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人生多艰

2个月前 作者: 黎超然
第03章——人生多艰

“垃圾婆,买菠萝,没钱买,偷菠萝,一偷偷个大菠萝,大菠萝,一身螺,臭螺正配垃圾婆”

“垃圾公,捡垃圾,捡到一个BB机,BB机没人要,只有苍蝇围着绕,垃圾公......”

“侬侬回家,喊什么喊,回家学习,你想长大了和他们一样去捡垃圾吗!”

“......”捡垃圾二人组张宽容和边歌,面无表情,坦然自若。

因为边爸“犯事”入狱,边妈改嫁,边歌没少被不明真相的街坊邻居在背后指指点点,被同龄人孤立,被小屁孩跟在后面编排顺口溜,编排了奶奶,又编排自己,一开始还有些气愤,后来也麻木了。

他自己的人生还没贩卖过版权,他人无权消费,能编排自己人生的,只有自己!而且,对于人生,他早有了规划。

自妹妹病好后,张宽容便也跟着边歌,利用周末或者下午放学时间,去镇上拾废品卖以补贴 生活了,上次妹妹发烧看病花了13元,这是什么概念?

张爸每个月只给张宽容100元的生活费,13元那时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笔“巨款”!差不多是他兄妹俩4天的伙食费了。

而且张贤邦又经常“忘记”,基本都是靠打电话各种催,张爸才骂骂咧咧地给,硬生生把儿女当做讨债鬼,而张妈一没财政权,二没话语权,在旁多言惹他爸不快准又是一顿揍骂,每次也只能急在心又帮不上忙。

所以,张宽容早早就开始为自己和妹妹做打算了,否则每月靠那少得可怜的100元生活费早就饿晕倒地无数次了,他和妹妹一会一个班费,一会一个生活费,买资料买班服买什么的,根本不够。

张宽容的成绩一向很好,是班里学校里长期驻扎榜首的那种好,他刻苦学习的原因很多,期中和期末考试考前三,学校和班里会有奖励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什么数学奥赛、作文比赛、唱歌比赛、运动会、文艺晚会......只要获奖能奖励现金,来者皆不拒。

所以,年年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学习标兵、文明礼仪之星......各种学科第一、竞赛、比赛第一的奖状糊了家里一面又一面的墙,一进门就金灿灿的一片很是闪眼。

每学期学生手册上的评语不外乎都是:尊师爱友,品学兼优,思维敏捷,刻苦专研,诚实善良,文明礼貌,同学的好榜样,老师的好助手,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仿佛这些赞美之词都不足以评价他的优秀,班主任***趾高气昂,四处嘚瑟,张贤邦则逢人便夸,高调炫耀,仿佛经常被打骂的小儿子有两个分|身,一个亲生,一个捡来。

张宽容风头出尽的同时,也惹得不少同学眼红不已,背后说坏话,私下小动作不少。

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了钱,为了生活才这么拼命优秀,那些被吹上天的牛皮会不会当场破裂炸出烟花,那些红眼病患者会不会原地痊愈目瞪狗呆?这世界还真是奇妙,只有切身体会过人生艰辛,才有机会深谙各种求生之道啊!

“容儿,一会我先去买点菜回来煮,你趁着这个时间先写作业,然后预习什么的,今天我们可能要去远一点地方「拾遗」了,动作得麻利不然怕回来就太晚了。”

“好的,对了,你的伤没事吧?”

“好着啊,没事,我护着头,没打到哪,我最近跟师父学功夫呢,下次再碰到那几个烂仔,看我不一脚踢飞他们去!”

“得得得,你哪来的师父?”

“黄飞鸿啊、霍元甲啊、叶问啊、张三丰啊、成龙大哥啊,师父多着呢。”

“额......”张宽容满脸黑线,感情你师父都是单方面认的啊,跟着电视上的“师父们”瞎比划也真能学到个一招半式?不得不服!

“拾遗”这词是张宽容“发明”的,那会他正读着一部边歌“拾遗”时拾来的东晋志怪小说《拾遗记》,这个年纪的男孩对着宇宙和神话有着无限的向往,这类书籍如《山海经》、《搜神记》等,可比那些枯燥无味的课本精彩多了。

小说里的世界,犹如盘古现世开天辟地似的,为他开辟了一个可以偶尔避世的新天地,他对“贯月槎”和“沦波船”有着无限的向往,时常幻想着能搭贯月槎去宇宙航行,乘着沦波船到海底探险,也常幻想着自己有各种各样的超能力......

“拾遗”这词便由此得来了,带着少年的奇妙幻想而来!可现实总比幻想更跌宕,他们生在一个“拾遗”大军营里,所在的民区叫尖封。

顾名思义,“尖”是一座名唤尖岭的小山岭,“封”则是被尖岭包围起来的地方,他们所住的那个片区便是这样被封锁起来的。

尖岭犹如一个分水岭,分割了两片天地,一面是繁华,一面是荒僻;一面是富裕,一面是贫瘠;一面是文明,一面是粗野;一面是风光无限,一片祥和,一面是灰土尘埃,鸡飞狗跳......

