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一七零：水缸

第167章 一七零：水缸

“小皇子速去速回，墨玉一定会好好照顾知月姑娘的。”

萧玉珏答：“我可能会花很长时间，就像跪朝阳殿那样。”

墨玉以为他的意思是要去请求皇后把凝妃从劳役间放出来，但她没有看见萧玉珏眼底的一抹决绝。

萧玉珏不舍的再往床边看了看，对墨玉道：“给小姑姑换一件丫鬟的衣服，把她带到你房里去。”说完转身就走。

墨玉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能照做，遥看萧玉珏的背影仿佛慢慢变得高大了。

沉霜殿到凤仪殿的路他走过无数次，昨天，他以全速冲过，今天，他慢慢走，一脚一个砖尽量放缓速度，眼睛随时观望四周，遇到有人迅速找个地方躲起来，力求他的行径不被人知晓。

大红色的宫墙包围道路，幸好沿路是防止涝灾的积水缸，才有他可以躲藏的地方。他必须要在圣旨下达之前把这件事了解，才能放心的离开皇宫。

以小姑姑的聪慧，只要他确定母妃在皇后宫里，她就一定能把母妃救出来，到那时候自己也能安心去佛庵了。

他躲在积水缸里，听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里又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只要母亲和小姑姑过得好，他又有什么所谓呢。

外面没有声响，他探出头确保没有人，迅速爬出水缸，袖笼里兜满水也顾不得拧干，看好四下无人再去往下一个水缸。

也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他技艺高超，从沉霜殿到凤仪殿没有被一个人发现，昨晚的积水还未完全褪去，就算他从缸子里带出水也没人发现，造化弄人，一切都是天意，故事还在继续。

终于到凤仪殿，他没有踏进去，而是悄悄溜进了积水缸，静静等待夜幕降临。

日头正高，这意味着要等到合适的时间，至少需要在水里面泡四个时辰，这四个时辰没有吃的，喝的只有身下的雨水。

他蹲下身子，让水淹过胸口到下巴，轻轻一吸，涩涩的雨水灌进嘴里。这样燥热的天气能躲在积水缸里散凉也挺好的。

与此同时，墨玉按照萧玉珏的要求做好所有事情，刚安顿好朝阳殿就来人了，为首的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老太监是出了名的硬壳子，除了皇帝任何人都撬不开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那一副既不得罪人，又显得不亲近的表情。怪异的是，老太监一进门，眼底就满是厌恶和嫌弃。

“皇子萧玉珏接旨。”太监阴阳怪气，仿佛那三个字很难启齿。

“公公，小皇子不在沉霜殿，”墨玉是个聪明的，替萧玉珏打掩护：“若公公不信可以派人在沉霜殿搜查。”她暗喜，幸好小皇子提前去了凤仪殿，不然撞上他们只能被扣住。

老太监看墨玉的眼神也知道她没有说谎，如果小皇子不在这儿那又在哪儿呢，他捏紧手里的圣旨，这圣旨今天必须发出去。

在沉霜殿站了一小会儿无果，老太监带着人出去，墨玉悄悄跟出去发现他们往皇后宫里赶去。

“糟了！”她心一紧。如果他们在皇后宫里发现萧玉珏，圣旨照样发的出去，一旦接了圣旨就必须去佛庵，哪怕后来皇帝心软，为了‘君无戏言’几个字，萧玉珏还是要在佛庵待一段时间。

墨玉思来想去，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她跟在传旨队伍最后，悄悄的一起去凤仪殿。

再说萧玉珏，一直躲在积水缸里，来来往往许多人都没有发现他，泡了大概半个时辰，困意逐渐袭来，可这个时候不能睡，他轻轻移动前臂到大腿根，猛地掐下去，突然一个激灵，困意全无。

正巧在他清醒的时候，老太监带着一队人来到凤仪殿，萧玉珏怕被人发现，深吸一口气沉进水里，直到听见通报，太监一行人进去了才得以缓一口气。

和萧玉珏一样，墨玉害怕被人发现，悄悄躲在积水缸后面，静待事情的发展。

她靠近水缸的时候轻触缸壁，里面的萧玉珏感受到外面有人，缓缓地将身体再往下沉直至水刚好淹到鼻孔。

皇帝信任老太监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一到凤仪殿，丫头就向皇后通报。

老太监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珏皇子是否到凤仪殿里求娘娘开恩了？”

