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异世篇2

第476章 异世篇2

她鼓足勇气走上去，在他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轻轻坐下。

小仙婢轻轻鞠了一躬，身影便蓦然消失不见了，那时的芝歌，注意力全然被头顶绚烂的星河吸引了去。

那么绚烂的星河，低低地垂落在夜幕中，仿佛触手可及。

她拼命忍住了自己伸手想去触摸的冲动。

因为那看起来一定很傻。

身旁的男子，与初见时并没什么两样。

仍是沉静得略显孤寂。

他的确是个活了太久的老神仙吧。

岁月不知疲惫地在他身上留下这般痕迹，孤寂得宛如天边高悬的月，沉稳得亦如伟岸的高山。

“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穆希询问她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忘记了。”

她如实回答，视野中仍是那绚烂的星河。

“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我身上为什么会带着别人的血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芝歌尽数倾吐。

“所以，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这是在哪，我总觉得，好像不是我平时生活的地方。”

“你来自人间。”

穆希淡淡一句话，终于叫芝歌不解地拾回视线。

“我来自……人间？”

仿佛人间这样一个字眼，她也全然忘记了背后的含义。

“那么……这到底是在哪？”

“你看到那片星河了么？”

穆希忽然抬手，芝歌顺势望去，顿觉漫天星光倒映在心头，泛着灼灼的光。

“这片星河，也是有名字的，叫做星河隙——你姑且可以理解为，这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星河彼岸便是你来的地方，我们称之为人间。”

“这样啊……”

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一段巨大的信息量，可她勉强可以消化。

“那星河这一边，这个世界，有没有名字呢？”

既然星河彼岸的世界，有名字——叫做人间，她认为，星河这一边，他们此刻置身的世界，一定也有名字吧？

那个男子唇角的笑意有些神秘。

“目前是没有名字的。因为这个世界，并没有来自星河彼岸的人，你是第一个。你身处故乡的时候，大概也不会给它，尤其是世界这样一个笼统的概念，特意取一个名字吧？”

芝歌有些狐疑地轻蹙眉头，想了半晌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说，这个世界目前并没有名字。

也是……

她想，那些像她一样来自星河彼岸的人们，大概也不会特意叫自己身处的世界为人间吧？

正恍惚愣神时，身畔的男子轻声又道：

“所以，既然你自星河彼岸而来，这里对于你来说便是陌生的世界，不如由你，给它取一个名字？”

听了这话，芝歌更加狐疑地蹙起了眉头。

回眸对上他温柔含笑的眸光。

“……我给这里，取个名字？”

她下意识，指着自己的脚下。

“不错。”

他轻轻点了点头，那满身沉稳的气息，在星光的辉映下，却有增无减，叫她如此心安。

“你想一个名字，以后，我们便可以这般称呼它。”

“我……一时也想不出来。”

芝歌似是轻叹了一声，“其实倒是有个名字，但是好像有点敷衍。”

“你说来听听？”

芝歌对上他仍是含笑的眸光，鼓足勇气开口：

“不如……就叫它异世？”

“异世？”

“是不是有点敷衍？”

他微薄的唇角溢出一阵轻笑声，伴着星光隐隐回荡，仿佛落在了她的心湖上，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不，很好的名字。”

他轻声，如是道。

“好，以后这里便是异世了。”

他重又眺望着那片星河，“星河隙有了名字，我们的世界也有了名字，这里是沧宫，也有名字。而我叫做穆希。那么接下来，你想不想寻回你的名字呢？”

“寻回……我的名字？”

“不错。你肯定也是有名字的，只是暂时忘记了，不过，我有办法可以帮你寻回，连同你过往的记忆，一并寻回。”

“……真的么？”她有些不敢置信。

可是……

既然这里是异世。

既然这个男子是上古之神……

他肯定有着天大的本领吧？

她信了。

“好，我信你。”她的眸光满是坚定。

这句话，仿佛是在回应，他将那袭白衣递给她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只要她信他，便好。

