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一九九：囚犯

第195章 一九九：囚犯

再一次站上那个地方，寒风起，吹起衣裙，身上的衣服还是南介的纱衣，不由地感受到一阵凉意，我转过头对百里枭微微一笑。

云殇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以为我要跳崖，几乎要冲过来时被百里枭拦住。

“让她在那里站站。”百里枭知道我是在怀念，但他不知道内容是什么。

“百里枭！”我叫他：“温知月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他心头一颤，缓缓地走到悬崖边，脚尖伸出去，下面的云雾腾绕，没过双腿，深不见底的奶白色晚雾，被落日的余晖照射，金光穿刺，脚尖若隐若现，回旋的山风撩起衣边，飞舞着，咆哮着，在山峰之间来回撞击，发出鬼魅呼号般的声音。

百里枭不知道温知月长成什么样子，他的脑海里满是我在跳崖的场景。这样一个年轻，瘦弱的女子，是怎么克服粉身碎骨的障碍，毅然跳下去的！

百里枭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对于苗儿来说，他只是生命中的一年，十四年和一年，她选择了一年。

“苗儿，谢谢你丢弃了十四年而选择了我。”百里枭没有正对我，而是对着望不着边的山谷说。

“百里枭，我也谢谢你的日夜兼程。”我转向他，看着他消瘦的脸庞。从沉霜殿第一见，我就发觉他瘦了很多，合计时间来看，百里枭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往返了石聚壕和煖城，这是怎样的毅力？石聚壕一战，我在南介军队里远远地看他，那时候的百里枭也没有这么瘦过。

云殇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十四年，日夜兼程？王爷和王妃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我俩惺惺相惜他不好多问，一个人默默的站在远处。

感慨了一阵，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告诉百里枭道：“上一次你在石聚壕与萧玉珏对战，有没有觉得他的兵力有什么问题？”

百里枭想了一下，道：“那支军队很弱，和他的私兵比起来相差甚远。”

我道：“因为那支军队是他偷的。为的就是激起群臣愤怒，丧失民心，坐实纨绔子弟的罪名，让怀疑他有不轨之心的萧玉承安心。”

萧玉珏府里的财力一直是个未解之谜，虽然让他在灾年暂时‘失去民心’，但终究露了财，萧玉承也不是傻子，计算这些年给萧玉珏发的俸禄和赏赐，完全对不上号，那个时候开始怀疑他。

萧玉珏为了让萧玉承没有防备，偷兵开战。抢酒一事只是附带的想要挑拨东炽和百果庄的关系，最主要还是打消萧玉承的疑虑，方便他后来在宫里部署自己的私兵。

“我记得他当时说：‘你猜这些人什么时候能被杀完。’，所以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探你的兵力。他上一次选择在炎热的日子出兵，那时候并没有打算杀你，几次刺杀也仅是试探。但这次不一样，一个月后是温知月的忌日，他要来真的。”

百里枭道：“我猜到了，他这次动用的军队是那批私兵。”他蹙眉问：“苗儿你可知道萧玉珏私兵的数量？”

“在宫里的那段时间，听丫头们吹捧萧玉珏，他的私兵大概有十万人。”我不解道：“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整整十万，是从哪儿来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百里枭解释：“我猜他的军队和黑甲军性质差不多，不效忠国家，只效忠个人，直接从个人那儿拿钱。”他顿了顿，觉得这话有点大逆不道，又补充：“不过黑甲军是有编制的，每个人有军籍，拿我的钱，做东炽的事，至于他的军队，应该都是一些身份透明的人，至于是从哪儿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听他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几个字，我不由得扶额叹了口气。这句话我给百里枭和萧玉珏都说过，没想到最后，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因为这句话受了多大的罪啊！

“黑甲军有多少人？能与之抗衡吗？”

百里枭道：“一共十万，但是，留了一万人在钺城，石聚壕只有九万。”他皱着眉头：“人数不是大问题，重要的是质量，黑甲军来边境已有数月，粮食和水都不充裕了。”

黑甲军虽然号称铁打的，但始终是血肉之躯，没吃没喝没有衣物抵御严寒，拿什么跟南介军队抗衡？不仅人数不够，连物资都不够，这可让人犯难了。

“百里枭，我让人修书一封给白墨，让他从百果庄输送粮草过来，再带一万青壮年。”

百里枭倏地转过头：“不行！百果庄好不容易回归正轨，现在应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不能再动用你的人了。”

我答：“西湪小舍主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百果庄现在还拿得出人，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全庄的人，如果萧玉珏赢了，他会放过百果庄？”

百里枭犹豫了，他知道萧玉珏的野心不止那么多，连母亲的母国都能攻打，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抢占百果庄是迟早的事。

在他犹豫的时候，我唤来云殇，叮嘱几句就让他下去编写书信，然后必须快马加鞭赶去百果庄：“记住，要亲自见到白墨。”

我催促着不知所以的云殇，没有给他和百里枭交流的机会，一脚踹过去将他踢回军营，临走时一句话也没说，他没办法，只能按照我的意思做。

不想让百里枭吃醋，从一开始告诉他缘由，我就简单略过和萧玉珏的关系，他不知道萧玉珏到底有多粘温知月，趴在肚子上睡觉这些事更不敢说，如果他知道这些，就不会相信我说的那句话了。

百果庄名义上是温知月建立我继承的，就算萧玉珏铲平凰羽大陆也不会动百果庄分毫，之所以出兵，全是为了百里枭。一场战争，仅一个马蹄钉都能决定胜负，整整一万人，可能就是获胜的关键。

“我一直信奉不战而屈人之兵，发动战争是下下策。”看他还没有缓过来，我道：“放心，本庄主会理性解决这件事，尽量减少流血。”

