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烈火囚心

2个月前 作者: 刚雪印
第19章 烈火囚心

“摄像头在移动,什么意思?”杜英雄还没反应过来,一脸纳闷地问。

“其实只是个轻微的移动,所以先前没注意到,我想咱们找到犯罪人‘观赏’火灾的方式了。”果然装稳不过三分钟,艾小美便双臂高举,从椅子上蹦起来,疯了好一会儿,才坐回来解释说:“犯罪人一定是通过网络黑进了各家旅馆的电脑终端,从而实现远程观看或者录像,甚至操作可移动摄像头。”

“噢,这靠谱,起码电源和网线切断之前,火灾现场状况犯罪人都可以录到……欸?”杜英雄听明白了艾小美的意思,狠夸了她一番,随即不知为何突然愣住了,沉吟了一会儿,说,“说到这个远程操作摄像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发现,案发地点,除了首家旅馆,其余几个都有室外监控,这本身是不是就太过蹊跷了?”

“你是说不可能这么巧对吗?难道给这几家旅馆安装室外监控的会是同一个人?也就是咱们要找的犯罪人?那更简单了,都不必反向追踪IP地址了。”艾小美兴高采烈地说。

“可能性很大,赶紧的,咱找那几家老板落实去。”杜英雄催促说。

第六节 赠予火者

自打兴发旅店纵火事件传开后,很多经营小旅店的老板都开始担心自己的店也会遭殃,于是纷纷在店内和店外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以防范坏人的偷袭。

出事那几家旅店,均系通过某专门发布同城广告服务信息的网站找到的安装公司。而他们也非常巧合地找到了同一家公司——响哲网络服务公司。这家公司,宣称经营项目包括:计算机系统、软硬件、配件的维护和销售,以及专业网络布线和监控摄像头安装……

其实不难想象,响哲公司的称谓,显然是为了在网上充门面,里外其实就一个人,那就是罗哲。他为那几家旅馆安装的是同一款可360度移动的无线网络监控摄像头,这种摄像头本身集成无线接收模块,通过Wi-Fi与无线路由器连接,同时还配有一款专用软件安装至电脑以及手机终端,当路由器连接互联网之后,通过该专用软件,便可以在任何有网络的地方远程观看、录像乃至调试监控画面。罗哲一手包办了安装工程,远程调用监控画面自然不在话下。而当那几个小旅店老板现在回过头来细想,便会发现差不多都是在安装监控摄像头一周之后,自己的旅店就遭到人为纵火。

一家受害旅馆的老板向杜英雄和艾小美提供了罗哲留下的名片,上面有他的手机号码和公司地址,手机号码和罗哲母亲说的一样,拨打之后仍然处于关机状态,于是几路人马会合,奔向罗哲公司所在地。

高校周边历来是商家活跃之地,各种店面的租金都贵得惊人,罗哲显然租不起门头房,所以只是在财经学院附近一个老居民区中租了个一楼的民居。

警方按照名片上的地址赶到时,一眼便看到楼道口墙上挂着“响哲电脑维修”的招牌,而且楼道中还停着一辆踏板摩托,根据罗哲母亲先前提供的信息,应该就是罗哲的。如此,算是确认了罗哲的落脚点,至于罗哲在不在民居内还不好判断,所以陈海峰先指挥警员在周边布控,以防意外情况发生。

外围安排妥当,陈海峰、韩印、杜英雄以及艾小美才一同走进楼道,上了两层台阶,来到写着101室的房门前。防盗门是关着的,众人闪到两边,陈海峰试着敲门。好一阵,并没有人应门,陈海峰将耳朵贴到门上,也未听到里面有任何响动,他冲两边的人摇摇头,示意房中应该无人。

眼下情况是:手机关机,摩托车停在楼外,住房无人应门……不由得让众人起疑,罗哲会不会出了意外?又或者闻风潜逃了?陈海峰和韩印商量了一下,不能再耽搁时间,决定撬开房门。

防盗门是老式的,开锁没啥难度,杜英雄上手没几下,轻松搞定。打开房门,里面是一室一厅的格局,正对着房门的是一个小客厅,横向放着一个玻璃货柜,里面摆着各种电子产品和配件。靠近门口左手边有一个卫生间,与卫生间挨着的便是卧室。卧室里有一张工作台,上面摆着台式电脑、笔记本电脑、焊锡工具等等,工作台侧面靠近窗边位置的是罗哲睡觉用的单人床。

杜英雄和艾小美第一时间扑到工作台前,戴上手套,一个打开台式电脑,一个按下笔记本电脑的电源,陈海峰和韩印则屋里屋外四处查看。应该说整个屋子收拾得还算干净,看不出任何异样,更没有打斗的痕迹,旅行包、衣物也都在,手机充电器插头还插在电源上,给人感觉罗哲要么走得实在太匆忙,要么只是出去遛个弯……

“快来看,找到火灾录像了……”杜英雄挥着手招呼道,艾小美也紧随着嚷道,“笔记本电脑中也有,这小子把每次火灾录像时间都标记得清清楚楚,太变态了!”

