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一次失控

2个月前 作者: 柔妄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一次失控

林觅侧眸看着车窗外,黑夜渐渐有了褪去的痕迹,路边走的不是通宵的年轻人就是早起为全家买菜的老人。

身侧坐的是一名穿制服的女民警,安慰她说: “等会需要你配合做个笔录,到了警局那群混子不敢为非作歹,放宽心。”

林觅勉强笑了下。

事实上,就算和他们在警察局以外的地方相遇,林觅也不会感到害怕。她更想拽着那人衣领,质问他和父亲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以至于需要把林家逼到绝路。

印象中的林靖书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能做到极致。从主府分出来时手上没剩几万积蓄,但他对未来商机的判断能力准确,抓住了风口,短短三年便聚资了泞京的人际网,招惹来的却是内部的诟谇与嫉恨。

林觅手扶住椅背,侧身看向紧跟在道路后的一辆警务大车,邬北和那群人带着手铐坐在上面。

看刚才那架势,邬北应该也受了不少外伤,指骨间隙里流的都是血。

他有的血腥事迹仅存在于传闻中,却没有一人怀疑其中真实,他敢骑在别人脑袋上天地任我行,那么一定经历过一段近乎苦行僧般的压抑日子。

这种人最狠,最不能惹。

驾驶座后方的刀片刺网泛着银光,里边一片黑,像人间炼狱。

林觅定定看着网状孔中的俊峭面庞,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眸似乎对上了她的,爱意缓缓翻滚,宛若漩涡般深沉。

手机铃声恰逢其时地响起。林觅像被烫到般收回眼,未知IP的手机号码,数字排序方式不像大陆的。

征得女警同意,她接下电话。

沉寂须臾后,在耳畔响起的是失联数月有余——林靖书的声音。沙哑,沧桑。“觅觅,是爸爸。”

林觅早有预感,但当真正听到亲人声音的这刻,她依旧忍不住瞪大眼捂嘴唇,肩头微微振动。

女警瞧她一愣:”你还好吗?”

林觅吞回尽数呜咽,继而摇头: “是我家里人,太久没打电话了,抱歉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女警平时在派出所也见惯了人情世故,表示理解。

电话里头林靖书说: ”这才五点,老爸还想着你应该在睡觉。””没事,你和妈在那边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出问题?什么时候回来?””你妈现在……”

对面忽然停住,五秒后传来鼻腔一声浓重的叹息。

林觅一颗心被紧紧握住,瞳孔乱颤: ”爸,你跟我说实话,我等不了了,我已经怕了好久。””你妈性命是保住了,但是状况不乐观,我想先把她送到国内医院治疗。”

至少不是“死”或者“去世”的字眼,比她想象中最差的情形好上一点。林觅抑制着颤抖,太阳穴筋脉一下一下牵扯着跳动,透明液体蔓遍眼眶。

林靖书: “我被几路人盯着,找不到正规医院,这里的华佗说你妈大脑皮层受损严重,进入了无意识状态,想保命只能回国治。”

“那我到时候怎么去看妈?”

”听着觅觅,我现在念给你主治医师的联系方式,12xxx……。”

几乎是最后一个数字落地的瞬间,像是被某种信号干扰,电话忽然中断。嘟嘟嘟。

屏幕从耳廓缓缓滑落。顶着女警探究的目光,林觅再一次在心里重复那串电话号码。

清晨六点钟,男生一身黑衣黑裤从车里下来,棱角硬朗挺括,眉眼掺着稳如泰山般的镇定之色。那身羽绒外套估计是干架前落钱柜了,林觅记得是某个五位数的北欧品牌,不过对邬北而言,价码再高也只是一件消耗品。

江子燃几个找了代驾开车过来,尤其他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北哥,兄弟真没想到居然有机会陪你来派出所。”

邬北笑了下:”站着说话不腰疼。”

张大炮也薅袖子: “我们刚准备一起揍人警察就来了,真他娘不甘心,现在老子就想跟这些个王八羔子大干一场。”

张惕守不屑地啧了下。

穿着蓝色正装的警察抱臂眯眼:“你也想进来配合调查是不是?”人民警察的发话总是具有威慑力的,张大炮脊背僵了下,涨紫着脸不说话。

警察分成两排将人带进派出所,接待厅明亮的光线拢着邬北挺拔的身影,短袖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臂,肘部血迹斑斓的。

他忽然回头,与林觅目光交汇。直白地,只望向她。

方才失焦的画面慢慢具象,他站在肃穆建筑下,发茬似乎比往前长了些许,光风霁月的模样站到哪儿都是瞩目的。

林觅做完笔录出来时将近九点,徐媛顶着黑眼圈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早点。她轻摇头: “我在这儿等邬北。”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走远了。

