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梦中梦

第143章 梦中梦

“诶，你真就这么走了？”

见即墨转身便要走，幽姬赶忙叫住他，“鬼火我已经扑灭了，船上暂且是安全的，好歹帮我个忙，帮我把船一起，挪到岸边去，好让人们直接下船就能上岸。”

他们妖怪施个法，想直接挪动一艘游轮不是问题，可毕竟是豪华巨轮，幽姬一个人难免吃力。

叫他吃药恢复体力，原来是为了这个？

即墨却也懒得废话，反正浑身精力无处发泄，顺手帮个忙罢了。

于是，在两人通力合作下，游轮瞬间便到了码头。

彼时，贺辰的游艇载着众人，也才刚到。

巨轮的出现，灯光照亮了方圆十里，顾酒顿觉眼前一亮，心知是即墨回来了，率先下了游艇，径直朝游轮奔去。

果然，迎着她的方向，即墨正也箭步走来。

“酒酒！”

他的呼喊，掩不住的欣喜和雀跃，顾酒招了招手，加快脚步迎上去。不知怎的，即墨忽然愣在了原地，仰头望向虚空，不知看到了什么，一声惊呼，猛地朝顾酒冲了过来。

“酒酒？！”

他一把将顾酒扑倒在地，“砰”得一声闷响，一团火光落在码头上，就在二人身旁，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该死的。”

是恶灵的鬼火，恶灵果然还在。

这次，他是冲着酒酒来的。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愤愤低吼了一声，手臂撑起身子，低头一看，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酒酒……”

身下的人，哪是酒酒，竟是一具硬邦邦的木偶。

傀儡术……

又是一种禁术……

又是恶灵。

即墨怒火中烧，起身朝四周张望一番，迫切想找到那个女子的身影。恶灵操纵傀儡，用着酒酒的样子，酒酒一定就在附近。

哪里，究竟在哪里。

“酒酒？”

一声迫切的呼唤，鬼火愈烧愈烈，通红的火光跳跃在他眸底，燃成一片熊熊的怒火，满载着杀气。

“阿吱？！”

不远处传来幽姬的声音，听来也是迫切。

可见，阿吱似乎也出事了。

即墨箭步迎上去，只见阿吱竟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幽姬长臂一挥，一把接住了他。

“顾小姐呢？”

“在在在……在上面……被恶灵带走了……”阿吱哆哆嗦嗦指着虚空的方向。

在上面？

上面……是指哪里？

在上面……

难道？！

即墨恍然大悟，丢下一句：“这里，交给你们。”顿时一个敏捷的腾身，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白光，万丈光芒，直冲云霄。

所谓的上面……

如果他猜得没错，很有可能……

是指星河隙。

头好晕……

顾酒觉得自己躺在某个冷冰冰的地方，一片漆黑，黑得叫人窒息。呼吸越来越艰难，意识也愈发模糊。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也不知道。

她只记得自己刚看到即墨，正准备迎上去找他，谁知整个人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提了起来，失重感叫她一度想尖叫，却叫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没有了。

她不知自己在哪里。

她只知，是一个黑到令人窒息的地方。

黑得……宛如回到了五年前那一夜。

她从不知道，世界上会有一个地方是这样黑。

又是这样的黑。

“桑落啊……”

迷迷糊糊地，她听到有人在低声呢喃着某个名字。

“桑落……”

桑落……

好熟悉的名字。

顾酒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是徒劳，她好像被困在了自己的梦里。

对啊，这也许是一场梦。

就像五年前那一夜，那场大火，也是一场梦。她至今不愿相信，她至今不愿接受，那些残破不堪的现实，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呢？

“桑落……”

又是一声呢喃，她混沌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抹清幽的背影。

桑落……

那个人，就是桑落么？

她穿着一袭紫衫，背着一把酒红色的剑，她勉强还能看到，她的肩头上，似乎趴着一只小狐狸……

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阿银……”