听到两人大呼小叫,韩印正待上前查看,兜里的手机却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顾菲菲,便赶紧接起:“喂,尸检结果都出来了?”

“找到罗哲了吗?”顾菲菲在电话那头反问道。

“没找到人,不过找到纵火录像了,可以完全确定他的作案嫌疑。”韩印说。

“你来法医科吧,有你感兴趣的东西。”顾菲菲说。

法医科,解剖台前。

熬了一个通宵外加一上午的顾菲菲,脸色苍白、双眼微肿,指着黑炭般的尸体,哑着嗓子向韩印介绍道:

“烟灰、炭末仅滞留在口鼻部,呼吸道无高温作用表现,心血毒化检验未发现一氧化碳,但检验出远远超过中毒量的安眠药成分,死亡原因系腹主动脉被切断导致的失血性休克,与火烧无关。死者胃肠中食物基本呈食糜状,应系末次进餐后4小时左右死亡,常规推算——通常晚餐时间在17点到19点之间,而报案人声称目击到起火时间为21点40分左右,综合胃肠食物消化状态,基本可以认定死亡时间与尸体被烧时间相差不多,也就是说,被害人完全停止呼吸不久便被焚尸。死者上半身烧伤程度明显要重于下半身,表明其上半身燃料较多,符合从头部往下浇洒助燃剂的动作模式,对现场采集到的塑料瓶以及灰烬残留进行的理化检验显示,助燃剂确为汽油。”

顾菲菲说着突然停下,转身走向墙边的工作台,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证物盒,里面有一枚沾有血迹的黑色钢钉。她把证物盒举到韩印眼前,继续说道:“这枚规格为2.5寸的水泥钢钉,是从死者左胸部位取出来的,被钉在第三与第四真肋之间,有明显的生活反应,系死前钉入。”

“果然是个很具体的杀人仪式。”韩印皱了皱眉说道,“铁链捆绑、赤身裸体、活体胸膛钉入钢钉、活体摘除肝脏、焚烧尸体,这一系列动作会不会是某种宗教仪式?”

“不,是与一则神话故事有关,你猜猜?”顾菲菲抿嘴笑笑,看似胸有成竹,卖着关子说。

“噢?这么说,你已经找到仪式的根源了?”韩印问。

“当然,你以为我特意让你过来,就是为汇报尸检结果啊?”顾菲菲说。

“那顾老师,给讲讲这个神话故事吧?”韩印打趣道。

“普罗米修斯你应该听说过吧?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希腊神话故事中的人物。”顾菲菲使劲咳了一下,清清嗓子说道,“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创造了人类,凡是对人类有用的、能够使人类美好和幸福的,他都授予人类。同样地,人类也用爱和忠诚来报答他,因此他遭到希腊神话中最高天神宙斯的嫉妒。作为惩罚,宙斯拒绝给人类实现他们的文明所需的最后一物——火。但普罗米修斯却通过取巧的办法,使火种降临人间,宙斯勃然大怒,下令给予他最严厉的惩罚。”

“普罗米修斯被带到高加索山,赤身被一条永远挣不断的铁链缚在悬崖峭壁上,他双膝永远无法弯曲,也永远不能入睡,除了让他忍受饥饿、风吹日晒,宙斯还往他胸脯上钉了一枚钉子。此外,宙斯又派一只可恶的鹰每天去啄食他的肝脏……直至被大力士赫拉克勒斯搭救……”

“你这故事是说,人类的火是普罗米修斯带来的。”韩印抬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思索一会儿接着说,“那么凶手通过仪式化的杀人手法,去还原宙斯惩罚普罗米修斯的情景,表现出的是他内心深处极度痛恨普罗米修斯将火带给人类这回事,更进一步说,其核心的精神诉求是对火的憎恨。”

“也就是说,凶手受过火的伤害,那么被害人与他是什么关系?”顾菲菲问。

“通常仪式化的杀人案中,凶手更注重仪式的表达,对于被害人的选择主要视符合阐述仪式的条件而定,并不需要密切的交集。”韩印迟疑了一下,说,“但就你刚刚讲的故事来说,事实上普罗米修斯最终还是被解救了,而咱们的案子恰恰相反。试想一下,凶手痛恨火给他带来的伤害,却又用火去焚烧他人,这是不是有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味?”

