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人间不及你灿烂3

第473章 人间不及你灿烂3

作为一个妖怪，阿良终于意识到：

爱上一个人类……

对于一个妖怪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吧。

这一顿泡面，吃得索然无味。

索性之后阿眉将地图打开，摊在桌子上研究这座小镇的地理风貌。

“我们现在就在小镇的最南边，那片千笙雏菊苑，确实离得不远诶。好像还蛮大的呢，这片雏菊苑。”

一边低头看着地图，一边呢喃着。

阿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打量对面的少女，低头专注的模样。

她梳着一头利落的马尾辫，额前碎发在微风中轻拂，划过一双精致的眉眼，仿佛微微闪着光。

这股光叫他每看一次，都觉得心尖又柔软了几分。

也隐隐，又痛了几分。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阿良就已经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结局，注定是不圆满。

他爱上一个人类少女……

这注定就是悲剧。

一路上怀着沉重的心事，他们顺利找到了千笙雏菊苑，需要买票进入，虽然还没到旅游旺季，可是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

忽然到了人多的地方，阿良的注意力勉强从沉重的心事中挣脱出来。

他好奇地打量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每一个普通人。

他们看起来，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都是结伴来的，他们有说有笑，这笑声阵阵传来，却恍惚叫他又想起吃饭时谈论的话题。

她说：

正因人的一生短暂又脆弱，他们才更应该努力地过好这一生。

那么……

那些有说有笑的人们，那些从雏菊苑中一览大好风光，心满意足踏上返程的人们，是不是都在尽情地享受着当下的美好时光呢。

他忽然理解了，或许阿眉说那些话，是叫他好好享受当下的意思吧。

享受当下正在食用的这一餐——

他们刚刚一起吃过的那一顿泡面。

享受当下阳光正好，微风轻拂。

比如此时此刻，阿眉买完了门票，将其中一张递给他，他们结伴朝雏菊苑的大门走去，是并肩而行。

不是她跟着他，也不是他跟着她。

这一次，他们并肩而行。

他第一次没有侧过头，悄悄打量着身旁少女的侧脸。

而是竭尽全力，感受着当下的阳光与微风，以及它们彼此交融着，将他与一旁并肩而行的少女，包裹其中。

他们全部置身其中。

逃无可逃，也无需奔逃。

难道，这里就是人间么？

原来这就是“人间”这两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意义么。

他忽然萌生一抹敬畏之情。

说不出究竟源于何处。

终于，他回眸望了一眼身旁的少女。

少女正举着地图，又是这副专注而温柔的神情。午后三点的阳光，叫她整个人的轮廓都隐隐不大真切，仿佛闪着光。

她一双精致而清秀的大眼睛，却闪着更加夺目的光芒。

这个少女，名叫阿眉。

那一刻，他将她的名字，一笔一划，深深刻在了心头。随着心跳不停，原本浅淡的痕迹，日渐深沉。

最终成了每一次念及，都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名字。

阿眉……

阿眉……

阿眉……

她的名字，真好听。

她的眉眼，她的声音……她的一切一切，都在那个午后，随着他们并肩而行的时光，变得如此深刻。

当后来，他们如愿看到那片盛开的雏菊苑。

那片五颜六色漫山遍野的雏菊，他甚至觉得，皆不及她灿烂。

整个人间，皆不及她灿烂。

这片雏菊，照亮的只是他的视野。那个叫做阿眉的少女，照亮的却是他的内心，他的全世界。

从此，满世界。

整个人间，只剩一个阿眉。

他终于理解了，原来当时在山洞中，他与这个少女席地而坐，促膝长谈的时候，那股别样的感情，叫做一见钟情。

此时此刻，那份情，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盛开得远比人间要灿烂。

他身为一只犬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人世间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为了爱情奋不顾身。

