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兵发拘弥

2个月前 作者: 苍海荒岛
第十章 兵发拘弥

危急时刻,尉迟千和库左左菩没有慌乱,更没有盲目执行国王的王令率鹫雕营南下东城。他们知道呼衍獗留给鹫雕营、甚至整个于阗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夜深人静,中军大帐内火把通明,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趴在两个沙盘上,分析、推演、争吵,争论的焦点是与汉使团合兵攻黑沙仓,还是孤军南下取宁弥?

与汉大使班超大帐内情景相似,尉迟千大帐内也有一大一小两个大沙盘,大的是西域乃至从河西至整个葱岭东西的山川地理形胜和各国态势,小的是当面西域战场的山川地理和敌我位置。

“汉侯大人,呼衍獗撕开黑沙城防线,南下拘弥国、于阗国后,黑沙城绿洲便是其与龟兹国联系之唯一枢纽。末将以为,大使必自北河(注:既塔里木河)南下,先掐断龟兹国与黑沙仓之间联系。鹫雕营与精绝城鄯善国守军如东西夹击,便可助大使败石舂、袭夺黑沙仓。粮道断,呼衍獗全必军震荡,势难持久!”

深夜子时,天起了一阵风,大帐外传来沙尘击打帐蓬的沙沙声和角鸮鸟洪亮的鸣叫声。沙盘上敌我态势一目了然,库左左菩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所言分明是本平八稳、风险相对较小的打法。

可尉迟千看得透彻,现在的黑沙城与其说是粮道重镇,还不如说是呼衍獗故意引诱西域汉军来袭的诱饵。因为,石舂有五千劲骑,近两万随军役夫。西域汉军如强行袭夺黑沙仓,不管是与石舂打成对峙,还是击破石舂取了黑沙城,短时间内对呼衍獗大军都影响有限,并不能解东城之围!

二人已经争论多时,库左左菩比尉迟千大十岁左右,但尉迟千坚持自己的判断,“围三阙一,恰好撵石舂南下固守宁弥。宁弥城是拘弥国王城,城高墙厚。有宁弥城支撑,呼衍獗三万大军或能打一个月,东城在重兵椎击下能撑过一个月么?!”

现在鹫巢要塞内只有尉迟千手中这支鹫雕营区区千二百骑,只有打在呼衍獗最致命的关节点上,才会发挥四两拨千斤效用。而这个致命的全局关键点,尉迟千已逐步看清,正是拘弥国的王治宁弥城!

库左左菩担忧道,“宁弥城必有重兵防守,吾军兵少,取宁弥便要攻坚,风险太大了。况且呼衍獗此时定然已在攻击东城,宁弥城居东城不足四百里,吾即便夺下宁弥城,亦必受石舂与呼衍獗夹击,如此则或有全军覆没之险哪……”

“不不……”尉迟千激辩道,“此正出敌不意处!汝想想看,鹫雕营南下威胁宁弥,必调动石舂尾随南下。如此,将使黑沙仓出现战机,大使与使团夺黑沙仓后,必快速南下策应吾部。吾至宁弥城,能取城焚粮秣更好,即便不能取城,昆仑山下藏身处众多,将令呼衍獗不敢全力围攻东城……”

西域汉军没有力量与北道联军主力正面列阵对抗打野战,尉迟千坚信,假如足智多谋的班超在鹫巢要塞,此时他也一定会盯住宁弥城!

自进入西域起,不到万不得已,班超绝不与强敌正面硬碰,甚至从不打攻城战,更多的是据坚城固营,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破敌,这让龟兹国、焉耆国铁骑那强大战力无了用武之地,一次又一次如重拳打在软绵上。避短锋芒,阙翦粮道,断敌于粮,把对手搞弱、搞疲、搞饿,再寻机败之,这都是班超的拿手好戏,尉迟千印象深刻!

况且,即便鹫雕营南下不能调动石舂所部,以班超、淳于蓟之能,胡焰、灌藉之智,蒙榆、田虑、华涂、梁宝麟之勇,石舂又如何会是汉使团对手?真要打黑沙仓必能破之,不过多费些时日罢了。但尉迟千坚信,断然不会出现这一局面。因为如果石舂不动,班超一定会率部绕过黑沙仓悄然南下,目标定然是呼衍獗的粮秣重镇——宁弥城!

想明白了这些,库左左菩也恍然大悟,尉迟千便将国王广德令其南下的王令抛诸脑后,断然下了孤军东进、南下,远袭宁弥城的决心!

汉章帝建初二年(公元77年)四月二十七日黎明之前,尉迟千在鹫巢内先后派出两路可靠驿吏,一路向北隐秘寻找、迎候班超的汉使团人马,一路向南奔向西城向国王广德禀报自己的判断和决断。

接着,他与库左左菩率鹫雕营千二百重骑、一人两马,随身携带淡水粮秣,全军另有五十峰驼或役马携带辎重,自鹫巢要塞果断进入茫茫大沙漠,向东南方向急驰而去!