“这样说来,被害人本身并不是好人,有可能曾经纵火做过坏事?”顾菲菲问。

“尸检对被害人年龄有什么判断?”韩印凝了下神,若有所思地问。

“从尸体耻骨联合面上看,平行沟嵴已经消失,腹侧缘下端界线明显,上端界线开始形成,由此推断,年龄在27岁到30岁之间。”顾菲菲指着尸体骨盆部位解释说。

“身高呢?测量了吗?”韩印追问道。

“炭化尸体可能会缩短数厘米乃至数十厘米,体重也会减少百分之五六十,所以尸体的测量对于身份识别意义不大,科学的方法是测量长骨。先前我已经推算过,被害人生前身高应该在1.70米左右。”顾菲菲说。

“嗯……有没有觉得身高和年龄与罗哲相仿?”韩印使劲“嗯”了一声,指指解剖台上的尸体说,“罗哲的纵火嫌疑已经被确认,而且从其住所状况看,似乎是没有任何预兆地消失了,我觉得这具尸体有可能就是罗哲。”

“那赶紧让英雄把他出租屋里的牙刷和梳子什么的带过来,做个DNA比对!”顾菲菲催促道。

第七节 由人成魔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上午,DNA检测结果出炉,证实在液力机械总厂被焚烧的尸体正是罗哲,那么问题来了,这是针对罗哲连环纵火的一个惩罚吗?凶手怎么会知道罗哲的犯罪行径?到底是谁对罗哲如此恨之入骨?

当然,最后的问题,应该逃不出一个范围——罗哲作案六起,致六家旅店出现火灾,烧死住客五人、烧伤一人,同时还有一名消防员在救援中牺牲,所以从作案动机角度讲,受害旅店的经营者乃至纵火累及的死伤者的直系亲属和主要社会关系,都有可能成为犯罪嫌疑人。

案情论证会上,支援小组和专案组的思路基本达成统一,杀死罗哲的凶手一定与系列纵火案有交集。但总体来说,范围还是比较大,陈海峰希望韩印通过分析凶手在作案中的行为证据,尽可能将范围再集中一些,或者能给出个特别提示也可以。

其实,陈海峰不提议,韩印自己也会说。因为仪式化的杀人手法从来就不是突发奇想,它是一种与凶手的生活经历或者挫折以及信仰密切相关的、日积月累形成的妄想,所以韩印认为:罗哲被杀一案,仪式化的杀人过程与最终的焚烧尸体,是两个层面的行为体现。就像他前面对顾菲菲讲过的,后者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一个直接的报复行为;而前者则是对长久以来压抑心理的一个宣泄。也就是说,韩印所要特别指出的是,凶手对于火的憎恨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青少年乃至幼年时期。还有一点,韩印认为凶手患有强迫性的疑惧心理,体现在凶手用铁链将罗哲绑在水泥柱上的动作——铁链足足绕身绑了5圈。正常人不会这么烦琐,因为当时罗哲已经在安眠药的作用下陷入深度昏迷了,就算谨慎,两三圈也足以把人牢牢绑住了。而凶手在疑惧心理的作用下,思维方式是这样的——首先他觉得绑3圈并不完全保险,绑4圈呢,更不行,因为4谐音为死,代表着不吉利,对具有强迫性疑惧心理的人来说,4是他们做任何事都忌讳的数字,必须得越过去才安心,所以就有了最后的5圈,也就是所谓的数字强迫症。

“数字强迫症?”韩印话音刚落,杜英雄便急不可耐地嚷嚷着说,“我知道是谁杀的罗哲了,是李诚铭!”

“你说的是那个诚铭旅馆的老板?”顾菲菲愣愣地问。

“对,就是他,这小子还蛮神秘的,包括第一次去现场走访,还有这次去落实安装监控摄像头的事,都没见到他本人,只与他叔叔有过接触。”杜英雄使劲点点头,紧跟着解释说,“重点是第一次走访,我印象很深,他那个楼总共4层,据他叔叔说,是李诚铭觉得4不吉利,所以把整个4层都改为5层来标记,这应该就是韩老师说的数字强迫症吧?”

“也不一定吧,其实这种做法在旅馆业中也不鲜见。”陈海峰接话说。

“没关系,起码是一个方向,咱们可以先围绕这个李诚铭做一个全面深入的调查。”韩印明显倾向于杜英雄的说法。

“户籍资料显示,李诚铭不是本地人,他是在13岁时从石山市迁入本市李德松户口中的。”艾小美很有眼力见儿,及时从电脑中搜出相应资料。

“对,李德松是他叔叔,说是李诚铭的父母早年因意外双双身亡,他后来把李诚铭收养了。”杜英雄补充道。

“不会是他父母的死与火灾有关吧?”顾菲菲适时问。

“这好办,我现在联系石山市兄弟单位,证实一下有没有这种案例记载。”陈海峰说。

……

大概过了一小时,陈海峰回到会议室,将一个文件夹放到顾菲菲面前,说:“还真让你说对了,确实有那么个案子,喏,这是刚刚传真过来的案件资料。”

顾菲菲赶紧打开文件,韩印等人也凑了过来,看到:

