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袭夺王城

2个月前 作者: 苍海荒岛
第十一章 袭夺王城

夜色苍茫,天漾起了小风,一阵沙尘飘过遮住了天上的星星。夏夜微凉,虫鸣声声。远处的村寨内,不时传来阵阵犬吠声。

探马已经探明,宁弥城有守敌两千人,城墙高五丈,城外有当年筑城时挖的壕沟,但历经百年早已被沙土填满,仅有数段有水洼,四周长满芦苇。在黑暗中远远眺望,高高的城头上每隔十数步便有一支火把,城门上的谯楼下则有一排红灯笼影影绰绰。

城四周道路两侧有麦田或荒碛乱草滩,麦田内麦子看来长势不错,有马膝深。尉迟千令库左左菩率全军隐蔽在离城三里处麦田旁边的荒碛地中,这里地势略高,隐约露出数十个草垛和稀拉拉几棵矮树、荆丛黑黝黝的身影。

尉迟千亲自带着四名斥侯,顺着道路在黑暗中驰到宁弥城下一里多观察。是取城还是袭扰,他得尽快做出决断。城南的村寨、客栈、田野一片安静,路东边麦田或荒碛草滩内有野鸡在黑暗中被惊起,一阵扑腾声响后又归于宁静,耳畔只剩下“唧唧吱”的虫鸣

南城下有两座客栈,灯笼上写着幌子,在静谧的夜色中摇动,客栈的看门狗在狂吠。客栈后的宁弥城巨大黝暗的身影巍峨如山,气势逼人,城头影影绰绰,有守卒举着火把在懒散地巡视。

果然是一座坚城!尉迟千正焦躁间,忽听到西城渐渐喧哗起来。

他们直接从荒碛滩上悄然绕到西城,只见城门楼下灯火闪烁,人喊马嘶,随着带着睡意的吆喝声、响亮的甩鞭声,载着粮粟的牛车正闹哄哄地鱼贯出城,约四五百骑护卫骑卒打着火把列队在壕沟外等候,接着一部分护卫骑卒便驰到车队前面开道。

数万大军征战,运送粮秣的车队后半夜就启程了。天赐良机,千载难逢!尉迟千热血上涌,果断退回正在待命的鹫雕营,随即率大队人马穿过麦田和荒碛滩,悄然接近西城。路两边几户零散的部民睡梦中被惊起,推门而出,见到黑暗中一支大军在移动,吓得赶紧关上门。

“臂缠白绢,打起火把,突击西城——”离城约二里,尉迟千下令,前军五百余骑骤然打起火把从黑暗中大摇大摆地驰向西城门。

城头和城门守卒或以为是护卫士卒,正待询问,鹫雕营前军已经接近城门,便一声不吱动起手来,喊杀声、嘈杂声、惊叫声骤然而起,前军迅速夺了城门,运粮队一哄而散,役夫们扔掉牛马车逃向黑暗中,鹫雕营中军随即也在混乱中冲进城内。

已经走出二三里的龟兹护粮队听见身后城门有变,又折回头杀了回来,被库左左菩率鹫雕营后军一顿伏击,迅即杀散,库左左菩随即率后军入城!

此时城内多处火起,黑暗的夜色中只闻震天杀声,火光明亮,慌乱的惊叫声、呼喊声、人马中刀枪的惨叫声响成一片,街巷内人马乱窜,混乱成一团。尉迟千亲率前军在混战中已经击破城内大营和粮秣营、辎重营,中军正在清理城头守卒,库左左菩率后军随即加入巷战。

宁弥城守敌虽然有二千骑,但因夜晚毫无防备,在睡梦中突然受到袭击,数百人在混战在被杀。

到天亮时分,鹫雕营全营伤亡近百人,尉迟千已完全控制了这座沙漠城池。城头汉军赤旗飘扬,联军残部和多数随军役夫已四散逃出城外。联军三千余随军役夫,被汉军俘虏一千余人。城中拘弥吏民战战兢兢露出身影,见是汉军夺城,便欣喜地走出家门,自发帮助汉军收拾残局!

粮秣营、辎重营都建在城内的大池塘边,里面储存大量粮秣、牛马、围栏、辎重。尤其是粮秣营,仅在混战中被烧毁四座大粮囤,余皆保全。天明之后,城内外拘弥国民欢天喜地,各部族主动制好朝食拉进城犒军。酋长带着部民帮助汉军抢救伤卒,收殓汉军遗体,并将敌尸运出城外埋葬。汉军重伤卒,则被部民们一一用牛车拉回部族调养。

尉迟千和库左左菩在晨光中快速巡视了一遍城墙、粮秣营和辎重营,他们都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拘弥人,吏民们对大汉的热爱令他们惊喜。

巡视完毕,两人心事重重地带着中军众将策马来到高墙环绕的王宫。

石舂很快便至,现在他们必须快速做出决断,下一步是守城还是焚毁粮秣辎重后弃城而走!

