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异世篇1
据说,太璀璨的星光,会抹去人的记忆。
芝歌遇到穆希的时候,记忆便被全部抹去,前半生一片空白。
后半生,也不知通往何处。
她来的时候,正是星光最璀璨之时,她晕倒在遍地雪绽花中。
并非是残花,那时的花开得正盛。
穆希身处沧宫,遥遥便感受到一抹异样的气息,不知自哪而来,冥冥之中,仿佛是在召唤着他。
他寻着这抹异样的气息,寻到山脚下,在漫山遍野的雪绽花中,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昏迷不醒一袭红衣的女子。
他想,或许这就是宿命。
妖怪亦或是他们神仙,会对自己在意之人的气息格外敏锐。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哪怕是远在另一个时空,他们也能察觉到他们的气息。
穆希称此为宿命的召唤。
这本不足为奇。
毕竟对方,是自己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人。
可若是对方尚是一个陌生人——
这种冥冥之中的吸引力,便足够独特了。
直到遇见芝歌,穆希才知: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宿命的召唤。
芝歌于他而言,全然是个陌生人。可是,他却远在沧宫之内,便寻到了这一抹异样的气息。
寻到了这个昏迷不醒容颜倾世的红衣女子。
自此,雪绽遍野,不及她惊鸿一瞥。
芝歌醒来后,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似乎是一片凛冽的大殿中。
放眼望去满目清冷。
她觉得头有些疼,一股无力感游走于四肢百骸,叫她感到深深的迷茫与无助,望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环境,甚至感到有些绝望。
她到底是怎么了?
这是在哪?
而她……
又是谁呢?
她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发现自己身着红衣,红衣上心口的位置,绘有大片彼岸花,这充满奇异色彩的花,在幽光的映衬下,仿佛也泛出阵阵微光。
这抹微光更叫她心慌。
虽是红衣……
可她隐隐能看到,自己胸前,似乎是有血迹。
可是,好像不是她身上的。
她隐隐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可是,她身上并没有伤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到底又是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芝歌忘记了自己是荣安城最著名的歌姬。
自然也忘记了,她在战火纷飞的荣安城,在一处叫做风月阁的地方,只卖艺不卖身。
她穿得如此夺目,自是为了今晚的献唱。
除了天籁歌喉,她容颜倾世,这一点也是她成名的资本。便总有些心怀不轨的王公贵族,梦想着与她有什么。
有些人爱而不得,便动了歹念。
献唱开始前,她差点失了身。
她用一把剪刀自卫,这把剪刀,直接刺穿了对方的喉咙,一个大权在握的王公贵族,就这样死在了一个歌姬手中。
被一把剪刀刺穿了喉咙。
芝歌也吓坏了,第一反应便是逃。
还好当时穿着鲜红的衣裙,恰巧掩盖了溅到的鲜血。她从窗口逃离,佯装无事下了三层楼。
刚到大厅,便听楼上传来一阵尖叫声。
一定是被发现了。
芝歌心知瞒不住了,不顾周围人仓皇的注视,拔腿便朝大门口跑了出去。
跑,她要跑。
她要逃离这个地方。
她要逃离这个金丝笼,逃离这个战火纷飞,宛如炼狱一般的地方。
那一天的星光,格外璀璨。
她迎着星光不顾一切地奔跑。
就这样跑了不知多久,似乎到了郊外,少了灯火的辉映,头顶的星河愈发绚烂。
她抬眸望去,恍觉置身银河。
星光倒映在心头,竟叫她感受到一股难以名状的使命感。
冥冥之中,似是感受到某种召唤。
已经灌了铅的脚步,奇迹般地又有了力量,竟变得无比轻盈。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她便迎着星光,继续奔逃。
然后,就在某一个毫不起眼的时刻,那些追杀她的人,有人看到不远处绚烂的星河下,闪过一抹夺目的红色幽光。
竟是朝着天际滑翔而去,亦如流星倒映。
宛如已经坠落的流星,却义无反顾想回到星河的怀抱。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芝歌。
而后来,有人谈起那一晚,谈起那一晚绚烂的星河,不约而同皆被旁人看作幻觉。
因为那一晚,天气阴沉。
天上,根本就没有星星。
芝歌在人间就此蒸发,只留下一段或是离谱或是荡气回肠的传说。有人说,她早已被斩草除根,尸体也被人做过处理,下场凄惨。
也有人说,她隐姓埋名,成功逃过一劫。
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继续她夺目的一生。
总有些传言——
误打误撞便成了现实。
芝歌的确是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继续着她短暂却精彩的一生。而这后半生,便从那一夜她在穆希的寝殿中醒来,便从她初见穆希开始。
“你醒了?”