比如当年那个人类女子，芝歌。

比如奋不顾身爱上芝歌的穆希大神。

比如后来的妖猫千华，默默藏身某个白雪堆积的角落，偷偷注视着那个紫衫孤绝的女子。

那个名叫桑落的女子。

他都知道，他们的事情，他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从前，只当故事听。

如今，他也成了故事中的那个人。

他与阿眉的故事，说来简单，没有什么曲折离奇的。

说来很平凡。

他们那天一起看了漫山遍野的雏菊，直到五点已经闭园，他们偷偷爬上半山腰，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一个绝对没人来打扰的角落。

静待落日西沉，夜幕降临。

他们在半山腰上，看到了比雏菊还要璀璨的，闪烁的星河。

天公作美，那一天是个大晴天。

晚上月色皎洁，星光漫天。

空气略显稀薄，他恍惚有一种错觉，那些星光，全部来自彼岸的异世，灼灼地穿透了人间的夜幕。

那一天，他们大饱眼福。

唯一的遗憾是……

她的记忆，没能如愿找回。

她却说，挺好的，就当做一场全新的旅行吧。

当做一切重新开始吧。

前半生既已忘记了，权当自己在奈何桥上走了一回，喝了那碗孟婆汤。那一晚，他们并肩坐在星河下，她跟他讲起人间古老的传说。

他听得如痴如醉。

当她说出那一句，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毕竟她认识了他，他再忍不住，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想要闪躲，却只是一瞬间的抗拒。

不，说是抗拒，不如说是惊吓。

仅仅是因为……

“你的手，好凉。”

这次是不等他闪躲，换她牵起他的手，仿佛是将他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又是那样毫无保留的笑容。

倒映着星光，熠熠生辉。

“我的手很热，我帮你暖一暖。”

他望着她的笑容，顿觉一股莫名的力量涌上心头，忍不住倾吐：“阿眉，我们留在这个地方吧。留在这里……了此残生好不好？”

他忽然觉得，了此残生……

也是一个很美的字眼啊。

只因往后余生，有她作伴。

她在他眸底看到灼灼的星光，不假思索点了点头，“好啊，就在这里重新开始。我很庆幸有你陪着我，所以我不怕。”

是啊……

最重要的就是，身边有个伴。

所以，不用怕。

他们就这样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五年。

他们说好的了此残生，她的残生，也只有这五年。

五年后，她受到病痛的折磨。

是一种不治之症，他才深刻意识到，原来人类的生命，远比他想象得要更脆弱。她说不想因为化疗弄得很狼狈，到时头发也要掉光，她选择放弃治疗。

他尊重她的选择。

那一晚，他背着她病重的身子，朝着雏菊苑走去。

“阿眉，我们去看星星好不好，我们去看星空下的雏菊。”

他害怕她就这样，在他背上一睡不起，一路上不停跟她说话。

“阿眉？”

可是，她好像真的很累。

真的很累了……

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这一睡，便再也没有机会醒来。

他害怕她会错过这一晚的星光，索性带着她瞬移到了山上，那条路他们来来回回走过无数遍，闭着眼睛他都认识。

那一片不知名的角落，他们当年就是坐在这里。

第一次以及往后无数次。

都是坐在这里看星星。

看星空下的雏菊。

“你看——”

他害怕她冷，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她保持着一个沉静的姿态，微扬着头颅，眺望着漫天星光。

“真好看。”

她有些艰难地绽出一抹憔悴的笑容。

她的笑容，终于褪去了雏菊般的光彩。

她的脸色因为苍白，却倒映着星光，泛出一抹奇异的色彩。

他明白，大概就是今晚了。

他来的第一天，就开始不停思考的那个话题，大概就是今晚了。作为一只妖，他偏偏爱上一个人类少女。

他终有一日要面对与所爱之人的分别。

而这场永别……

就是今晚了。

就在这漫天遍野的星光与雏菊中。

“阿良……”

她轻唤他一声，垂落在膝头的手，轻轻朝他伸了过去，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他垂在地上的手，轻轻握住。

仿佛曾经无数次那样，将他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心中。

“对不起，再也没办法，帮你暖手了。”

