之间又有着道不明的某种关联。总之,逻辑异常混乱,支援小组和专案组一时间都很难厘清头绪,好在有于女士鼎力协助,嫌疑人的素描画像顺利完成,并被迅速下发到各分局和派出所。

同时下发的协查人员名单中还有王月,对于她突然诡秘失踪,警方也是一头雾水。综合各方信息表明:王月对老公的出轨行为已经知晓,而且对老公以借钱名义偷偷将钱转移到其兄弟账户下的做法很不满,说明她也察觉老公有转移资产的倾向,从这两点来说,她确有雇凶杀夫的动机。但就如顾菲菲和艾小美讨论的那样,她既然最后选择通过私家侦探的调查来掌握主动,又何必冒着死罪的风险多此一举呢?

王月,究竟是受害者还是行凶主谋?面对背叛,她是选择生存的阳光大道,还是通往地狱的毁灭之路?“神探柯南”说,真相永远只有一个,但现实远非戏剧那般简单,有些真相永远没有答案,会像死亡一样灰飞烟灭!

第五节 柳暗花明

王月死了。

尸体是在郊区农田旁的一条水渠中发现的,是被扼死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两天前,也就是顾菲菲和艾小美再次走访建材商店的前一天傍晚。那时她应该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遭遇到凶手的。

验尸结果表明,王月身上没有约束伤和反抗伤,显然凶手是相熟的人,并且衣物完好没有强暴迹象,只是随身携带的钱财、手机和首饰都不见了。从案情特征上看,疑似遭到抢劫附加伤害,但发生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就有些诡异了,难道凶手的目的是灭口?

五年前一名刑警遇害,随身配枪遭抢;五年后警枪再度出现时,成为一起银行抢劫案的凶器;在调查银行劫案中,发现受害者老婆在案发前一天曾拨打过一个私家侦探的手机,而该手机又是一起碎尸案中受害者失踪前最后拨打过的电话;如今银行劫案受害者的老婆,终也死于劫杀……四起案件,犹如齐头并进的四条曲线,时而交集,时而分开,忽远忽近,胶着反复,以至于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链,根本无法证明它们是来自同一个还是多个凶手或者团伙所为,甚至四起案件来自四个不同的凶手都是有可能的。比较明了的是,所谓的私家侦探,肯定在其中某起案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所以他是个首要的侦破方向。

私家侦探自称姓赵肯定是谎话,专案组从一些细节上的表现推测,他可能有过犯罪前科——比如他行事风格谨慎细致,不管是在报社刊登广告,还是在联系电话的使用上,都格外注意避免暴露真实身份,显示出一定的反侦查经验,还有他手背上留有刺青等。而专案组现在可以利用素描画像,除了下属各分局和派出所的走访排查之外,还可以尝试从前科犯档案中找出面貌相似者,做进一步比对。

不过国内目前相应的数据库建立得还不够完善,人像检索识别系统无法在案件侦破中推广使用,所以只能靠专案组的同志人工筛查档案。这虽然是一种比较原始的手法,但过往的成功经验表明,还是非常有效果的。当然这种比对不能盲目,可以适当圈定范围。私家侦探是几个月前才跳出来,紧接着一系列案件随之发生,所以他很可能是本年度获释出狱人员。为了尽可能节省时间,顾菲菲和艾小美也参与其中,同时艾小美又把王月电脑上的硬盘拆了回来,冀望从她QQ上的网友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私家侦探是重点嫌疑人,但他与银行劫案是否有关还很难说,专案组和支援小组都清醒地认识到,必须另寻突破口。杜英雄觉得如果能搞清楚抢匪作案后是如何全身而退的,将会对侦破起到关键性的推进作用。

实事求是地讲,当时陆港警方的部署,确实做到了密不透风。搜索半径覆盖了大半个城市,搜索范围内过往的公交车、私家车、出租车,全部被要求停车接受检查,凡是符合嫌疑人外形特征的路人,也都必须接受细致的盘问。可抢匪就是在这样严密的布防和搜索中,如遁形一般消失,实在令人困惑。杜英雄找来案发前后所有相关监控视频录像,一遍一遍反复研究,他就不相信抢匪真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每个人都有任务,韩印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又一次躲到安静的角落里,独自一人去细细审视案件中的每一个细节,但与其他人不同,他的着眼点首先放到了五年前。

“当案件侦破陷入僵局,当所有线索全部中断,最好的选择即是回到原点。”——这句话韩印做学生时听导师提起过,也在他自己的课堂上传授给他的学生,那么本案的原点,很显然应该是五年前的抢劫案。

动机不必考究了,由吴老师坐镇的专家组当然值得信赖,关键要考虑抢匪作案后的动向。他为什么会沉寂五年?为什么选择此时复出?当年风声鹤唳的追捕,真的威慑到他了吗?敢在光天化日下抢劫杀人的主儿,能按捺住五年的平淡生活吗?

答案是“很难”!除非出现不可抗拒的因素,比如患病,比如因其他犯罪被关进监狱。韩印认为最大可能性是后者,如此,抢匪的范围应该圈定在——于五年前“警枪案”发生后获罪入狱的,又在“银行劫案前”获释的前科犯中。

那么私家侦探会是抢匪吗?只能说有可能,但不管怎样,韩印还是认为系团伙作案,劫案中一定还存在另外一个抢匪,而这个人似乎距离韩印的视线并不遥远。他心里与杜英雄一样,隐隐有种感觉,可能漏掉了什么人。

韩印觉得有必要重新研读每一份涉案报告……

多点出击,终于有所收获,熬了一整夜,艾小美在前科犯档案中,揪出了私家侦探的真面目。

此人叫宁世豪,陆港本地人,现年29岁,曾因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后因在服刑期间打架斗殴,刑期又延长半年,直至今年5月份才获释出狱。

宁世豪入狱前与父母同住,登记的住址是他父母住所的地址,顾菲菲决定和宋金成亲自走访一趟,临走前让艾小美去协助杜英雄那边,可当艾小美来到影像室,却并没有发现杜英雄的身影,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此时,杜英雄正一脸惆怅地徘徊在劫案现场附近的住宅区里。

先前他已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将近20个小时,满眼昏花、脑袋涨痛不说,电脑辐射的热量蒸干了他身体里的水分,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干巴巴的,像要裂开一样。其实工作再怎么辛苦都无所谓,如果能够收获对案件侦破有利,哪怕是一丁点的线索都是值得的,可他甚至连公交公司提供的当时路过案发现场的公交车里的乘客上下车录像都仔细观察过,却依然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身影。

杜英雄不甘心放弃这条线,他觉得凶手能够谋划出的逃脱路线,他也一定能够想得出来。于是,天刚蒙蒙亮,便只身来到案发现场,他把自己想象成抢匪,在心里不住地问自己:如果我是抢匪,当我逃窜进住宅区后,我会选择怎样的逃跑方向和方式呢?

第一种,抢劫得手后,逃过目击者的视线,迅速脱下头套,有可能还更换了衣服扮作路人,接着从住宅区里的近道,要么继续一直向南逃窜到主干道,要么转而向东逃窜到次干道,然后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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