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三节 重兵围困巧脱身

1个月前 作者: 石阶
第七章第三节 重兵围困巧脱身

第三节重兵围困巧脱身

作册文鹤在几天之前和周族的卫巫熊季喝了一场大酒,平时一向酒量极好的文鹤竟然在那天喝的烂醉如泥。这里面当然有自我放纵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源自于文鹤对自己上司费仲的不满。文鹤的家族已经在灵台工作了六代人了,自己的父亲更是做到了仅次于小亚的更载官位,所以少年时文鹤就因天资聪颖而进入灵台成为作册的一员。

等到帝辛天子继位,分别从地方和中枢调拨了两拨人手进入灵台,其中来自中枢机构的人手里出了一个散宜生,从地方来的人手里也涌现出了一个费仲,再加上原本就是作册的文鹤,由此灵台进入了人才资源最强大的时期,而文鹤也和散宜生、费仲并称为“灵台三杰”。谁想,天有不测风云,散宜生这个光棍字号竟然在出使西岐的时候借故留在了西伯侯身边,成为了周昌的信臣;帝辛天子由此大怒,让更加受到信任的费仲重组了作册组织,自己也在这场风暴中从原来的“灵台三杰”变成了一个中等的置帖官。其实,平心而论,费仲升任作册的小亚之后对待自己并没有刻意的打压,但是那种彻底的失败感还是萦绕在自己的心头。前一段时间自己带着人马在西岐被卫巫一网打尽更加剧这种挫败感,再到了十几天前因为找人无果而被打了二十板子,更让文鹤的心几乎跌入了无底的深渊。

在这个时候,曾经抓捕过自己的卫巫熊季却一直不断地安慰自己,同时不停地请自己赴宴、送自己贵重的礼物。这一切都让原本是敌人的熊季在文鹤的心里亲切了起来。直到几天前文鹤来了次情感的大爆发,在与熊季喝酒的时候放肆的狂饮。谁成想第二天早上,文鹤就被费仲派人拿到灵台。当时费仲看着满身酒气的文鹤几乎要下令杀人,但是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让文鹤把找人的事情做完。

文鹤只好拿着可疑人员的名单挨家挨户的拿人审讯,但是最终都无功而返。之后的文鹤不得不怀疑,熊季说要找人究竟是不是一个障眼法,让自己满朝歌乱窜,好借此执行真正的行动。于是文鹤才想起找人鉴定一下熊季交给自己的那半块玉佩,果不其然,玉石工匠们说看那半块玉佩上的雕工,虽然经过做旧,但也绝对不超过半年,这让文鹤气炸了肺。这不,文鹤今天就决定带着人来找一找熊季的麻烦。

在一个同往日一样的早晨,熊季打开自己临街的窗户伸了个懒腰,在感受一下和煦阳光的同时眺望一下整个虞坊的风光。却猛然发现文鹤气势汹汹的带着四十来口子五大三粗的壮汉朝着自己的住处走了过来。熊季连忙跑出了房门呼唤住在门厅的小二,着急忙慌的吩咐了几句,然后便跑下楼在大门口等候着文鹤的到来。

文鹤刚刚出现在街口的转角,就看到了笑容可掬的熊季在等着自己。文鹤登时拉起一副公事公办的冷脸,迈开四方步摆出十足的官威开始慢慢的向熊季走去。熊季一看文鹤的样子,心里暗骂了一句:喂不熟的白眼狼!但是仍然小步快跑的来到了文鹤的面前。

刚一见面,熊季率先施礼说:“这一大清早的,哥哥您好兴致呀!”,“哼~”文鹤冷冷的一个响鼻就冲着熊季打了出来,而后昂着脸说:“本官今日可不是来找你吃饭的!有什么兴致好谈?贵使也是周族的卫巫,怎么对本官净用些混混一般的手段?本官好心好意辅助贵使在朝歌寻人,为此不惜立下了军令状!可是贵使竟然拿着一块几天前才雕出的玉佩来糊弄本官,真不知道贵使居心何在?!说来本官有什么义务来帮你找人?所求的不过是维护天子和西伯侯之间的颜面,同时也报答一下贵使在西岐对我的照顾之情。可是谁想贵使对此丝毫不在意,屡次戏耍本官!从今天开始,贵使和你的属下哪里也不要去了!本官会派人将荔华酒肆封锁起来,以此来保证贵使的安全!”。

熊季看着怒火冲天的文鹤,再次一作揖说:“哥哥啊,找人的事情确实不是假的,鬻熊大人真的交给过下官这个任务啊!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以此事来欺骗哥哥,天打五雷轰!”。文鹤平静了一下心态,冷冷一笑说:“本官审问了一百多个可能的目标,连个种酸枣的贱役都审讯过了,都没有符合你要求的人,你的意思是本官太过无能吗?!还有,那枚做旧的新玉佩,你怎么解释?!”。

