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一九五：仙女

第191章 一九五：仙女

我走到篱笆前，与她隔一个院子相望，她的样子和脑海里的一个人重叠，我低声道：“墨玉。”声音小到百里枭和她都没有听见。

百里枭知道周围没有其他人，但也不放心我靠太近，他上前耳语：“怎么回事？”

我也没想到小木屋里还有人，而且那个人是墨玉。

自当年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没想到再见时，她已经成了一个丰腴的妇女，虽然身体丰满，妥妥的妇女形象，但身段里内涵的优雅经过几年宫廷里的沉淀，始终无法改变的。

“百里枭，我认识她，不用担心。”安抚好他，我推开篱笆门，像很熟悉这个地方一样快速走过去，墨玉的手握紧盆沿，警惕的往后退一步。

“墨玉，不用担心，我是……”

哐啷————水盆落到地上，水溅了一地打湿她的裙子。

墨玉瞪大眼睛，双手颤抖着，发黄的眼睛落出一颗浊泪，她身体瘫软，双腿不受控制软下，斜靠着活动门慢慢跪下：“知月小姐，知月小姐！”

我顶着一张陌生的脸，没想到她竟然相信了，内心稍微有些雀跃。转过身朝百里枭招手示意他可以过去。

墨玉跪在地板上，双肩不停的耸动，我跨两步上台阶将她扶起，笑道：“墨玉，你相信我的话？”

她攀着我的手顺势起身，道：“姑娘的眼睛未变。”

墨玉警惕的看了看百里枭，又看了看我，收拾好门口的水盆做出请的姿势：“姑娘，公子，请进吧。”

小木屋内部的格局确实和小林轩不一样，应该说是大相径庭，这也验证了萧玉珏只模仿了我那副画的表面。小木屋的空间很大，里面却很空，入眼满屋全是地板，一张单人床放在主卧角落里，正中是一张原木桌子，跨过一扇门是厨房，巨大的碗柜里只放了三只碗。所以这里应该只有墨玉一个人住。

虽然暂时得到了安宁，但要先做打算才行，我开门见山，接过墨玉递来的茶水就拉她一起坐下，将所有的事情说了一遍……

“墨玉，萧玉珏现在在追杀我，我希望能在这里躲藏一段时间。”

墨玉一脸懵：“珏儿怎么会追杀姑娘？你不是他的小姑姑吗，怎么你没有告诉他真相？”

我答：“不，我不敢跟他说自己的真实身份，怕他接受不了，现在我是以温知月养女的身份活着。”

墨玉又道：“就算是这样，珏儿也不可能追杀知月姑娘的养女啊。”她顿了顿看向百里枭，突然裂开嘴笑：“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我抓了抓脑袋：“墨玉，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你相信，这种事情我连萧玉珏都不敢说，怕他觉得遇到了疯子手起刀落我脑袋就搬家了，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接受的？”

她道：“那日，我刚到佛庵山脚，就看见悬崖上翩翩飘下一件白衣，仔细看，却发现原来那是一个人。悬崖很高，她落了很久，我丢开身上的行李追过去，却看见一朵云从她的身下腾起，发出七彩的光像仙女一样，白衣，黑发都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在悬崖间贯出一道银光，最后那一瞬间，我看清了仙女的脸，她就是你。”

墨玉微微抬头，眼神迷离回忆过去，她又继续道：“仙女嘛，不死不灭，我看见姑娘自然不会惊讶。”

原来当年我跳崖的时候墨玉在场，怪不得她能接受了，不过她不是在煖城照顾百里凝吗，怎么会去边界的佛庵？

疑问总是要解决才好，我如是问了。

“煖城不需要墨玉了，自然就去找姑娘和小皇子。”她苦涩一笑，手指搅动得越快。

照她的意思，百里凝应该在我跳崖前去世了。她被做成人彘，，流血过多，细菌感染，万念俱灰，哪一个都是要命的，她死去其实并不惊讶。

我舒一口气：“那就好，我走了之后，还好有你照顾珏儿。”