案件发生在14年前,当年李诚铭和爸妈一家三口住在石山市大湖区一个非常老的居民区中。案件起因是这个老社区被重新开发,由于对拆迁补偿条件不满意,李家始终拒绝搬离,中间经历了颇多周折,直到整个单元楼中只剩下他一家人在住。

之后,就如人们经常在新闻上看到的那样,整个楼被断水、断电,有人在楼道里拉屎、撒尿,半夜制造各种刺耳的噪声,变着法打电话辱骂嘲讽,等等。总之,各式各样的威胁骚扰手段接踵而至,对李家一家人造成极大的心理负担。尤其是李诚铭的父亲李德民,他是一名公交车司机,晚上睡不好觉,心里又总压着烦心事,白天出车就容易走神,以至于隔三岔五地出事故。后来公司实在忍不下去,只能将他停职。

没日没夜地遭到骚扰,工作也快没了,加之同一时期妻子又得了场重病,种种折磨和摧残,令李德民的精神负荷日益加重,直至患上重度抑郁症,产生自杀的念头。在一个午夜时分,李父放火烧了自己的房子,企图与家人同归于尽,最终酿下与妻子双双被烧死的惨剧。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消防员拼尽全力,救出两人的独子李诚铭。

火灾发生后,石山市警方对现场进行了缜密的勘查和分析,对李家的社会关系和与拆迁公司发生的矛盾冲突都进行了深入的走访和了解,最终还原出上述所载案件真相。同时,尽管拆迁公司并未直接参与李家的自焚事件,但石山警方认定其使用违法手段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对相关责任人做了刑事追责……

分析罗哲一案的行为证据,综合早年间李家自杀性火灾事件,李诚铭作案嫌疑巨大。其借助杀人仪式表达精神诉求的方式,实质上也是一种犯罪标记行为,而仪式化标记行为的核心意义,是凶手潜意识中需要将个体的杀人行为合理化、崇高化,这是一种大脑的认知反馈机制,也是由人到魔的蜕变。所以,尽管眼下没有任何直接证据,韩印还是提议立即传唤李诚铭,不然这种人放到社会上分分钟都是一个危险因子。然而,李诚铭消失了!

最后见到李诚铭的是他的叔叔李德松,时间是前天深夜,也就是罗哲被焚尸那晚。据李德松回忆:

前天晚上10点多,李诚铭回到旅馆,情绪异常亢奋,一扫近来诸事不顺的阴郁。这段时间他也确实太倒霉了。先是经营得好好的旅馆无端被烧了;接着又是保险公司拒绝理赔(之前他曾为旅馆买过一份财产损失险,但保险公司以购买险种条款中不包括人为纵火为由拒绝赔付,来来回回谈判了很多次,最终对方还是坚持不予理赔);然后在保险金赔付彻底无望那天,其实也就是杜英雄初次走访诚铭旅馆那天,原本在旅馆帮助李诚铭管理账目的女友,竟带着账上剩下的一笔钱不辞而别。当然,她其实早已开始计划跑路的事,只是她要完全确认李诚铭真的山穷水尽才最后实施。

当时,李诚铭看似心情舒畅了很多,李德松也跟着高兴,但不知为何,李诚铭突然提起父母被烧死的事,还一个劲地追问李德松当年放火烧他家的有几个人,那几个人最后怎么判的,他们是否是石山本地人,当年那家拆迁公司叫什么名字。

李德松顿时就慌了。原来,关于当年那次事件,李德松并未告知李诚铭实情,一直声称是拆迁公司雇了几个地痞将他家房子点着的。他那时的想法很单纯,担心李诚铭记恨他爸爸,也担心孩子觉得有那样一个疯子爸爸而抬不起头。

面对追问,李德松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诚铭越问口气越急,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见他一副急红了眼的架势,李德松生怕他回老家石山市惹事,一时无措,便说出事件真相。没承想,李诚铭更加恼火,不分青红皂白痛骂了李德松一顿,随后跳上自己的车加大油门开走了,至今家也没回,手机也关机,差不多两天,音信全无。

李诚铭的失踪,也让韩印有种危机四伏的感觉。

韩印告诉众人:当一个人靠着复仇信念而生时,绝对无法接受所谓的事件真相的反转,反而会更加坚定长久以来他认定的事实。尤其当他经历了保险公司的拒绝赔付,经历了女朋友的背叛,经历了叔叔前后不一的说辞,他不会再选择相信任何人,只会偏执地认为所有人都在欺骗和背叛他。如果说先前他的报复目标是某个个体或者某类群体,那么现在他会报复全社会。也许李诚铭就此将会由一名使命型杀手,转变为屠杀型杀手!

第八节 打破囚笼

全城紧急搜捕李诚铭!