百里枭已经愣了很久，突然回过神，他的脸拧巴着，道：“苗儿，你还是没有明白我为什么不希望百果庄出兵。”

我噘嘴：“你以为我傻吗？你不喜欢战争，不喜欢鲜血，但这些是不可避免的，不想让百果庄参与进来，是因为那是凰羽大陆上唯一一片没有战争的净土吧。”

“不是。”他斩钉截铁：“或许以前的我会这样想，但现在，我只希望你的家能平和安定。”

“百里枭！”我跳起来给他头上一记暴栗：“是我们的家！次战胜了，我们的家才能平和安定。”

这句话好像疏通了他的神经，百里枭突然释然了，他挺起胸膛发出雄厚的声音：“苗儿，此战我一定保证，尽量完保百果庄人，你做督战军师，我事事都听你的！”他将我拉离悬崖：“先给你大概说说战况。”

退回烟雾缭绕的悬崖边，脚底软绵绵的触感逐渐变得坚硬，我仿佛离开的是自己的记忆，退一步，脑海里浮现着那日街道上一片片飞落的花瓣，退一步，皇宫里奢侈的生活，再退一步，佛庵后山植被疏松的空地上，一棵百年老树伸懒腰的时候一不小心将树根留在地面忘记收回，拱起的树根正好够一个人坐。一个拿着书仔细朗读的孩童坐在树根上，看一遍书，聚精会神仰头默背一遍。

一切仿佛是虚影，被腾起的云雾遮盖成残破的画面，记忆也仿佛像这碎片慢慢的消散了，我转眼看那颗大树，旋涡一样的疙瘩好像嘴巴，张合之间仿佛在说：“忘记吧，重新再来。”

二十一世纪的岑苗苗，忘记了，变成百果庄的岑苗苗，萧璃，忘记了，还是岑苗苗，书燚，温知月，忘记吧，我还是岑苗苗！

“好！忘记了！抖擞精神！重新再来！”这一瞬间我突然有点感谢老天爷，这个世界上有重新来过机会的人不多吧！我岑苗苗就是幸运的一个！

自己作死被各种杀害，游戏却没有结束，而是在另一个世界休养，再重新来过。玉佩就像是存档的工具，死了就退出当前游戏出去刷刷副本。所以经历的那一切，并不是没有意义。它有意义，但现在需要忘记，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

此时，我的内心想起一个声音：“就算是游戏，岑苗苗，你也要认真玩儿。”

“嗯！虽然知道没有太多时间了，但在最后的日子，好好玩儿！”

虚幻的脑空间里，两个岑苗苗相视一笑，合二为一。

“苗儿？苗儿？”百里枭的大脸突然冲破空间，他焦急的叫喊着。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瘫软在地上，身边就是万丈悬崖，百里枭一脚被我压着，另一脚直接垂到云雾里。我环视四周，看那颗大树，没有张嘴也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他很担心。

“没事儿，最近有点累了吧。”但看百里枭消瘦的脸，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说这句话。

从南介回来，一路我没操过什么心，吃喝也是他在照顾，野外露宿全程守夜我也没拒绝，最后的日子里让他多尽尽本分。

百里枭有点自责：“对不起，是我照顾不周。”

我半仰着头，靠在他脖子的位置，轻轻吸鼻，熟悉的清香。“百里枭，记得答应我的，三年哦，我希望三年后的今天，我们能在百果庄喝酒，一坛葡萄酒，一坛香梨醉，不两坛香梨醉。”

“好，”他的喉结滚动，正好在我面前。“最多三年，我一定答应你。”他的心思没有在这句话上，而是在想军队部署的事情。

看出他的心思，我主动起身，踉跄一步站稳，拉着他的手：“说说吧，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他答：“西湪的崇熙亲王同意回去劝说他们的女皇，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援兵到。”他负手：“不能确定西湪是否会出兵。”

我答：“无所谓，除非万不得已，此战我不打算硬来。”

百里枭眼睛一亮：“苗儿有何高见？”

我背负着手，提脚像走正步一样绕着他走一圈，装模作样得道：“南介国情决定这场战役。”

萧玉珏急换群臣，虽然在外人看来威风至极，全煖城的人无一不惧怕之，但是一个朝廷，上上下下大小两百个大臣，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换完？总有势力深厚的权臣没有被拔干净，加上出兵煖城惊扰百姓的事情，很多大臣对他不满意。我如是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南介群臣给他施压？”

“嗯，这是其一。”

萧玉珏的私兵没有吃国家粮食，而是为他私人做事，被钱凝固起来的军队有好处，那些人为了钱什么是都可以做，但也有坏处，只要有人出更高的价钱，他们很容易心动。

“而且，”我道：“有足够的钱让下辈子生活无忧，谁还愿意上战场杀敌？他们是被钱买来的军队，没有家国情怀，心里只有利益。其实我很早就猜，戾气那么重的人，应该……”

“是囚犯。”

“对！囚犯诶，困居牢狱，突然被放出来肯定对放他们出来的很感激，所以会有那么多人效忠萧玉珏，但是你想过没，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囚犯？整整十万，很不符合常理。”

囚犯有多感激萧玉珏，就有多渴望自由，如果有获取自由的机会，他们一定会心动。至于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那些人的牢狱之灾可能和萧玉珏脱不了干系。

“百里枭，开战那天你派人保护我，我会在全军面前做一个慷慨激昂的演讲！一定会打动他们的。”

我激动得手舞足蹈，却没发现他此刻很平静。

百里枭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不安分的人，眼里仿佛全是她，再也装不下其他，他勾起唇角，小声道：“谢谢你，天赐给我的紫微星苗儿。”

“啊？你说什么？”

他淡淡的笑道：“没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