墨玉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说，考虑下又将话咽下去，双脚也开始不安的抖动。

“怎么回事？”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墨玉压住喉咙不然自己发声，但她滚动的眼珠明明是想表达什么，可她还是坚持道：“没没什么。”

“快告诉我。”

她的眉毛皱成八字，唇线涌动，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语气吓了我一跳。

“姑娘！你为什么要跳崖！我上了山，那些姑子不让我见小皇子，他们把他关进小黑屋里，整整一个月！想起来了就给他一点吃的，想不起来就什么都没有！他们不让我见小皇子，也不让我带他走，那些魔鬼将我赶下山，他们说：‘刚走一个又来一个，你有钱吗！’，姑娘你知道吗，那些姑子知道你们的身份，但是不知者不罪，他们为了躲避罪名，折磨小皇子，把他当狗一样，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

墨玉说到激动处，丰满的身体簌地站起，身上的脂肪抖动：“姑娘，你为什么要跳崖？你知道小皇子受了多少罪吗？他卖草药，卖了好多年……我看着……都心疼啊……”

墨玉边说边落泪，声音断断续续表达不请，但是大概能听懂，当日她太过着急，丢下多的行李只带了几件衣服上山，佛庵的姑子知道她的来意，坚决不放萧玉珏，还将她赶下山，直到一个月后萧玉珏被放出小黑屋已经没了人形，身上全是排泄物，只有手里紧握的一个锦囊还干干净净。

后来墨玉在山下落脚，时不时接萧玉珏去住，但前提是给佛庵钱，如果不给就不允许萧玉珏下山。

原来那些姑子说的不知道萧玉珏的真实身份是假的，他们遵照上面人的意思，可以不把萧玉珏当人看，随便折磨，但是不能死也不能逃。

“珏儿心疼我，看我拿不出钱，就日日上山采草药，好多次摔下山，身上沾满了勾刺，蛇虫鼠蚁都遇到过，可是他没有叫苦，攒的钱一半交给佛庵，一半给我……”

墨玉的情感已经达到巅峰，她闪着空洞的眸子，脖子一甩瞪着眼睛看我：“知月姑娘，你为什么要走？你是仙女，长生不老，可以随时变换面容，珏儿在你的生命中也许不算什么，但你，是他的一切啊。”

被她的目光扫视，我后背一凉，胸口不自觉抽动，朝百里枭投去求助的目光，他蹙紧眉头，道：“当时知月处于油尽灯枯的时候，需要回去疗伤，不然会死，等她疗好伤，你知道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百里枭一本正经的说胡话，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不过墨玉还真的信了：“当真？那知月姑娘这次回来，是去看珏儿的吗？”她掂着不知该放哪儿的双手：“那，那为什么珏儿要追杀你？”

“因为……我现在是南介皇后岑苗苗……”

墨玉大跌眼镜：“你到底有几个身份啊。”她垂头轻笑，嘴角刚扬起：“什么！你是南介皇后！珏儿为什么会追杀自己的皇后？”

我指了指身边的人：“喏，这就是答案。”

我又道：“在嫁给他之前，我已经和百里枭成亲，有了一个孩子，所以不能跟萧玉珏在一起，而且你也知道，我陪伴了他的童年，就算现在我们年龄相当，也不可能在一起。”

墨玉咬着唇，她知道当年萧玉珏因为温知月的离开受了多大的打击，这么多年，他时时都想着温知月，那种痴迷，到了将她当做替身的地步。

温知月喜欢竹笋，萧玉珏每次来小林轩都会带竹笋，温知月叫他珏儿，萧玉珏就乞求她也那样叫，就连这座房子，取名那天萧玉珏一脸不可名状的笑，一口定下小林轩三个字。

但是这些，墨玉都不会说，只放在心里做一辈子的秘密。

“知月姑娘，珏儿真的很喜欢你，墨玉求你务必……”他看了看百里枭，道：“求你务必不要伤害他。”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萧玉珏受不受到伤害取决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百里枭补充：“萧玉珏正打算攻打其他三个国家，如果你希望他安好，请劝阻他。”