再过七八天便是立夏,四月末的大沙漠昼夜寒暑交替,为保护畜牲足力行军速度快不起来。夜晚寒冷异常,冷风砭骨,裹紧毡毯都冻得哆嗦。到了中午却烈日炎炎,起伏连绵的沙丘之间闷热异常,如在蒸笼一般,能将人马烤熟。尉迟千夜晚歇息白昼行军,不到三百里沙漠路程,却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到第三天午后才赶到拘弥河畔(注:即今克里雅河故道)。

河水在沙漠中静静地流淌着,经过三日死亡行军,士卒、战马迅速饮水、进食、进料,并补充淡水,全军快速恢复体力。就在此时,前出的斥侯回禀,恰好一支联军的运粮队正在南方七八里处向南慢慢行进,约四五百骑护卫,“最少一两千辆牛马车,役夫数千,几千匹牛马驼驴。”

“出其不意,吃掉它!”库左左菩刚在河边痛饮一番,此时他的战马正在滋滋饮水。

河水有些浑浊,但尉迟千捧起水洗把脸,闻言点点头。他这是撞上狗屁运了,运粮队顺河边商道缓缓南下,且护卫的龟兹、焉耆士卒只有四五百骑,这分明是粮秣在向宁弥城集结!

“打龟兹黑旗,强袭!”不能让运粮的役夫们反应过来加入战斗,狭路相逢,尉迟千等战马饮完水,无一丝犹豫便上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

库左左菩率鹫雕营前军刹时由行军队形变成战斗队形,顺河边向南卷袭。只有几里路程,他们瞬间便追上了敌辎重队。五百余龟兹卫卒见后方沙尘漫天而起,打的是已方旗帜,以为是石舂护粮队,并未警觉。等到了近前觉得不对时,对方已经动手了,他们只得仓促迎战。

龟兹、焉耆精骑固勇,可毫无防范,他们在鹫雕营前军四百余卒凌厉的冲杀中,只用短短一刻钟左右时间便被击败,多数被斩杀,余敌数十骑四散逃进沙漠中。

令库左左菩与鹫雕营士卒纳闷的是,龟兹护粮士卒被击破时,足有三四千役夫、约两千辆牛马车、数千头驼着粮秣的牛驼马驴、近万头羊,都静静地呆在沙漠上一动未动当看客。按说随军役夫也是士卒,行军时运粮,战时参与战斗,他们这是怎么了?

很快就搞清楚了,原来这些人中有五百余黑沙城绿洲当地牧民,被石舂强行征了徭役。当于阗国兵杀到时,他们高呼,“不要乱动,于阗军不杀俘虏!”再加上鹫雕营自北向南从后骤然杀来,雷霆万钧、摧枯拉朽,龟兹国、姑墨国役夫们未等反应过来,联军护卫士卒已败,他们自然未敢轻举妄动,只有百余人混乱中逃进沙漠。

通过审训俘虏还证实,石舂正此时在黑沙仓,并对鹫巢要塞和精绝城都派有斥侯,监视于阗军鹫雕营和精绝城鄯善国兵动向!

尉迟千令从几千俘虏中挑选出五百志愿从军的精壮役夫作为奴隶兵,并宣布凡立有战功者,给予于阗国庶民身份,然后给以战马、兵器,将其分到各军随军征战。

最后令黑沙城绿洲牧民押着都被捆成一串的龟兹、姑墨役夫,带足口粮、淡水、草料,赶着马、驼、驴进入沙漠向于阗河方向撤退,暂隐于鹫巢之中。路上凡敢反抗者,可一律斩杀!

可万余只羊怎么办,无法带着它们进入沙漠,途中没有那么多淡水、草料让它们活命。尉迟千令十余黑沙城绿洲牧民赶着羊群,顺着拘弥河缓缓南下宁弥城。

库左左菩则下令将一袋袋麦子、稻谷、栗谷堆积一起,将所有牛车也都集中到一处,士卒一把火将其点着。天干物燥,烈日当头,大火熊熊而起,浓烟弥漫沙漠,直上云霄,谷物被烧焦的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已经进入沙漠的役夫们回首远远望着滚滚浓烟下粮粟、稻谷化为灰烬,一个个如傻了一般如丧考妣。

别忘了,这些粮秣可都是他们历尽千辛万苦从龟兹国一步步运到这里的。

初战告捷,第一拳便打在要害之处,歼灭了呼衍獗的一支运粮辎重队,鹫雕营全军大受鼓舞。这里离黑沙仓不过百十里,监视鹫巢要塞的斥侯和这次被击败的溃卒返回报信后,石舂最快一日即至,尉迟千与库左左菩不敢耽搁,便迅速挥军兼程南下!

沿拘弥河向南奔袭数百里,第三天夜里子时,人衔枚,马裹足,鹫雕营突然兵临拘弥河西岸的宁弥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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