机场、车站、码头、商场、酒店、大型广场等人群密集的场所,为搜捕区域的重中之重。便衣进场,安保安检升级,特警驻守外围随时待命。同时,对李诚铭的社会关系和社会交往展开深入细致的排查。尤其,警方希望先于李诚铭找到他女友的下落,否则以他的精神状态,女孩必然凶多吉少。

很快,首先传来了李诚铭所驾驶车辆的消息。车是在东郊一处深水湖桥上找到的,车里未留下李诚铭去向线索。一度有人认为其有可能畏罪跳湖自尽,但附近有村民称半夜就已经看到车在桥上,而警方通过银行调阅其随身携带的信用卡信息时,发现隔天早上8点40分许,该信用卡在市内一处ATM机上有过两次取钱记录,共计一万元整,监控摄像头拍到了戴着长舌帽和口罩的取钱人,其体貌特征与李诚铭很像。

从时间点上看,李诚铭郊外弃车,随后返回市内蒙面取现时,警方还未将他列为犯罪嫌疑人,所以不太可能是畏罪潜逃,更像是孤注一掷。汽车目标太大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的,警方追查起来很容易上手,所以他必须抛弃,最起码要保障他在实施屠杀袭击计划之前不被盯上。

一转眼,全城搜捕在紧张密集的状态下已持续了近72小时,李诚铭仍是无影无踪,各路警员逐渐陷入茫然和困倦期。而就在这天的傍晚,负责监听追踪手机的艾小美,突然在定位系统上发现了李诚铭手机的GPS信息,也就是说,李诚铭开机了。随即艾小美监听的另一对象李德松的手机响了,并由监听器中传出李诚铭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保重”,便留下挂机的嘟嘟声。不过手机并未关机,足以让艾小美捕捉到精准的GPS方位信息。

手机定位显示,此时李诚铭正置身于靠近城市西郊的一个小旅馆内,杜英雄和陈海峰立马召集人手迅速奔去。一路狂飙,不到半小时便杀到目标方位。陈海峰亮出李诚铭照片,旅馆老板承认他几天前入住,当时声称自己身份证丢了,愿意多出房费,平时也不需要打扫,老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住下,房间现在还未退,但人好像一早就出去了。

听过老板的说辞,陈海峰抬手指指自己,又冲楼梯指了指,示意自己带着几名警员在附近警戒,让杜英雄带着另几名人手跟着老板上楼查看李诚铭住的房间。

老板用房卡打开房门,里面乱糟糟的。被子枕头都扔在脏兮兮的地上,床上堆满黄色的方形纸盒子,旁边的桌上放着一部手机和一个简易的焊锡工具,还有几撮黑色粉状物非常惹眼。杜英雄走过去,用大拇指和食指捻了捻粉末,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几乎与此同时,刑警支队大门口,一辆灰色面包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

犹如一出反转剧,案件的走向超乎所有人想象。

杜英雄凭经验辨别出床头桌上的黑色粉末为火药残留,而堆在床上的黄色盒子从外观印刷上看是用来装闹钟的,有警员提示一共是9个盒子,里面都是空的,杜英雄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了——李诚铭这是在自制定时炸弹,而且竟然做了9枚!

留守支队的韩印接到杜英雄的电话,也充分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如果9枚炸弹在闹市中引爆,后果简直无法估量,可以说不亚于一次大规模的恐怖袭击。韩印立刻让顾菲菲联系市局领导,必须不惜一切力量,动用所有资源,尽快找到李诚铭,才能从根源上制止炸弹引爆。没承想,就在顾菲菲刚拿起电话还未拨出号码时,一名专案组警员带着一股疾风闯进办公室,此时他应该尚不清楚有定时炸弹这码子事,所以一进门便如释重负地嚷嚷道:“李诚铭来自首了……”

审讯室中,李诚铭被铐住手脚锁在审讯椅上,目光从容、神色淡定,偶尔会扭头望望侧面墙上的电子显示屏。

审讯室外间,韩印、顾菲菲、艾小美以及江华市市局领导等,正隔着专用单向玻璃窗注视着他。大家都不明白,事态如此紧急,韩印为什么不立即着手讯问,而是把李诚铭单独晾在那儿。

韩印心里何尝不急,只是他太清楚了,此时此刻的李诚铭,人格已经偏执到誓与整个世界为敌的状态,不是你坐到他前面说出一套大道理或者诸如心理医生引导病人的说辞,他就能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供出放置炸弹的方位。他成为现在这样的人,不是一朝一夕的,可以说所有的人格障碍都是“顽疾”,需要找出根源才有可能在瞬间激发人的本性。

尤其眼前这场对峙,事态严峻、时间紧迫,是不容有失的。不能盲目上阵,不能让李诚铭占得上风,也绝不能给予他错误的刺激,否则连他自己也会迷失,会更加封闭自己,也就意味着从他嘴里很难得到真实的信息了。