D市是一座热带沿海城市,其沿海南北岸有着天壤之别,南岸雨水充沛,土地肥沃,海产也丰富,人们靠地靠海都能过得很滋润。

而北岸则刚好相反,蝉喘雷干,土地贫瘠,作物产量勉强能自给自足,但想要拿富余的去卖钱,抱歉!老天并没有赏这口饭!想下海捞一些上天的“馈赠”什么的也很难,最多只能捞着些虾兵蟹将,溃不成军,难以过活。

偏偏老天爷还要赶尽杀绝,10年前一场旱灾,把人们自给自足的希望也给旱灭了。

被老天爷赶尽杀绝的“北岸人”不得不另谋出路,举家上城讨生活,由于一股脑涌到镇上的人太多,横七竖八睡了一地,把镇上主干道全都攻占了,实在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镇政府不得不出面整治,规划出尖封这片地,以较低廉的价格卖出宅基地,供他们自建房屋,生活居住。

所以实际上,尖封也算是个“难民安置地”、“贫民窟”,处在繁华城镇的边缘,又被尖岭阻隔,与这座城镇格格不入。

也所以,尖封的原住民,都是从北岸迁徙过来的“难民”。

“难民”从贫瘠的北岸各小村落上来,都没什么文化,也没地可种,所以,这里有两大主流职业:垃圾婆和泥水工,大部分妇女们只能四处拾废品卖钱,而男人只能去当泥水工给人盖房子。

但慢慢地,也开始有一些年轻人走出“封地”,去镇上当服务员,洗碗工,售货员什么的,一些还去了省外大城市的工厂打工,也有一些有资金有能力有远见的开起了木柴厂、水泥厂、饭店、小卖部......当起了小老板,还有小部分另辟蹊径,坑蒙拐骗,或小偷小摸,总之很少有什么体面工作的。

尖封目前人口近万人,“拾遗”队伍之大可想而知,地盘之争也避免不了,毕竟城镇就这么大,饭少僧多。

上周末歌容两人就因去了别人的地盘,被几个烂仔逮了教训,边歌护了张宽容先跑,自己则挨了顿揍,所幸头腹护得到位,没打着哪疼,毕竟到了外面,都还是“自己人”,那伙人只是意思意思也没下狠手,但撂下了警告,再看到就绝不客气。

哎!生活不易,歌容两人不得不走得再远一些,再偏一些,还得留意“地盘霸主”,在夹缝中生存,又在生存之下碰运气,看能否捡着什么漏,毕竟白天时,各种垃圾桶、垃圾堆早就已经被收割一波又一波,早被翻了烂了。

没办法,又不是周末,他们现在只能等下了课,给妹妹和奶奶做了饭,自己也吃点后才出门,起码还要走上四公里路,根本赶不上趟。他俩一人一个空米袋,一根打了弯的小铁棍,边走边翻路边的垃圾桶,顺便留意路边有没什么矿泉水瓶、牛奶盒的漏可捡......

两个半大的小伙,就这么开始了漫漫的“拾遗”之路......

他们曾没脸没皮地守在小卖部门口,眼巴巴地等人喝完手中的矿泉水或牛奶,然后捡空瓶子。

曾死皮赖脸地求小卖部老板把那些没用的包装纸盒给他们。

曾翻人家门口的垃圾袋被恶犬追了几个街巷。

曾忍着恶臭翻“同行”都不愿接近的垃圾堆。

曾去过医院后门的垃圾堆里,一个个拆下那些瓶瓶罐罐的铝制瓶盖,有些拆不下的还要挨个敲碎。

曾去建筑工地捡那些碎钉碎铁,被误认为小偷里外搜身搜了个遍,而后又被训了一顿。

曾去过部队训练靶场捡过子弹壳,挖过兵哥哥们偷喝啤酒后埋在后山里的空啤酒瓶子。

曾躲在大型垃圾场暗处“埋伏”,等“职业拾遗选手们”翻过一波,鸣金收兵后,跟在后头捡漏......

被赶撵、嫌弃、白眼、误会、轻视,也被怜悯、鼓励,被善意施于、委婉劝学......

这些经历,听起来就像《拾遗记》般魔幻,多年后再说起,故事的主角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加了一层“童年幻想”滤镜。

现在想想,经历过那些还能健康长大真不容易,老天算是格外眷顾了。

“好孩子,来,给,都来吃根香蕉吧”

“谢谢爷爷”

“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做这个呀?家里没有大人吗?”

“大人没空,出来帮忙补贴家用呢”

“辛苦吗?都还这么小呢,还上学吗?”

“上,放学了才来的”

“好孩子,真乖,过来爷爷抱抱”

“爷爷,我们身上脏呢,一会您衣服可脏着了”

“没事,没事,好孩子,来我擦擦,都成小花猫了,来,手也擦擦”

“谢谢爷爷”

“哎,哎,好孩子”

“爷爷小时候也很苦,下田插秧,挑石背粪,什么苦活累活脏活都干过,但是做那些可并不仅是为了谋生,而是为了能讨个条件好好读书学知识,这样长大了才能做个有用的人,你的选择才会更多。”

“我们不能因为做这些就落下功课,知道吗?你们千万不能辍学了,一直读下去,听爷爷的,读下去才会有出路。”

“知道了,爷爷”

“爷爷家就在那,你们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好不好,乖孩子。”

爷爷说着说着悄悄红了眼眶,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还是变了调,可能设身处地“共情”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因为经历过所以懂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这位慈祥的陌生爷爷,送了香蕉还抱了他们,非但没嫌弃还用自己的手绢给他们擦脸擦手,那双温厚的手掌摸过他们的头,说着鼓励的话语,遭受了那么多冷眼和驱撵,这是第一次感受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善意和温暖。

“良言一句三冬暖”,他们都是万分诊视别人善意的人,也靠着这些善意和温暖,才挨过了每一段人生路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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