派出所对面是专门栽培的绿植林,松柏的树冠像小塔似的,树叶细细尖尖的,傲然挺立于冬日之中。

林觅就坐在那棵树前边的长椅上,不知第几次在脑中回荡那串号码。

念着念着,她直接拿出手机,拨号打了过去。

悠久的系统铃声响着,到一分钟自动播报无人接听的语音。看来还不是时候。

林觅手搭在膝盖上,小脸空荡荡的,有些迷惘。旭日从看不见到悬挂派出所屋檐顶上,邬北终于插着兜慢悠悠出来了,胳膊和脸上做了简单的应对处理。

一阵早风轻拂过,衣服包裹的皮下肌肉霎然显型,窄瘦有力而没有一丝熬肉,实打实的荷尔蒙味儿。

林觅坐那儿没动,看着邬北沉静朝她走来。

太阳升起时,那道晨雾便消失了。温暖的街,澄澈的天,柔软的心。

邬北脚尖悠哉地抵住她的,低颈用上牙膛发出“当”一声。”美女,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

林觅眨了眨眼: ”我有男朋友了。”邬北还有心思逗她: ”他人在哪?”林觅: “局子里蹲着呢。”

”这不正好,我刚从局子里出来,替他。””等他出来你再进去?”邬北笑得肩膀微抖,捏了捏她可爱又经常惹人牙痒痒的小脸。

可她躲了躲,笑意未达眼底:”邬北,为什么就你出来了?”

邬北还没说话,她继续道: “因为是太子爷?”

久违的,她在这个一向作风嚣张狂妄的人脸上看到了“难堪”二字,邬北别开视线,松柏的叶影像剑一样落到他身上,犀利如锥。

“果然是我女朋友报的警。”邬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瞒藏多年的身份会被圈外的林觅听到。

林觅说: “太子爷真聪明。”

“啧,别这么叫我,”邬北烦躁地挠了一把短寸, “我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跟太子扯不上任何关系,加了这层关系做什么都挺没趣。”

”你是说我们感情不纯粹了?””林觅,你当过家家呢提纯粹,老子看你第一眼往后就没纯粹过。”

头回见一名在名利场情场游刃有余的男生抓心挠肝的难受样儿,林觅看得稀奇,联想到幼稚园少年咬牙切齿穿针线的场景。

邬北内心一直觉得这称呼在二十一世纪挺中二的,也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四五十岁的老东西把“太子爷”叫得又土又痨,他觉得没脸。

偏偏还在林觅面前。

林觅问那些人怎么处理了。他说: ”拘留罚款,照公安流程办。”

张惕守是个窝囊的。

拿洗钱的话术钓一钓就上当以为败露了,调解过程中生怕得罪邬北一句,被警察知道他那些混账生意,诺诺连声把罪过往自家手下身上揽,他自个儿反而获得了最轻的惩治。

对金钱的憧憬过于急切,摧残人心的东西就更具力量。

往后两周,林觅一得空就去拨打那个号码,大概是在除夕夜的前一天晚上,有个陌生的男声接起电话,告诉她医院的地址和病床号码。

那道声明显经过了变声处理,不是正常人类发出的音调。

林觅并不在乎声音主人是谁,几乎是挂断电话的同一时刻,套上外衫换鞋子出门。

开门刚好碰见提着饺子材料回家的邬北,男生眉尾挂着一抹霜,山根鼻梁高挺,营造出眼窝深陷的感觉,看起来很有吸引力。

他抬眉问她: ”去哪?”

林觅之前和他说过母亲的事,胸脯像风箱似的鼓动: “电话打通了,我要去人民医院看我妈去。”

“那我开车和你一起。”

“你在家包饺子等我回来好不好?”林觅咬着唇瓣,两颗黑葡萄眼里在焚烧, “我约的车已经到楼下了,有什么问题我随时给你发消息,走了!”

话音落,女孩不给邬北反应机会,弯身从他腰间灵活溜走,刚好电梯停在17a,她直接按键进去下行。

同时感受到手机震了下。

邬北: 跑什么?我没说不让你一个人去邬北:饺子想吃什么馅的

林觅:猪肉白菜和三鲜吧

良久,邬北没有回复。

就在林觅以为这段对话就这么结束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清懒的男声贴着她耳机灌入耳蜗,温柔了通讯电波。“到哪了?”

”4楼。”

”嗯。”

充满年味的夜晚,他的声音听起来别样地温柔。

又过了一会儿

“到哪儿了?”

”大厅。”

林觅不明所以,朝路灯哈了口白气,雾蒙蒙的。

网约车司机告诉她已经到达了小区门口,她在平台上回复“马上来”,喘着气往小区外一路小跑过去。

空气流动着塔楼关于新年的广播声,邬北的声音一同融进她的耳膜: ”哪儿了?””快到小区保安室这边了。”

“现在往东南边那座高楼看。”

林觅方向感一般,但邬北说的那座楼她知道是哪儿的。

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座高楼的紫色显示屏上,俨然写着“林觅,新年快乐”的竖排大字,四五秒后变成雾化的3D效果,摩天轮太空舱的动画缓缓滚动到塔楼最高处,荧幕烟花升腾绽放。

夜幕蜿蜒铺开光怪陆离的灯海,泞京市闪耀的霓虹,像五颜六色的烟火溅落人间,像一场旧梦。专属有钱人的浪漫把戏。

电话里的男声透着无奈: “本来想在太空舱升到最高处抱着你接吻,结果你又跑了。”

林觅噗嗤一声: ”太子爷,你真的好土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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