明是如此温柔的话语，却宛如暗藏着冰刃，赫然洞穿了他的心，他忍了好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一滴又一滴泪珠，仓皇滚落。

正宛如陨落的星光。

“阿良，真的谢谢你。能认识你，我真的觉得很幸运，可能我的运气用完了……”

她的力气，也即将用完了。

“谢谢你……”

她轻轻将自己疲惫的身子，靠在了他的身侧。

将自己的头，靠在了他的肩头。

“你知道么……人间还很大，还有很多美景，远不止有星光与雏菊噢。你要记得……多去走一走，答应我，好么？”

“好……”

他泣不成声，泪如泉涌，却拼尽全力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嗯，太好了。”

她这才放下心来，轻轻闭上了眼睛。

“从今往后……会有星星陪着你。”

说完这句话，他知道，她睡去了。

他感受到她的头颅，重重垂落在他的肩头，宛如击落在心头，漾开绵延不绝的沉痛。

他们妖怪死后，灵魂会化作美丽的光斑。

可是人类死后，只是一具冷冰冰的身体。

她那只温暖的手，终于冷透了。

再无一丝温度。

终于变得，比他的手还要冷。

而那一晚的星光，往后余生的星光，再也没有人陪他看了。

人间，也终于褪去了所有色彩。

在他眼中，再也无法灿烂。

他将少女的遗体，按照她的遗愿火化了，这五年的相守，除了那条他送给她的小雏菊项链，似乎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条项链，承载着这五年他们的点点滴滴，承载着往昔的回忆，陪着他踏上了远行的征程。

她说人间还很大。

还有很多美景，他没有见过。

他答应了她，要去看一看。

那么，他不能食言。

他一定要去走一走，看一看。

就是从那时起，阿良成为名副其实的流浪狗。她说认识他，耗光了她全部的运气。对于他来说，这又何尝不是呢。

他认为往后余生，都注定要孤寂。

他再没有多余的运气，可以幸福。

可是，他错了。

直到遇见那两个有意思的人类，与他们成为一家人后，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遇见Jack与阿泽，已是人间2019年了。

那时，他已在人间飘飘荡荡流浪多年，辗转来到北海市，他抱着极强的目的性，他只想找到妖狐即墨。

他想结束流浪的日子。

换句话说，他想离开人间了。

可是他没想到，他遇到了妖狐即墨，遇到了顾酒，辗转便又遇见了Jack和郁泽。

他更没想过——

自从阿眉之后，他还会与别人，一见如故。

这两个有意思的人类，叫他对人间重燃了希望。他才渐渐理解了，原来阿眉临行前说，人间还很大。

原来是这个意思。

认识他们以后，他见识到了——

原来人类的日子，还能这么过。

他只是鲜少化人了。

大部分时候，他喜欢以犬形呆着。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他们两人养的一只狗子。

他们这个家，很和谐。

两个有意思的人，带着一只狗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却又不失趣味地过日子。

就是他们，叫他选择留下。

在失去阿眉以后，他还是选择在人间，了此残生。

准确地说，是陪着他们了此残生。

毕竟他的寿命还很长。

可是这一次，他做好了准备，迎接一个又一个的分离。而在下一场分离到来以前，他一定要鼓足勇气，过好这一段人生。

于是那一次……

阿泽问他，如果要为他庆祝生日的话，他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他想了半天，只是狐疑道：

“我没有生日啊。”

来了人间以后，他渐渐了解到，每个普通人都有自己的生日，他们将这个日子看作一场仪式。

每一年都要好好庆祝一番。

郁泽露出一抹夸张的神情，翻了个白眼。

对此，阿良早已见怪不怪了。

“就是假如嘛！”

“噢……”

见他这只狗子，好像还是没有理解，郁泽无奈叹了口气。

这时，Jack过来帮忙解释道：

“是这样，你虽然是个妖，但是可以选一天作为你的生日，以后每年这个日子，咱们都专门庆祝一下，怎么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