而她，选择信。

义无反顾地信。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她在他眸底，再一次看到自己遗落的心魄。

她何止是信他。

这份信任中，似乎还掺着旁的情愫。

“穆希……谢谢你。”

“不必客气，不过……”

他忽然话锋一转，叫她悄然紧张起来，只听他轻声提醒道：

“你醒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旁人的血迹，也许你的回忆并不是多么美好，或许忘了也好。”

“不……我想寻回，我会做好准备的。”

在她昏迷以前……

一定曾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可是……她不怕。

身边有这个男子，她觉得不论发生了什么，似乎都没那么可怕了。

“好。你信我就好。”

他轻轻提起手臂来，随即“啪”得一声，他优雅地打了一声响指，自指尖竟幽然冒出一抹火花。

是的，火花。

而且竟是天蓝色的火花。

他温柔的嗓音伴着这抹澄澈的火光漫延开来，仿佛是火光的温热，染上他的声线，宛如一阵暖雾轻轻包裹着她。

就是这份温暖，叫她心头徘徊的最后一丝迷茫与仓皇，荡然无存。

“这是冥火。”

他口中这所谓的冥火，转眼间，已顺着他的指缝，在他手掌心燃烧成一团，如此炽烈地跳跃着，映得她眸底一片灼灼的光。

并不刺目的火光。

是浅浅的天蓝色。

只听又是“啪”得一声，他再次打了一枚响指。另一只手掌心，蓦然竟出现一抹红色的衣角。

她微微吃了一惊。

“这是你的衣角。”

是的，只有一抹衣角。

芝歌恍惚想起早先沐浴完要更衣的时候，其中一个小仙婢的确问过她，这件沾血的衣服她还要不要。

她摇了摇头说不要了。

小仙婢追问了一句，可不可以只留下一抹衣角，她当时觉得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如今才明白，原来这抹衣角，是这个男子吩咐的么？

似乎另有用处。

“这是焚梦术——焚烧了你的衣角，烟雾可伴你入梦，你便能从梦中寻回记忆。”

他的嗓音，他掩映在火光后的面孔，他熠熠生辉的眸光，他掌心中那抹萦绕的火花，火花攀附着那抹衣角，袅袅而起的浅蓝色烟雾，再萦绕着星光，影影绰绰地回荡在她的眼前，这一切都叫她如痴如醉。

就是那一刻。

她忽然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个由她取了名字的世界，产生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仿佛，她生来属于这里。

这里才是她的故乡。

当她进入梦里，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地方，只觉恍若隔世，仿佛那里才是全然陌生的时空。

是啊，已经回不去的地方……

亦或是，不愿再回去的地方，于她而言，已经是隔世了。

那道绚丽的星河抹去她全部的记忆，或许正是命运的安排，她理应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一生。

往昔那些残破的回忆，她理应忘记。

她从梦中醒来，记起自己的名字，叫做芝歌，曾是荣安城著名的歌姬，是在逃命的时候，不小心穿越而来。

这场梦，看作一场道别。

她挥别了往昔的一切，梦醒后，在这个全新的时空，开始了后半生。

而后半生，往后余生……

都有那个男子相伴。

那个名叫穆希的男子啊。

他给了她圆满的后半生。

虽然短暂，却圆满。

听闻她是歌姬，那一晚穆希与她讲起另一位上古之神。

据说是精通乐理之神，名叫虚皇。

虚皇一生与音乐作伴，终身未娶，看似寂寥的一生，最终却以羽化圆满结束。他有一位得意的女传人。

也是唯一一个传人。

也是一个上古之神。

大家都唤其神女安，自暗夜而生，命定无姻缘，一生也注定寂寥，所以当初才会拜在虚皇门下吧，这寂寥的一生，若有音乐作伴，倒也算不上太过凄凉。

神女安声名赫赫，琴艺一绝——

为人却低调神秘。

想叫她来献奏，难比登天。

可是那一日，她懒洋洋从床上醒来，他坐在床畔，神采奕奕道：“如果可以，我多想能将她请来，在你的生辰宴上，为你献奏一曲。她抚琴，你献唱……”