正在芝歌低头望着自己,满面迷茫的时候,自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是低沉而雌性的男低声。
声音并不大,可是隐隐回荡开来,竟泛起回音,芝歌仓皇地抬起头来,就在满目幽光中,看到一个高大挺拔,伟岸似山的男子。
男子高大得不似正常人。
是的,眼前的男人……
很不寻常。
他迈着气场逼人的步伐,缓缓走来,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仿佛精雕细琢过,精致得宛如画中人。
一袭墨袍,又一头及膝的长发……
这满身华贵的气息,竟似画上的神仙。
是画上的神仙活了过来,从画中,走了出来。本该沉闷的身影,却满载着夺目的光华,一点点逼近她。
她不忘了起身,赶忙逃到一旁。
望着不远处大步而来的男子,仿佛随时做好了再次奔逃的准备,虽然记忆已被星光尽数抹去,可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叫她想要奔逃。
眼前这个男子,一定是陌生人。
从他的眼神中也看得出来,她于他而言,也是一个陌生人。
“莫怕。”
谁知,似是看出了她的警觉与防备,那个低沉而雌性的男低声,隐隐又带着几分回音,轻轻钻进她的耳中。
仿佛裹挟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她周身轻轻萦绕着。
竟真的叫她放松下来。
待他又走近了几步,芝歌才注意到,他的怀中抱着似是一身干净的衣服。他走到她面前,轻轻举起双手,那那身衣服竟递给了她。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很快退到墙边。
退无可退。
恐惧消退了,却有一股紧张漫延全身。
叫她止不住竟发起抖来。
“你……别过来。我身上……不干净。”
她下意识举起双手,将双手放在胸口,一个充满防备的姿态,亦或是单纯地想要捂住自己心口前大片的彼岸花,以及细碎的花瓣上溅到的血花。
说也奇怪,她竟还认得彼岸花。
眼前的男子,微微扬起唇角。
“所以,这是干净的衣物。”
他的手中,是一袭白色的长裙。
芝歌微微蹙起眉头,眸底暗涌出几分狐疑之色。那么他是看出来了,她的身上有血迹么?
才特意带了这一身干净的衣服?
既然如此……
她迟迟不肯伸手去接,双手仍旧紧握着放在胸前,鼓足勇气开口,就连那一贯优美的天籁之喉,都隐隐颤抖了几分。
暴露了她的紧张与仓皇。
“我身上……有血迹,你不怕么?”
那个男子凝视着她,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低沉的声线溢出这样一句话:
“我见过更多大场面,甚至是浑身浴血的人,所以你身上这点血迹,不算什么。”
这是穆希的实话。
他们上古之神,哪一个没有经历过浑身浴血?
魔神渐渊,虽喜欢闭关,在玄阳宫深居简出,可在创建玄阳宫与上古秘术前,多少上古魔兽都是他降服的。
哪一次,不是浑身浴血。
眼前这个女子,身上这点血迹,在他眼中简直无关痛痒。
毕竟,那也不是她本人的血迹。
既然如此,更没什么好怕,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他持续举着双手,仍将那身白衣,做出一副递给她的姿态。
可是,她却仍旧忘了去接。
亦或是,没有勇气去接,只是鼓足勇气问道: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会说,他见过浑身浴血的人?