韩印心里正焦灼着,杜英雄和陈海峰从城外小旅馆紧赶慢赶终于回到队里。陈海峰当然不明白韩印的心思,要求立即展开审讯,韩印倒也没拦着,只是提议杜英雄和他一起。实际上,他也在等陈海峰,他相信陈海峰能坐到支队队长的位置,经验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在面对心理畸形的犯罪人方面经历比较少,韩印有意让陈海峰和杜英雄在中间做个缓冲,如果两人打不开突破口,自己再亲自上阵。

“您觉得我们有多长时间?”杜英雄走到审讯室外间门口,转头冲韩印问。

“李诚铭刚刚在里面时不时地会看下时间,先前的资料显示:14年前他父亲放的那把火,在晚间11点半到12点之间,也许他在等待相同的时间。”在众人的注视下,韩印抬腕看看表,“现在7点一刻,我估计最多还有5小时,炸弹就会引爆。”

审讯室中,杜英雄和陈海峰在审讯桌背后相继坐下,李诚铭抬眼扫了两人几眼,表情并没有特别的变化,仍旧很淡然的样子。

其实这场审讯,对峙双方彼此心里都像明镜似的,关键就一个——9枚定时炸弹的安放地点。所以一开场,陈海峰的问题便围绕炸弹展开:“我们在你住过的旅馆中,找到一些火药残留和闹钟的外包装,你是在自制定时炸弹吗?”

“对。”李诚铭回答得简洁又干脆。

“做了9枚?”陈海峰又问。

“对,是9枚。”李诚铭重复着炸弹的数量,表示很肯定。

“你想用它们做什么?”陈海峰逐渐引入问题核心。

“对不起,我不想说,到时间你们就知道了。”李诚铭耸耸肩膀道。

只几个来回,问话就僵住了,陈海峰并不在意,他也只是想试探李诚铭在这个核心问题上会做何反应,而李诚铭丝毫不做遮掩,就这么直来直去地表示“我确实做炸弹了,但我就不告诉你用途”!这说明他所秉持的信念是非常坚定的,完全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那就说点你愿意说的。”杜英雄适时跳出来接力问道,“罗哲是你杀的吗?”

“是我杀的。”李诚铭继续坦然地说。

“因为他烧了你的店?”

“对。”

“你怎么知道是他干的?”

“哼,说起这事,挺丢脸的。”李诚铭讪笑一声,用带点自嘲的语气说,“事情很简单,我女朋友卷了我账上的一笔钱跑了,我满城转悠到大半夜也没有找到她,后来我想到她经常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微博和QQ,觉得那上面也许能找到她的蛛丝马迹。可是不巧,电脑之前被我摔了一下,无法开机了,我心里又急,就想起给我安装监控探头的罗哲。他曾经跟我说过,电脑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正好我手里有他的名片,就直接照着上面的地址找到他店里去了。”

“那天晚上他好像吃了什么不卫生的东西,一直闹肚子,给我修着电脑,不时还要去蹲个厕所。有一趟他蹲的时间挺长的,我有点无聊,顺手打开他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看到屏幕上是一个静止的画面,我点了播放键,结果就看到一段着火的录像。我越看越不对劲,录像里被烧的分明就是我的店,然后我看到那播放器里还有好几段播放记录,名头都标着时间和旅馆的名字,我顿时明白过来,敢情这小子就是烧了我们那么多家旅馆的罪犯,想必我来之前,他正在回味他烧我们店的场景呢!”

“当时怎么没下手?”杜英雄问。

“主要是没什么准备,再一个,我不想他死得那么简单,所以隔天晚上做好一切准备才弄死了他。”李诚铭说。

“你从哪儿弄到的炸药?”杜英雄又把问题迂回到炸弹上。

“从我一个朋友的舅舅那儿买的。他在西郊矿场是专门放炮的,一起吃过几次饭,他喝多了,提过私下倒卖炸药的事。”李诚铭说,“那天我找他,说有一个承包修路工程的朋友暂时没申请到炸药,想从他那儿买点,他痛快地答应了。后来天黑去交易的时候,我又顺便借了他的面包车,他也大方地同意了。”

“就是你停在我们大门口的那辆?”杜英雄问。

“对。”李诚铭说。

“你用它把炸弹运到各个地点?”杜英雄问。

“是。”李诚铭说。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炸弹如果引爆了,伤害的都是跟你没有任何干系的人?”