熊季听完这话嘿嘿一笑,然后掏出了那半枚真正的玉佩开始解释:“哥哥别生气,你看这半块玉佩是不是和那半枚一样呀?鬻熊大人给我这半块玉佩的时候嘱咐下官,多做一些仿制品,方便散开之后寻人。我本来以为哥哥会在找到可疑人员之后,找我一起来确认,这样当然也不会出现哥哥把假玉佩当真玉佩的事情了。说到底,哥哥还是不信我,这才出了用假玉佩来审问可疑人员的事情。哥哥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文鹤当然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仍然只是板着脸,但是不像刚才那样气势汹汹的出口反驳。

熊季一看情况的到了稳定,便再次拿出了一袋金子暗暗的递给文鹤:“哥哥不要生气,这是一点小心意。关于找人一事,我会和哥哥一起去做,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我也会马上向费仲大人回禀,绝不至于让哥哥再受到什么为难的事情”。文鹤这次摆了摆手说:“本官和你倾心相交,绝不是为了你的财货。这样吧,之前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从今天开始本官的人要全天候在荔华酒肆的周围执勤。同时,无论你的属下还是你自己出门都要有一个本官的手下近身陪同。这么做,一来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二来也是为了不再出现像之前那样的误会。你觉得怎么样啊?”。

熊季听着文鹤冷冰冰的回答,心里知道这件事情暂时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脸上马上堆起笑容说:“行!哥哥说的对,之前都是小弟的错。就按哥哥说得办。来,哥哥。今天一大早我就让店小二去虞坊的锦花楼,请来了四位色艺双绝的花魁给唱个小曲。哥哥来的巧,一道上楼吧,醇酒美人都在雅间里倾心相待呢!”。

听到熊季的这番邀请,文鹤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些松动:“本官持家甚严,家中的正妻淑达贤惠,怎么可以一起和你去听花曲?”。熊季一看事情有门,马上就拉起了文鹤的手说:“早就听闻哥哥清华世家,家风卓然。小弟怎么会让哥哥的名节有丝毫的沾染呢?听曲子是一项志趣高雅的活动,不会有人误解的。不了解情况的人最多说是小弟贪财好色,也绝对不会让哥哥为难。来,哥哥。咱们雅间里说话!”说完,熊季就拉着文鹤的手转身向着雅间走去,文鹤脚步声里一点也听不出有半分不情愿的样子。

这场花酒从早晨一直喝到午夜,文鹤一点也看不出来对这些花魁有半分排斥的样子。一番胡天胡地之后,文鹤临走还带了两个花魁回家。熊季则在把文鹤送到大门口时吐了一地,让文鹤嘲讽了半天才算。等酒肆的小二把一切都收拾好,东方都隐隐约约看到一抹红色的阳光。文鹤带来的手下看着这一切,嘴上不敢说,心里都在暗骂:“文鹤你这个老鬼!老子秋风里站了一夜,你却在里面喝花酒!”。熊季的方法,在无形之间就让文鹤手下心里产生了嫌隙。

熊季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起身之后拉开房门,猛然发现一个作册紧紧站立房门的门框边。熊季苦笑了一下说:“这位兄弟,站了一夜呀?辛苦了,要吃什么下楼随便点,都记在我的账上!”。没想到这个熬了一宿的作册很有礼貌的对着熊季回答:“火侍大人,费仲大人有严令,随同重要人物期间不得擅离职守,违者斩!除非有人和我换班,否则在您出门的时候,我一定要一步不离您左右。如果给大人带来不便,还请大人见谅”。熊季对着这个恪尽职守的作册点了点头,一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熊季坐在房间中看着雕花的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几乎就在转瞬之间,这块雕花的天花板轻轻的打开了,上面垂下一条绳索,一个身形和熊季相仿的卫巫轻轻的从房顶上降了下来。熊季点点头,一手拉住绳索,腰身一扭就上了天花板,却发现芈掌柜早在上面等着他了。

熊季有些调侃的对芈掌柜说:“你快成精了,我刚想着怎么出去,你就派人将我换了出来”。芈掌柜晒然一笑:“自己的地盘上,总不至于让大人受了委屈。大人下一步有什么计划?”。熊季想了想说:“姜尚大人已经被转移的安全的地带,费仲再想从一百万人的朝歌城里找到他比登天还难。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殿下还给我了一个任务就是观察费仲的动向,以此为我族下一步的决策提供依据。目前这方面我们获得的情报,还颇为不足。还有一个难点就是作册们如影随形的监视让我们行动十分不便。你认为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芈掌柜轻轻的回答说:“大人其实心里早就有定策了吧?其实说到底,囚笼困虎的解决方式无外乎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条”。熊季点了点头对芈掌柜说:“不错,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应该直接去找费仲。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还要做点铺垫。这样吧,我需要最近三年以来朝歌的气象和水文资料。同时,我还要你调查一下,朝歌卫戍部队的布防情况,有难度吗?”。