就这一句话,足以说明了,他不是普通人。
难道……
他真是神仙么?
她一定是昏迷得太久了,竟然会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神仙呢?
可若不是神仙……
那会是什么人呢?
正在芝歌狐疑地望着穆希时,穆希一段话却证实了她的猜想,他言简意赅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只有短短两句话。
可就是这两句话,却叫芝歌如雷贯耳。
“我是上古之神,沧宫的主神,穆希。”
“……”
芝歌太过震惊,这两句话不断在心头闪过。
上古之神……
沧宫的主神?
就是这么短短两句话,她能听懂的,却只有那句“穆希”,这大概就是他的名字吧?
原来,他叫做穆希。
其他的什么上古之神,什么沧宫什么主神,对于她来说,全是陌生得不着边际的字眼。
她只默默地记住了,穆希这两个字。
更准确的说,是这个名字。
见芝歌持续愣神,穆希却维持着那个姿态,“你要不要,先换身衣服,咱们再来聊天?”
毕竟穿着一身带血的衣服。
她一定也不舒服吧。
“我……”
芝歌下意识望了一眼自己,看到自己拼命将两只手紧攥在一起,攥到骨节处隐隐发白。
两只拳头正在胸前微微颤抖着。
她已经竭力在克制了。
不然,一定是剧烈颤抖。
“这身白衣,你去试一试。出了门,会有两个仙婢带你去沐浴,你不必害怕。这里便是沧宫,是我的地盘,没人可以伤你分毫。”
穆希说出了这样一段话,口吻里不容置疑的坚定,蓦然叫他周身的气场多了几分压迫感。
可这股压迫感却不叫芝歌害怕。
她鼓足勇气,终于伸手接过他已举了大半天的白衣。
“可是……”
心知她的担心是为何,穆希淡淡一笑。
“你只要信我,就好。”
“……”
这样一句话,叫芝歌怔怔说不出话来,在他眸底,她恍惚看到了自己怔神的模样,是那样陌生而久违。
是啊,她连自己的模样都忘记了。
只能通过他的眸底,企图看清自己的模样,然而看着看着,那片幽深的眸底,转眼竟只剩下她遗落的心魄。
是的。
她将自己的心魄,遗失在了他的眸底。
这个名叫穆希的男子,他的眸底。
“谢谢你……”
她轻声开口道谢,怀中的白衣虽没什么分量,她却感到阵阵充实感,亦或是安全感,缓缓萦绕在心头,叫她望着眼前的男子,不禁心生感激。
“不必客气。”
穆希轻抬手臂,指着寝殿门口的方向。
“外面有人在等你。”
“好……”
芝歌相信自己置身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里有一个上古之神,神秘的,却叫她心安无比。
出了门,外面是光线幽暗的一道长廊。
的确有两个婢女在等她,见了她,甚至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这叫她不大适应。
“你们……不必客气。”
其中一个却再次鞠了一躬,轻声道:
“您跟我来。”
芝歌也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她在沐浴更衣的时候,彼时,穆希正坐在整个沧宫最高的殿顶,眺望着那片绚烂的星河。
星光为他沉闷的轮廓勾勒出一层光华。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仙婢的脚步声,以及那个女子的脚步声。
他吩咐过了,如果她愿意,便由仙婢带着她,来此处寻他。
她来了。
她身披一袭圣洁如雪的白衣,迈着动人而优美的步伐,款款而来,一头漆黑如墨的发丝披散开来,几近及膝的长度。
他知道,这在人类女子里面,算得上极长的发丝了。
早先她是一袭红衣,长发盘起。
如今一袭白裙,长发及膝,满身清冷的气息,叫她与初见时判若两人。
分明,是白衣更适合她。
他仍旧坐在殿顶上,只是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回眸淡淡一笑。
“你来了。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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