这次不知是谁的声音，叫的却是她熟悉的名字。

阿银……

又是好熟悉的名字。

可是，这个名叫阿银的人，到底是谁？

她竟然想不起来了。

她迫切地想去寻找那些零碎的记忆，却一不小心，触及到了记忆深处，某些讳莫如深的秘密，梦中的画面顿时分崩离析。

天崩地裂间，她只觉一股逼人的戾气直刺她胸口，她来不及闪躲，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声响。

“呲——”

又是一次利剑穿身。

顾酒痛呼一声，挣扎了半晌，却仍被困在梦里。

痛……

好痛……

胸口好痛……

剧痛爬遍四肢百骸，叫她痛得难以呼吸，叫她想要放声痛哭。

“爸——妈——”

这声嘶力竭的呼喊，忽然响彻耳畔，顾酒恍惚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正是五年前那一夜，她发现父母被困在大火中，她奋不顾身冲了上去，想要救他们出来。

没错，这是她。

那个奋不顾身冲进火海里的少女，也是她……她忽然想起来了，她忽然全都想起来了。

她并非自己印象中那样冷酷无情。

她并非铁石心肠……

她曾奋不顾身冲进了火海里，想要救父母出来……

“爸——妈——”

她的声音满是哭腔，满是绝望。

“爸——妈——”

爸……妈……

她忽然想起来了，她忽然那么清晰地记起了父母的模样。

父亲总是一身西装，看似刻板，却只是不善表达。母亲则在她小时候，总会守在床边给她讲故事，每每都是守到她睡着才肯离去。母亲一世得体，总是一身优雅的套装，就算那一夜被困在火海里，也没有失了风度。

爸爸最常说：

“小酒，爸妈没办法陪你一辈子，你要自己长本事。”

所以他才会对她……

那样严厉啊……

“爸——妈——我一定要救你们出来，你们一定会没事的！”她声嘶力竭的呼喊，转眼被吞噬在火海中，只剩阵阵浓烟。

情急之下，她感到有一股异样的力量自身体深处迸发而来，她焦急地挥了挥手，眼前霎时涌出几许紫色的云烟，宛如团云缭绕，霎时驱散了大火。

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正觉有了希望，谁知眼前一黑，她转眼便被带到了一个漆黑一片的地方，像极了此刻，她置身的地方。

有人问：“你可是桑落？”

桑落到底是谁？

她根本不认识！

“你若不是桑落，身体里又怎么会蕴藏着神力？”

什么神力……

她压根不知道！她也不想关心！

她只想去救人！

她的父母……还被困在大火里。

她还要去救人……

可是，她被困在那个漆黑的地方，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就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就在她觉得自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似乎又做了一场梦。

梦中，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的光景，不似她熟悉的世界，像极了一片仙境，宛若世外桃源。

仿佛是一座雪山上。

四周皑皑白雪，满目纯白。

一个身着墨衫，高大挺拔的男子，伫立在雪地上，一派说不出的华贵，只见他打了个响指，一团天蓝色的火光自指尖幽然而起。

“落落。”

那个人的声音，听来陌生，却又无比久违。

好似无形之中，她曾听过无数回。

落落是谁？

“现在，我将焚梦术，传授于你。”

焚梦术……

又是什么？

“你母妃为了生你，难产而死，你至今未见过她一面。现在，我教你焚梦术，你便可去梦里，与你母妃团聚一回……”

母妃……

难产而死？

“父神……”

自身后又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很清幽的女声，顾酒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衫的女子，满身孤绝的气息，一双酒红色的眸子，眸光清冷。

“母妃已经不在了，又何来团聚一说。”

被称为父神的男子，眸光黯淡了一下。

顾酒察觉到了，他在落寞。

是啊，他的妻子，难产不在了。

而他这个女儿，似乎并不愿去梦里，与母亲团聚。

他理应落寞。

那个男子眺望着虚空的方向，意味深长道：

“落落，我封你为探路者，给你使命守护人类。正是因为人类很弱小，弱小到，只是摔了一跤便会流产，只为了生一个孩子，便殒命。可同时，她们又是那样坚强，明明那样痛，明明已流了那么多血……却还是将自己的孩子，平安带到了这个世界。”