“没有。”皇后答。

事情出乎老太监的意料，凝贵妃与皇后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时候感情还不错，皇后大发雷霆发配凝贵妃定是有其道理的，这并不代表皇后就是个滥用私权的人，萧玉珏如果知道这一点一定会来凤仪殿请罪。不过事情好像不像他想的那样。

“奴才叨扰了。”老太监收好圣旨正要离开。

“公公留步，本宫想问问公公，听闻昨日珏儿大闹朝阳殿，是否有此事？”

老太监点头道：“确有其事，郑美人还因此受连累被一颗火球击中不幸身亡了。”

皇后惊讶的张大嘴巴：“怎么会这样？本宫一点消息都没有。”

“娘娘当然不知道，陛下封锁了消息，昨夜朝阳殿的事情不准外露，这不，为了惩罚珏皇子，奴才特意带来圣旨，就想看看珏皇子是不是在这儿。”

皇后一脸愁绪：“公公，珏儿还是个孩子，他如何诋毁本宫，本宫都不计较，还请公公替本宫带个话，让陛下网开一面。”

“嗯。”老太监点点头，眼里不由地冒出一些赞许，皇后如此贤德，凝贵妃一定是做了很大的错事才惹她生气的，做错事就该罚。

老太监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打算去太后宫里看看，太后是最见不得打打杀杀的，更何况是自己的孙子，萧玉珏要躲也只能躲去那儿。

老太监刚走，那个男子从屏风后走出来，拉住皇后的手腕儿：“你怎么还替他求情？”他表妹昨日才被雷火砸死，如果可以，他希望萧玉珏被碎尸万段。

“你以为我想？这不是彰显贤德吗。”

她与侍卫通奸的事情被百里凝撞破，与其落一个诛九族的罪名，不如拿百里凝当挡箭牌，对外说是发配她到劳役间，只有凤仪殿的人才知道凝贵妃到底在哪儿。反正他们已经买通劳役间的管事，过几天发个消息说凝贵妃不堪劳役自杀了，一切就烟消云散，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其实皇后全然知道昨晚上朝阳殿的事情，老太监手里拿的圣旨的内容她也知道，所谓天遂人愿，那颗火球正好落在郑美人头上。在外人看来只是一次天灾，而在皇帝和当场的丫鬟太监看来，那颗绕着萧玉珏滚动几圈，最后落到郑美人头上的火球是被人注入了巫术的，而这一切都源自于萧玉珏。

“所以现在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不让萧玉珏给东炽通风报信，等他去了佛庵一切就结束了。”

“呵，”男人轻蔑一笑：“你不是和她挺要好的吗，怎么现在这么心狠手辣？”

皇后扭动下巴，斜看男人，她不喜欢床榻之伴竟然说自己心狠手辣。“深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心狠手辣，只有成功和失败。”

男人挑眉，一本正经的点头：“确实确实，不过有你的庇护，深宫又如何，一点儿都不可怕。”说着，他的手攀上皇后的肩膀，脸一点一点凑过去。

“哼哼！”皇后的贴身丫头咳嗽两声，男人立刻停止动作，怒骂：“做什么！没看着我和你主子办正事儿吗！”

丫头不喜欢那个男人，但主子喜欢她只好作罢，不知不觉担起两人岗哨的职责，她道：“总管太监刚走，娘娘还是小心为好。”