“那又怎么样,我和罗哲,那些旅馆跟罗哲,有关系吗?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毁灭我们的人生呢?”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多小时,而审讯室中还在反复拉锯和迂回,只要一触及问题的核心,李诚铭便旗帜鲜明地拒绝作答,如此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就在韩印觉得进退两难之时,有警员进来报告,称刚刚110报警中心接到报案,有市民在其居住的居民楼楼道里整理杂物时,发现一枚疑似爆炸物,当地派出所民警已经到场疏散群众,特警排爆手也已经上路。

办案组警员话音刚落,市局领导便都待不住了,留下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姜青山配合审讯工作,其余的紧急赶往案发现场。不多时,进一步的消息反馈回来,确认发现的是一枚定时炸弹,定时器系闹钟制成,引爆时间定在夜里12点整,基本可以确认为李诚铭所制作的9枚定时炸弹中的一枚。

“韩老师,会不会所有炸弹都是以平民住宅楼为目标的?”艾小美望向韩印问。

“对李诚铭内心冲击最大的伤痛,无疑是他父亲烧了他们自己的家,而此刻他将那些和他家同样的平民住宅楼作为目标,是他某种心理诉求的映射吗?”顾菲菲也望向韩印说道。

“就算确认了目标类型,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排除1个,还有8个,全市这么多开放式住宅楼怎么定位?难不成要我把全市老百姓都轰到楼外?”见支援小组仍旧拿不出切实的行动,副局长姜青山有点沉不住气,说话的语气有些急。

“您别急,我们会想办法的,我们一定会找出一种模式去缩小范围。”顾菲菲能够理解副局长的心情,即便确认了炸弹安放地点,也还要留出排爆时间,时间真的不多了,所以她口中安慰着,再一次将期盼的目光投向韩印。

而韩印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审讯室中的李诚铭,仿佛在用眼睛透视他的内心诉求,其实打从警员进来报告在平民楼里发现炸弹的那一刻起,韩印大脑便开启了高速运转模式……

虽然韩印经常说,所谓的犯罪心理侧写是建立在对犯罪统计和归纳的基础上,在大数据的基础之上,加以严谨合理的分析演绎,才会做出最后的侧写报告。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需要一定的创造力,用艺术创作的灵感,去开启一种思维模式,进而读懂侧写对象的内心——正如顾菲菲所说的,李诚铭父亲放火企图与家人同归于尽,才是对其幼小心灵冲击最大的事件,对此,他最直接的应激反应是什么?是愤怒吗?是仇恨吗?为什么这一次的目标要选择和他家一样的民宅?是重演?他想让全世界经历他曾经的遭遇,体会他当时痛苦的内心?可是为什么要自首呢?是挑衅、嘲讽,还是更想让警方去体验他那时的心理反应?可是为什么要给警方留下5小时呢?……不,都不对,是内疚!他潜意识里是希望警方帮他完成拯救!

沉默了好一会儿,韩印终于收回视线,长出一口气,转头望向顾菲菲说:“你在国外接触过那种通过情感宣泄治愈心理创伤的戏剧吗?”

顾菲菲闻言,眼睛一亮,问道:“你是说心理剧?”

……

“你们俩跟我来一趟,快点!”审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副局长姜青山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冲杜英雄和陈海峰急促地丢下一句话,随即急匆匆走掉。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出,杜、陈二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过后,只能懵懂地起身追出审讯室。

李诚铭被莫名其妙地独自丢下,除此似乎也没有其他异样的状况发生,但仅仅过去5分钟,先是墙上的电子显示器突然自动关掉,紧跟着灯也灭了,无门上玻璃的室内,顿时漆黑一片。旋即,门外走廊中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惊叫声,隐约还能听到消防车警报的声响,而同时,似乎有一种烟熏的味道正从门缝中涌入。又过了几分钟,审讯室里烟熏味越来越浓,门外吵闹的声音却渐渐远去,黑暗中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显然李诚铭无法再镇定下去,只是被专业审讯椅牢牢锁住,任凭如何挣扎,他也动弹不得。

李诚铭不由得开始慌了,正在此时,就听门外有人高喊:“还有没有人?还有没有人?”

“有人,有人……审讯室里有人……”李诚铭顾不上矜持,赶紧回应道。

砰的一声,审讯室的门被应声踹开,韩印一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举着手电筒,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咦,真的有人被落下,还被锁住了,听我说,外面着火了,你别慌,我给你取钥匙去!”韩印用手电照照李诚铭的脸,用最短的语言把事态解释清楚,又迅速地跑出门外。

几分钟后,韩印喘着粗气跑回来,先是塞给李诚铭一条泼了水的毛巾,接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把审讯椅上所有锁扣打开。当然,为谨慎起见,他又掏出一副手铐,将李诚铭双手铐住。韩印拽着他走出审讯室,大口喘着气,叮嘱道:“咱们现在的位置是8楼,电梯已经关了,我带你走消防通道,用毛巾捂住口鼻,注意跟着我。”

走廊里浓烟滚滚,视线模糊,辨不清方向。李诚铭此时已完全清楚了现实处境,他紧跟着韩印的脚步寻找消防通道,但明显地感觉到韩印的脚步逐渐开始蹒跚,也许是暴露在浓烟下时间太长了,他大脑开始缺氧了。

终于走到消防通道口,可谁知韩印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手电筒也从楼梯间的缝隙中摔到下面。韩印第一反应是想要迅速站起,却又重重摔了回去,一只脚崴了,他只能试着用另一只脚勉强站起,扶着楼梯把手,拖着伤腿慢慢地往下挪动身子。