芈掌柜仔细思考了半天才回答:“其实要看大人需要到什么程度。朝歌的气象和水文资料,姜尚大人已经在写给殿下的信里详细谈过了,这是姜尚大人几十年的心血之一,卑职自问就算有天大能力也不会比姜尚大人做的更好,所以,这方面的资料卑职可以马上送来。但要说到卫戍部队的驻防情况,恕属下无能,二十余年来这一直是一个无法攻克情报难点。朝歌的武装部队分为三个部分:大邑商的军队、商族的族兵和商族的府库护兵。分别由当今天子、商族族卫和商族族尹三人掌控,这三个人也就是所谓的“王族三巨头”。三巨头每年都会有一次例行会议,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明年的财政问题,另一个就是朝歌的布防问题。三支兵力每年的分布情况都不一样,就是宫城里的禁卫都是三家共管。盘庚王当年主动把自己的权力分成三份,并定下这个祖制。为的就是不再发生王族内战的事情,同时最大限度地达到权力的制衡。但这也造就了今天的我们面对的问题:朝歌布防的情况除了三巨头,不会再有第四个人可以全部知晓。但如果大人只需要一个方向,卑职还是可以尽力的,比如从朝歌到金牛岭以西的布防情况,卑职大概十天之内就可以搞到”。

熊季知道芈掌柜是个办事颇有分寸的人,既然他都说了不行,那一定是困难非常大,于是熊季明确的跟芈掌柜说:“从朝歌往东,到有苏的路,你多长时间可以搞到准确信息?”,芈掌柜想了想回答:“这条路不熟悉,最快也要一个半月吧。还要抽调一些其他方面的人员才能尝试。大人为什么选这条路?”。熊季用手轻轻的在天花板的灰尘上画了一个四方城的形状说:“一旦我们出逃,费仲一定会加紧核查,所以他应该早就在朝歌往西的道路上布置了重兵,同时不停地释放假消息。所以往西的路程上,你能搜集到的真实信息也不会很多。朝歌往南通向苗蛮的道路上有很多水运的行程,我们到了船上,一旦碰到危机的情况是无法全身而退的,所以这条路也不做备选。朝歌向北通到戎狄的路程上,因为平时就行人不多,所以城镇也较为稀少,城与城之间往往要隔上七八天的路程。如同我们这样的目标,一旦失去了人群的掩护,很快就会暴露,所以也不安全。只有出城向东,在通往东夷的道路上,我们才能通过灵活的变换方式,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的安全。明白了吗?”。芈掌柜点点头:“卑职明白了,一定尽力去做。还有一个问题,大人真的不带姜尚大人走吗?卑职觉得殿下很需要姜尚大人呀!”。熊季听完这个问题无奈的摇摇头:“你可能不知道,当过人牲的人,身上会留下永久的痕迹。他不出城还能隐藏在人群里生活,一旦出城,必然被捉拿。这件事情,我已经向殿下汇报过,你不必担心了。只要你能保证姜尚大人的安全,及时的让殿下和姜尚大人保持通信,你的就进到了应尽的职责。殿下还送来了一条消息,估计费仲会马上找我。你不要在此久留了。快去办事吧。”,芈掌柜听到这里知道不应该再继续问下去,便轻轻的说了一声:“谢大人,卑职告退。”然后就消失在了天花板的秘道里。

当天傍晚,熊季穿了一身华贵的礼服迈出了寝室的大门,对着在门口执勤的作册说:“走吧。我要去灵台见费仲大人!”。门口的作册一愣,然后马上说道:“请大人移步。马车早已等在外面,费仲大人在灵台的宴厅准备了酒宴。”,熊季微笑的点了点头向楼下走去。另一个作册有些好奇的问熊季:“火侍大人,您一天都没有出门了,是怎么知道费仲大人在等您呢?”。熊季笑着摇了摇头说:“其实我并不知道费仲大人为我在灵台设宴,不过,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心有灵犀吧。走吧,不要让费仲大人久等”。

灵台的宴厅今天布置的有些与往日不同,整个宴厅里只在东西两侧放置了两张超过五米的长桌。长桌上摆满了鱼羊生鲜和瓜果梨桃,在桌首放着一支粗短的酒瓮,让人乍一看显得有些怪异。整个宴厅里既没有陪酒的宾客,也没有置酒的礼宾,更加没有女乐歌舞,只有费仲一个人坐在东侧的桌案上等着熊季的到来。

