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魔界

狂风席卷过这片疆域，罂粟花的花瓣漫天飞舞，城墙上凝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

但这并不妨碍皇城里人心躁动，热闹异常。

新主之位的斗争将于一处擂场上举行。魔族本质嗜血好斗，平日里最大的娱乐场所便是擂场了。过去还有斗兽场和奴隶场，但冷玥上位后便通通禁止关闭了。观看他人不顾生死的厮杀，能最大程度的激发魔族的欢愉感。而强者间的权贵决斗，则更叫人疯狂。

擂场呈漏斗状，看台上坐的尽数是达官贵族，最前排的是几位魔将。平民百姓没有资格看王权争夺，无法进入擂场的他们便纷纷登上周围的高塔，试图窥见这场对决。

阎罗看着擂场上干涸斑驳的血迹，感到几分荒谬。一族的统领者在血腥原始的擂场上角逐出，似乎充满了讽刺意味。但野蛮就是刻在了魔族骨子里的本性。

也难怪这个种族一直不为世人所接纳。

正当阎罗晃神之际，霖柯已经走上了擂场。略长的头发拢成一股搭在背上，显得干练得体。时间流逝没有在这个老臣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唯有紫眸中隐隐可辨与样貌不符的凌厉。霖柯手持一柄细长的利剑，握剑的姿势却略有些奇怪，细看才能发现，他右手断了两指，仅剩三指堪堪环握住剑柄。

霖柯的出现让看台上一阵骚动，似乎所有的贵族都已经默认了霖柯的胜利。

霖柯对看台上的欢呼并未有所反应，他执剑而立，面朝擂场的另一端，静候穆冬九渊的出现。尽管对手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却依然能保持尊重，阎罗暗暗称赞，霖柯当年能为魔祖所重用，不无道理。

九渊也站上了擂场，拿着一柄宽过自己手臂的长剑，说不出的滑稽。看台上窃笑响起，九渊越发显得局促。

擂场上双方出于礼节相互点头致意，看台上慢慢安静下来。没有一个明确的信号，但已经开始了。

霖柯率先有了动作，他的运剑流畅漂亮，招招直击要害。九渊仓皇举剑抵挡，节节败退。但只有正与他交手的霖柯知道，九渊看似毫无章法地还击背后，是恰到好处阻碍对手攻势的剑法和力道。

霖柯心下惊诧不已，看来这九渊倒不似传言中那般毫无作为。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剑术，且从不显山露水，可见其城府之深。

尽管如此，九渊对上他霖柯，还是太嫩了些。

霖柯嘴角掠过浅笑，陡然改变了进攻方式。细剑虚晃一招，九渊果真如他计划的一样抬剑阻挡。他没注意到男孩眼底冰冷的笑意。

剑锋轻松地没入血肉，刺入侧腹。霖柯愣住了，竟是比他想象的更为顺利。九渊似乎是放弃了抵抗。新主的角逐在不到半刻钟决出了胜负，宛若一出拙劣的闹剧。

在霖柯出神之时，九渊朝他迈了半步。剑锋更深地撕扯血肉，但九渊仿佛浑然不觉，甚至微微踮起脚，凑到霖柯耳边低语。

看台上对九渊的小动作一无所知，只道是霖柯重伤了九渊，掌声雷动。但紧接着，在上千双紫眸的注视下，霖柯连连后退，声音颤抖地宣布，“我输了。”

那柄细剑甚至还插在九渊的腰间，霖柯却自动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王位。饶是阎罗也半天没反应过来，事态发展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

“霖柯阁下的意思，是自愿退出竞争吗？若是如此，新主之位会继续归穆冬九渊所有。”

霖柯抬眼看了下九渊，血已经染红了男孩的衣服，他拔出腰侧的细剑，淡紫色的眸子垂下，显得弱小又不堪一击。但霖柯知道他是个多么恐怖的存在，只要他有心，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我投降，愿为新主效劳。”在全场的死寂中，霖柯深深鞠躬，朝着九渊的方向，标准的君臣之礼。

人间

“最近茶馆的老先生好像在打听我们学校的一个学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两个女生聊得热络地进了店，夏玥帮她们做好奶茶，收拾东西准备提前下班。

敖辰拉扯衣服，又一次找夏玥确认了自己着装得体，才神色不安地出了店。夏玥大概能猜到他去找谁了。敖辰说服尤子惠放下仇恨后，一来二去两人熟络了不少，尤子惠主动提出想交个朋友。谢冠言顺水推舟地派敖辰去稳住尤子惠的情绪，避免再节外生枝。

敖辰离开后，夏玥紧随其后也回家了。夏玥刚离开片刻，玻璃门上的招牌又碰撞发出声响，谢冠言头也不抬，以为是她折返回来了，“忘拿东西了吗？”

来人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吧台前，谢冠言余光扫见雪白肌肤上浮夸张扬的纹身，脸色一沉，缓缓抬起眼。

女孩穿着深V短上衣，外面挎着大红的外套，露出的肩膀上纹着大片骷髅玫瑰，漂染成雾霾蓝的头发挽在耳后，末梢一直垂到吧台上。眉梢出的眉钉和眼角的伤疤，让漂亮的脸庞平添上狠戾。

谢冠言下意识想叫敖辰送客，话到嘴边才想起人已经离开了，只能堪堪止住话头。碍于其他客人在场，谢冠言也不想平生事端，只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欢迎你，魏晗。”

“我的追求就这么让你害怕啊，老大，避我如蛇蝎。”女孩笑容灿烂不减，朝谢冠言凑过去，半个身子都趴在吧台上，宽松的外套下隐约可见纤细的腰肢。谢冠言不自觉后退一步，错开目光。

魏晗似乎很满意谢冠言的反应，修剪成锐利弧度的指甲轻叩台上的饮品栏，“老大……啊不，店老板……请我喝一杯呗。”

魏晗若是以下属的身份自居，谢冠言尚能用权戒令她离开。可魏晗自诩是客人，他作为奶茶店的老板，没有立场逐客。

魏晗的服饰太过惹眼，陆续有客人开始留意这边的情况。谢冠言踌躇了一瞬，还是妥协地回身去做饮品。魏晗目的达到了，便也规矩的落座。小店里的气氛缓和下来。

“我听说晋卓川最近很活跃啊，天天围着你宝贝女孩转。”魏晗歪着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谢冠言的反应。她在道上也颇有声望，消息很是灵通，谢冠言和晋卓川的“游戏”尽管没有直接公布过内容，她却是看的是明明白白。

谢冠言捏茶杯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他只是沉默不语。魏晗有意激他，继续念叨“现在这情况看似死局，其实也挺好破的……”她有意卖关子，等谢冠言看过来时，手指飞快轻佻地勾一下他下巴，“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了，晋卓川也会放过那个妹妹了，不是嘛。”

“啪”茶杯嗑在吧台上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奶茶店里尤为突兀。店里的客人纷纷扭头看向声源。谢冠言冷冷地盯着魏晗，褐色的瞳孔像是最精致的玻璃珠，不带感情地折射光泽。魏晗不合时宜地笑了。

“谢冠言呐，你但凡在她的事情上，有对我的半分狠辣果决，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进退维谷的地步啊。”

魏晗理了理头发，大步流星地离开奶茶店。磕碰时泼洒出的半杯奶茶顺着台壁，滴到大理石地砖上，还腾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