身旁的李诚铭看不下去了,示意韩印把胳膊搭到他肩膀上,搀扶着他下楼梯。如此下到6楼,韩印的意识似乎愈加模糊,身体已渐渐使不上力,基本靠身材瘦小的李诚铭拖行。韩印轻轻拍了一下李诚铭的肩膀,似乎用尽最后一股力量将他推开,随之瘫倒在楼梯台阶上。李诚铭俯身再欲搀扶,韩印却一把拽住他的手铐,另一只手掏出钥匙颤颤巍巍地插进锁扣,帮他解开了手铐。“你……快走吧……别管我了,我不行了……一起走,咱们谁也出不去,快……快走吧……”韩印气若游丝地说道。

李诚铭整个人却僵住了,眼睛惊恐地瞪着费力喘息的韩印,似乎突然陷入一个熟悉的情景。“着火了,爸爸、妈妈,快跑啊……”“起来啊妈妈……”“爸爸你说话啊……”“我不走,我要救你们……”“快啊……”“快啊……”“我真的拽不动你,爸爸……”“爸爸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突然,李诚铭双手抱住头,仿佛头痛欲裂。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双手,使劲摇了摇头,又使劲眨了眨眼睛,喃喃地说:“我……我一定能把你带出去,一定可以……”

说话间,他猛地将韩印背起,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向楼下冲去,嘴里不住嘟囔着:“我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

终于下到一楼,出了消防通道,来到支队办公楼的大堂。李诚铭身背韩印,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不知何时,眼睛里已噙满泪水。“我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他神经质般地叫嚷着,奔向门口亮光处……

刑警支队大院里,警车和消防车上的警报灯无声闪烁着,庄严而又紧迫。

李诚铭瘫倒在地上,整个人被汗水浸透,哆嗦着身子,泪水大滴大滴地涌出。韩印握住他的双手,脸上带着诚恳的微笑,说道:“你做到了,你把我从大火中救出来了。知道吗?你从来不缺乏勇气和胆魄,只是那时你太小了,爸爸妈妈知道你尽力了,他们真的从来没怪过你,你不必因此再内疚下去了……”

李诚铭跪下身子,使劲握着韩印的双手,哭出了声……

尾声

心理剧由心理学家雅各布·莫雷诺首创,是治疗心理创伤的重要手段之一,运用戏剧的手法将人的内在创伤事件重现,让人在戏剧发展中寻找和发现心灵桎梏,从而探索、释放、觉察和分享内在自我,在情感宣泄中达到治愈效果。

14年前的一场大火,令李诚铭成为家中唯一的幸存者,眼睁睁看着双亲被烧死,自己却无力搭救,一个才十几岁的人生观尚不成熟的孩子,往往会不可抑止地将这种惨痛的结果归咎于自己,活着便成为一种负罪,而仇恨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内心中畸形的种子也就此种下。

如果能得到老天爷的眷顾,生命中总是顺风顺水,李诚铭的人生也许会是另外一番光景。但这毕竟不现实,人的一生中怎么可能不经历挫折,而当挫折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内心中的那颗邪恶的种子便逐渐萌芽、开花,终将仇恨幻想化为现实行动,完成由人到魔的蜕变。尤其,当他猛然发现唯一支撑他活下来的竟然是一个谎言,他的精神世界便彻底地崩塌了,以至于企图效仿他父亲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

凭着在应用犯罪心理学领域多年实践累积的经验,凭着那一瞬间闪现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灵感,韩印剖绘出李诚铭心理蜕变的整个过程,从而确立其心理创伤的根源。当然,心理侧写和疗伤完全是两回事,所以他想到了法医学和心理学双博士的顾菲菲。

随后,在消防队训练演习部门的大力配合下,由顾菲菲主导的一场心理剧疗伤大戏正式展开。通过暖身、演出(创伤场景重现)、分享这样一个完整的心理剧过程,瞬间激发李诚铭找到被仇恨蒙蔽了的内在自我,从而让长久以来深埋心底的内疚感得以彻底地宣泄,他最终幡然醒悟,供出所有安放炸弹的地点。

回过头再来说说李诚铭犯罪的本质,这实质上是一个罪恶滋生罪恶的典型案例,是非常可悲的,但并不值得过多同情。就像韩印经常说的那样,任何犯罪都是一种人生选择,没有情非得已,更没有理所当然。

韩印希望这样的案例能给社会带来警示作用,因为现实生活中的确不乏被害者成为施暴者的案例。韩印想说的是,以悲剧开始并不意味着会以悲剧结束,把犯罪的种子消灭于萌芽中,积极关注心灵的成长和疏导,尤其给儿童、青少年创造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是父母乃至全社会都应负起的责任。

(本章完)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