拘弥国地当商道,这几年得汉使团护佑,没有沉重赋租劳役,因而国家富足。此地的昆仑山虽不长树木,但是城内垂柳依依,王宫大殿却是与于阗国一样,都是新建的豪华木质建筑。国王普臣都逃走后,王宫已成了联军的官署,院中石头铺成的地面上、台阶上,到处都是一滩一滩黑色的血渍,苍蝇嗡嗡横飞。

此时城内残敌已经被清理干净,但举目所见,王廷内窗牖破碎,帘帷漫舞,绮疎横飞。殿堂上案几纷乱,地毯上有血渍,香炉、博物架东倒西歪。王宫后院内一片狼籍,府库已被劫掠一空,官吏、侍者一个不见,庖厨屋内饮具、食具、肉脯、野味扔得遍地都是。

国王一族内院、王宫各掾吏衙门院落也都与殿堂一样,乱成一团,如遭浩劫。但唯有一处例外,那就是地窖内的蒲桃酒仍有几百木桶。打开一桶,幽幽酒香醉人。

他们又回到殿堂,尉迟千将沉甸甸的环首刀倚在案边,在王座坐下。大战方毕,中军众将一身血渍,也都收拾好案几,环绕坐下饮着蒲桃酒,急等着两位主将做出决断。尉迟千刚从怀中掏出羊皮图摊开案上要看,卫卒传报,说拘弥国王子求见。

一个四十余岁、披散着头发、身穿褐色僧衣的僧侣,身后带着十几个酋长战战兢兢地进入殿堂,他们面对尉迟千跪倒一片。僧侣稽首道,“恭贺将军取宁弥城,拘弥国十三部族,自愿助汉军守城!”

尉迟千起身抱拳道,“大师与众酋长请起而说话,敌大军很快即至。吾军长途奔袭,人马疲惫,宜速朝食,以利再战,讨扰大师了!”

库左左菩亲自将僧侣扶起,命赐众人坐。

僧侣向后一招手,男女部民乱纷纷地抬进朝食,酋长们侍候尉迟千与中军众将朝食。尉迟千与库左左菩一案,绵饼、咸菜、粟粥,这可是他们自进入沙漠以为的第一餐正经朝食,十分可口。库左左菩担忧地悄声提醒,“汉侯,石舂明日便至,呼衍獗亦会分兵夺城,宁弥城守不得……”

尉迟千眉头紧蹙,一边咀嚼着绵饼,腮帮子鼓成圆圆小山,心里也在快速地盘算着。他必须做出决断了,石舂和呼衍獗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

朝食后,库左左菩见尉迟千未反对,便下令各屯长焚毁粮秣、辎重、牛羊围栏,“令各屯迅速朝食,焚毁粮秣、围栏、辎重,准备撤退……”

“将军,不能……”中军令卒正要给众屯长传令,僧侣尖叫一声,扑嗵跪倒,酋长们也都一齐跪下!

“不能?!”尉迟千与中军众将诧异地看着乱发和僧衣肮脏的僧侣。

僧侣再叩首道,“尉迟将军,经林曾大人几年重筑,宁弥城已成坚城。林曾大人曾言,‘宁弥可拒万余大军一月。’小僧以为,龟兹人正围攻东城,宁弥城若为汉军据之,呼衍獗便两面受敌,于阗国定可保全!”

“嘁!”库左左菩起身左手扶剑柄、右手指着僧人训斥道,“一派胡言,吾军仅有千余人,石舂、呼衍獗夹击之下何能守住此城?汝一个僧侣,妄言军机,何能对军情如此熟谙?说!”

僧侣未回答库左左菩的严厉诘问,却抬起头恳切地看着尉迟千。

站在僧侣身后一个花甲老翁叩首道,“禀报将军,大师实前王王太子貀端子。大汉……大汉永平初年,前王病逝,太子叔父普臣都夺王位。为不致国中相残,大丧后王子隐忍为僧,后一直在国寺为住持大师。今国王不战而弃城逃于阗,国难之时,王子才主动现身襄助汉军!”

库左左菩问,“大师既为前王太子,汝又是何人?”

老翁未及回答,貀端子道,“禀报将军,此乃前汉时西域都护府从事庄崇后人,原拘弥国兵千骑长庄致。自吾被废为僧起,庄将军一直不离左右,无怨无悔。若非将军护佑,小僧或早已命断黄泉……”

尉迟千和库左左菩大惊,库左左菩走到堂下恭敬地将废王子貀端子和庄致扶起,并扶坐案后,“军情紧急,适才是末将无礼了!”说完,鞠躬赔罪后又请众酋长坐下。

貀端子向尉迟千抱拳恳请道,“将军,城内有部民三千人,城外有各部族共万余人,石舂运来大量粮秣、辎重,王城淡水充足,此城宜守啊!小僧以为,于阗、拘弥濒临灭国,大使必兼程赶来!宁弥城一丢,便失根据。绿洲旷野之上,大使该如何抵挡呼衍獗数万雄兵?”

尉迟千和库左左菩震惊地看着王子,他们已为貀端子见识折服。貀端子说得没错,只要鹫雕营熬过几日,守住了宁弥城,只要大使赶到,呼衍獗麾下虽有三万余龟兹、焉耆精骑,西有于阗国东城相阻,东有宁弥城使其失粮秣供给,假以时日,他焉能不败?!

汉大使班超、副使淳于蓟能在疏勒国旷野上平地筑起一座赤河城,将北道诸国大军牢牢挡在国门之外,令呼衍獗、石亀、木都、黎繁等西域强人一次次蒙羞,那么现在有了宁弥这座坚城,岂不是要玩死呼衍獗、石舂、木都?!

想到这里,尉迟千清楚自己该如何决断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也要坚守这座孤城,坚持到汉大使班超到来!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