这个话题转移的好啊，我趁热打铁：“对，萧玉珏好不容易有了安稳的生活，那可不能让他胡来啊。”

墨玉苦笑：“我管得了他就好喽，珏儿就是个犟脾气，当年在朝阳殿跪一夜是那样，硬生生背着贵妃出城也是那样，攻进皇宫，把萧玉承做成人彘，还让我去看，问像不像，桩桩件件，你觉得他回得了头吗？”

我诧异了，没想到还有这些事情，萧玉珏的经历比我想的还要黑暗。

“好吧，那我不逼你了，但希望你能暂时收留我们，等过了这阵子，我们再离开。”

墨玉一边点头，一边道：“可以，但是珏儿经常来小林轩，那个时候，你们要自行寻找对策。”

我答：“可以。呃，你刚刚说的这座房子是叫小林轩对吗。”

墨玉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描述的愠色，语气生硬：“怎么，你不知道这座房子是为了什么而修建的吗？”

话刚出，墨玉就后悔了，她提醒了自己，这座珍爱的房子，那个珍爱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她垂目，一个自私的想法冒出。

“我一定确保你平安，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永远不要见珏儿，他再也承受不起分离了。”

“好，我答应你。”求之不得……

许是很久没有人和她说话了，墨玉突然一改严肃，脸上的表情温和起来，她道：“要我是你啊，也不愿意待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真的过怕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就像一场赌博，输了，就是全部搭进去。”

我点头同意，这应该就是她安于小林轩，而不愿意回那个被血铺满的皇宫的原因。

原本墨玉对百里枭是很反感的，不知为何她突然态度大变，客客气气站起，道：“这位公子，还有知月姑娘，你们想吃点什么？”

我看了看百里枭，然后答：“随便就好。”

墨玉安顿好我们，自己往厨房去。

看她走远了，百里枭问：“她会不会出卖我们？”

我答：“现在萧玉珏忙于追捕，暂时不会到小林轩，等他反应过来，就算墨玉泄露了，我们也有机会逃走。”抓住他的手臂戏谑道：“你觉得萧玉珏为了对付你，能出多少兵？”

百里枭秒懂我的意思，这段时间萧玉珏在外追查，查不到结果，要么以为我们已经逃出南介，收兵罢休，这样自然皆大欢喜，要么想到凌安王府，他集结所有兵力来抓人之时，就是我们逃走之日。

“按照上次出兵的数量来看，基本上有八成。”

“哟！”我打趣他：“萧玉珏还真看得起你啊。”

百里枭不说话，抿唇伸手刮我的鼻子。

厨房外两人的互动全被墨玉看在眼里，她握紧手里的锅铲，脑海里一遍遍的浮现从那个黢黑的小黑屋里爬出的孩子，那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可爱的孩子，他原本可以保持善心，都怪命运不公平，一次又一次的让他遭受劫难。

从十二岁开始，萧玉珏一直过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生活，墨玉不明白，最艰苦的日子是她陪萧玉珏过的，为什么现在萧玉珏还是心心念念着别人。

虽然她一直生活在竹林里，但是外面的一些事情还是听说了的，当今南介皇后原是东炽玄王妃，也是百果庄岑副使，阴差阳错嫁到南介，从一开始她就不同意这门婚事，怎奈拗不过萧玉珏，且她做为一个下人也说不上什么话，不能越界消磨萧玉珏的好感。

总之，不管是知道岑苗苗是温知月之前还是之后，她都是反感的。

“你是仙女，长生不老，就好好的陪着你的玄王吧，千万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珏儿，不要再让他经历生离死别！”墨玉手里的菜刀越剁越快，直至嵌入到菜板里。

“呼，”她舒一口气：“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一辈子陪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