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

仿佛捧着全世界。

“歌儿。”

彼时，她已怀有身孕，已三个月。

他似是轻叹了一声，难免失落道：

“只可惜……她已尸骨无存了。”

就是那段时间，魔神渐渊遣散了玄阳宫众弟子，他与神女留在玄阳宫相守。

可惜好景不长。

命定没有姻缘的神女安，与渐渊之间不过一场妄念。

她化身玄阳宫的青晔，最终只徒留一抹青色的衣角，在祷过山上一跃而下，留给魔神渐渊只剩无尽的寂寥。

没过多久，魔神渐渊在祷过山附近，建了一座高耸入云的魔塔。

他将自己的坐骑，那条上古魔龙暗卿，封印其中。

然后，他在魔塔中，灰飞烟灭。

不论是神女安，后来的玄阳宫的青晔，还是魔神渐渊，如今都已不在了。穆希成了整个异世，最后一个上古之神。

而这个神，如今已有了后裔。

是个人神混血。

一个命定要成为传奇的人。

芝歌斜倚在床榻上，含笑的双眸，那般温柔地凝视着他，“我相信，或许她在另一个时空，也活得好好的吧。就像我一样。”

他墨眸轻抬，将她倾世的笑容尽收眼底。

“就像我在人间，也早已无人问津了吧，我在人间也已经尸骨无存了，可是，我却在另一个时空，在这个美丽的世界，活得好好的。对么？”

说着，她轻轻又躺了回去。

“活得很好……”

她轻声呢喃了一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阿希，我困了。想再睡一会儿。”

“好。”

他轻轻点了点头，俯身在她额前落下温柔的一吻。

“你睡吧。”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沉沉入睡。

自从怀了身孕，愈发地嗜睡。

这个身孕，一怀便是一年。

不是普通的人类孩子，普通的女子怀胎十月便会分娩，可是芝歌怀了一年，仍未有分娩的迹象。

穆希经常笑称，这一定是个磨人的孩子。

他也未曾想过，有一天笑称会落定成为残酷的现实。

那一天——

平常得叫他日后回想，竟都记不清究竟是晴天还是阴天，那一天的阳光是否灿烂，天空是否湛蓝。

他只记得痛失所爱的自己，撕心裂肺地咆哮着，质问那一日陪她散步的所有仙婢，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忽然摔了一跤。

只是摔了一跤……

又怎么可能流产。

她躺在床上，鲜血浸透了大片床单。

红得夺目，红得妖冶。

竟叫他想起初遇之时，她躺在遍地雪绽中，也是身着红衣，宛如整个身子都浸透了鲜血。

如今，这一幕成为现实。

她也成了浑身浴血的一个人。

而他曾经说过，他见过许多人浑身浴血，早已见怪不怪，可是见她躺在血泊中，他却觉得胆战心惊，竟浑身都在颤抖。

“穆希大神……”

身后几个小仙婢战战兢兢地轻唤他，他拼命克制着自己，只是从隐隐泛白的唇角，溢出肃杀的一句话：

“都给我出去。”

“是……”

一行人恭敬地退下，转眼只剩他与床上女子二人。

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他们初遇之时，也是在这里。

也只有他们二人。

床上的女子拼尽全力握住了他的手，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孔，拼命挤出一抹笑意，咬紧牙关道：

“不……阿希，你叫人来，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她没事，她还好好的，我要平安生下她……”

男子再忍不住，蓦地红了眼眶。

“如果你不在了……”

“不……你快去叫人。”

他们的孩子还没有出世，而她能够感受到，她腹中的小生命，还在。她拼上性命，也要将她平安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这个世界，是这样美丽。

她一定要将她带过来。

好好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歌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