“不碍事。”皇后顺势倒在男人怀里，拉拉扯扯朝寝殿里走去，只留下一个无奈的丫头在一旁叹气。

话说墨玉，她在积水缸旁边等着，突然听到水缸发出咕噜的声音，好奇心使然她直起身子探头过去。

萧玉珏在水缸里待太久了，身体越发疲倦，双脚无力支撑身体，不知不觉往下滑落一寸，刚好淹没到鼻子，他忍不住出了口气，竟然把水吹响了。

水花刚出来发出咕噜的声音，他后背像是被插进一柄剑，从头凉到尾，眼看外面的人探过来，他就快要暴露！

突然凤仪殿大门开，老太监出来，将墨玉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仔细看，他手里还原封不动的拿着那张圣旨。看来老太监没有找到小皇子。她蹙眉，小皇子不是来了皇后宫里吗，怎么老太监没有找到他？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皇后在庇护萧玉珏。

思及此墨玉笑了，皇后还是念旧情的，她能帮着小皇子瞒过老太监，说明小皇子的求情有效果，如此一来，娘娘虽然冒犯了她，皇后应该也不会下狠手，要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会过去了。

白紧张了这么久，墨玉终于舒了一口气，哪儿还管什么咕噜的水泡，她高兴地返回沉霜殿，打算做点好吃的，等娘娘从劳役间回来好好替她补补身子。

墨玉终究还是未看见积水缸里蛰伏着的萧玉珏。

老太监带着人去太后宫里，认定会在那儿找到萧玉珏，可是一进太后宫门，通报的嬷嬷就告诉他珏皇子没有来过，老太监不信，笃定太后在包庇，老嬷嬷没话说，双手一摊道一句：“公公随便搜。”

太后的宫里可不是谁都能搜的，就算他深受皇帝喜爱，也不敢在老祖宗头上造次。老太监主动下跪谢罪，带着一众人又无功而返。

“奇了怪了。”老太监有点受挫，他接受不了和一个小孩子玩儿躲猫猫还输了的事实。

“公公。”一个小太监道：“其实奴才觉得小皇子就在太后宫里，不如向陛下请一道圣旨，您好搜查。”

老太监醍醐灌顶：“嗯！说的极是！”他拍拍小太监的脑袋，带着众人又超朝阳殿去，一来二去的折腾，等找到皇帝请旨已经接近酉时。

太监照实说，也一并传达了皇后的意思，哪知道皇帝大怒：“谁都不准求情！务必找到他然后送去佛庵，等凝贵妃服役完，也一并发配到佛俺去！”

自昨晚开始，只要一闲下来，皇帝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团雷火，燃烧着烈焰悬挂在他的头顶，好像随时都会坠下来，只要他一闭眼，脑门就热的发慌，完全就是雷火在炙烤。

他亲眼目睹郑美人被烧成黑炭，对雷火有深深的恐惧，皇帝坚信将萧玉珏送去佛庵赎罪就能解除他头顶的那棵雷火，还他一片清静。

但他不知道，那颗雷火将伴随他一生，以至于后来南介皇帝身未死，意已尽，不过花甲之年就退位给萧玉承，当然，这是后话了。

皇帝给了老太监手谕，要求他务必立刻找到萧玉珏，一旦找到，马不停蹄送去佛庵。

老太监得令，带着原班人马前去太后宫中，结果可想而知，没有就是没有，难道因为人多就能翻出花来？

老太监和嬷嬷僵持不下，一个说在，一个说不在，太后看着他们争论也不发话，老太监更加笃定萧玉珏藏在这里，干脆死耗着，他不信萧玉珏不出来，于是这一等就又是三个时辰。

夜色降临，南介皇宫就太后宫里热闹得很，皇帝久久等不到消息，干脆起驾太后宫中，出了这等事皇后身为中宫之主当然也是要去的，凤仪殿顿时灭掉一半的灯。

萧玉珏一直蹲守在水缸里，等周围没有声音才慢慢探出头，晚上气温骤降，他的身体已经被凉水冻得僵硬，光探头的动作都做的无比艰难。

四下已经无人，他双手撑着缸沿，用手臂的力量撑起上半身，下半身如多余的一般，拉拽着身体向下落。他尝试动动脚，结果身体上好像没有脚这个东西，任他怎么支配，脚还是纹丝不动。

蹲了几个时辰，再加上凉水泡着，双腿僵硬麻木在正常不过。

萧玉珏瘦弱的双臂撑着身体，让双腿借重力打直，等待它恢复知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