顾酒注意到，那个紫衫女子，缓缓攥紧了双拳。

注视着面前自己的父神，一声未吭。

“落落，你要如你母亲那般，坚强不屈。”

如你母亲那般，坚强不屈。

于是，顾酒又做了一场梦。

梦中，她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与母妃，重逢了。她恍惚间认定了，原来她就是那个紫衫女子，亦或是，那个紫衫女子，就是她。

她真正的父亲，是那个一袭墨衫宛如神一般的人，她真正的母亲，是那个早在寒冬之夜为了生她，便已难产而死的，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那么……

困在火海里的，根本不是她的家人。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去的，也许是有人将她救了出去，当她恢复意识后，眼前那场大火，已经染红了大片夜空。

她清楚地知道，火海里的人，绝无生还余地了。从此，她便自欺欺人地认定，火海里丧生的人，并不是她真正的家人。

所以，没关系……

没关系……

他们不在了，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她一遍又一遍麻醉自己，她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

没关系。

没关系的。

她在一遍又一遍自我麻醉后，终究变得铁石心肠了，她望着那滔天的火光，终究还是一滴泪也没有留。

可是……

此时此刻，她忽然全都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全都想起来了。

“爸……妈……”

顾酒置身漆黑，双眸紧闭，满是眷念，满是绝望的两声呼喊，已是哭腔浓重。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都是女儿无能，没能救出你们……

甚至……

没能为你们痛哭一场……

“对不起……”

漆黑一片中，恶灵的鬼火忽然燃烧了起来，头开始只是微弱的一团，逐渐燃成一个火圈，将地上被困在梦境中的女子，困在了火圈里。

遥远的地方，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方向，有一抹微弱的酒红色幽光，静静地闪烁着。

正是桑落的断剑。

这片漆黑的地方，的确是星河隙。

是所谓的时空隧道，连接两个世界的地方，也是恶灵的诞生之地。桑落的断剑封印着星河隙，在星河璀璨的深处，夜复一夜年复一年，散发着那酒红色的绮丽光芒，长生不息，照亮了彼岸妖界的天空，却难以照亮这片幽闭，宛如被遗落的空间。

“酒酒——”

忽然，自断剑的方向，传来一声迫切的呼喊。

“酒酒——”

紧接着，又是一声。

随着话音渐落，一抹雪色蓦然照亮了这片空间，宛如一道闪电，赫然劈开了黑暗。恶灵的鬼火微弱了几分，仿佛是起了一阵风，不等这阵风吹散，只见一个白衫白发的男子蓦然现身，正如一团绽开的白雪。

一头皓皓如雪的发丝迎风飘舞着，满载着光华。

“很好，这个地方，正适合大开杀戒。”

即墨正是从桑落的断剑里冲出来的，他猜得果然没错，恶灵将酒酒带到了星河隙来。

他淡淡一扬手，只听“啪”得一声，他打了一个响指，一团天蓝色的冥火幽然而起。

冥火与鬼火自然不同，鬼火是通红色的，温度奇高，主要用于禁术，冥火则是天蓝色的，属于高阶法术，温度可高可低。

用处，自然也多。

一红一蓝，在黑暗中碰撞出满目绮丽。

即墨袖口滑落，腕间的紫色衣角掩映在冥火中，袅袅团云暗纹，忽而浮动了起来，有微弱的紫色幽光扑朔而来，只见他咧嘴一笑，长袖一挥，冥火朝那团鬼火扑了过去，登时驱散了鬼火。

圈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结界，将那个女子护在结界里。

而他长臂又一挥，只听“蹭——”得一声清脆的利响，腕间紫色的衣角忽而绽出万丈光芒，等光芒褪尽，他的手里——

是一把利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