这时,宴厅外传来一声车马的嘶鸣。紧接着,熊季就昂首迈入了宴厅,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熊季就自顾自的坐在了西侧的长桌上,顺手打上一爵酒举起来对着东侧的费仲遥遥一敬。费仲看着熊季,转身对着门口侍奉的小吏说:“把门关上,宴厅二十步之内不许有人,违者斩。”话语声音很轻,但是还是吓得侍奉的小吏赶忙关上了门。

费仲对着熊季说:“熊老弟,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哥哥我在这里请老弟喝一顿入冬酒。老弟干嘛摆出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样子?莫不是嫌弃哥哥我这酒宴布置的太寒酸吗?”。熊季一仰头把手中酒水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回答:“费大人,能单独请我赴宴,也就没有把我当外人。费大人有事请明言。您的作册已经把我监视的哪儿也去不了了,费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费仲也打起一爵酒对着熊季一敬:“让老弟陪着文鹤喝花酒到天明,也是委屈了你的才华了。既然老弟问起来,我就直说了。据本官的消息,最近鬻熊大人麾下的其他三个火侍都带着自己的得力干将到了东夷。老弟知道,哥哥我在东夷有些买卖,我不希望发生什么不愉快,如果发生了什么更严重的事情,比如我的买卖没干成的话,那我就不能和老弟像现在这样饮酒了。所以,我请老弟给我一个解释和保证!老弟觉得有困难吗?”。

熊季看着费仲认真的神情微微一笑:“我来找大人就是为了这件事。大人不问我,我也准备跟大人解释的。此次其他的三个火侍一起赶赴东夷,为的是一件东西:大禹王所铸的山河鼎。”,“嗯~?”费仲有些奇怪,他好像对这样东西没有什么记忆,但是又不便明说,所以就歪了歪头示意熊季继续说。

熊季从袖子里掏出一幅图展示给费仲看,同时开始讲述山河鼎的来历:“大人请看,这就是大禹王所铸造的山河鼎。大人应当知道,大禹王带着天下水工疏浚河道,并最终战胜了滔天洪水的事迹。在那之后大禹王把天下划分为九州,同时取九州精金铸造了国之神器:九鼎。后来成汤王消灭夏后氏,便把九鼎作为传国神器供奉于太庙。但是大禹王在铸造九鼎之前,曾用中土的精金铸造了一个大鼎,大鼎的内部描绘着天下的山川地理形势,大鼎的外部镌刻着四方部族的起源和来历,所以此鼎被大禹王命名为山河鼎。山河鼎其实是一次试验,为铸造九鼎来做技术积累和工程探索,正是山河鼎的铸造成功,才让九鼎可以一次成型并且成为镇国神器。山河鼎本身是成功的,但是因为应用了大量的新技术导致大鼎本身的工艺粗糙不堪,所以没有做为镇国重器,只是粗粗的放在了大禹王的钧台作为礼器使用。后来大禹王的儿子夏后启结束了三代圣王的推举制度,通过“钧台之享”建立了父传子、家天下的世袭制度(钧台之享《左传·召公四年》),由此山河鼎作为礼器供奉于九鼎之侧,为诸侯观瞻。到了夏后启的儿子太康继位,因为荒于游猎,夏后氏的国都被东夷联盟的首领后羿带领神射手部队一举攻破。因为九鼎对天下拥有巨大威望,所以后羿决定仍然把九鼎供奉于夏后氏的首都,以表示自己得国之正,但是对于有巨大现实意义的山河鼎则连夜运往东夷的龙山祖地保存。就在东夷人准备研究山河鼎的时候,东夷联盟内部爆发了由寒浞掀起的内乱,后羿在这场内乱中被杀,山河鼎也就由此变得无人问津(关于寒浞发动政变的详细信息可以查看《左传·襄公四年》里晋悼公和魏庄子的对话)。时光流转,就在侯喜大将军取得甑口峡大捷的前夕,我们在东夷的线人传回了发现山河鼎的消息。从那时起鬻熊大人就策划了将山河鼎运回西岐的详细计划。所以,这次三位火侍一起前往东夷,和大人对东夷的行动无关。周族也绝对不会掺和到东夷人的内战里去,说到底我们周族只是替天子镇守西原的忠实臣子,而大人则是天子贴身的信臣。我们怎么敢给大人找麻烦呢?”,熊季的话说得很明白,同时也有理、有利、有节,让费仲不由得对熊季更加高看了一眼。

费仲再次给自己斟满了一爵酒,并用刀切下一块烤肉送到熊季的面前,推心置腹的跟熊季说:“咱们这个级别,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说话了。我问你两个问题,如果你坦诚相告,我就把跟在你身边如影随形的作册撤掉,怎么样?”。熊季一点头:“请大人询问,我知无不言”。“好!”费仲赞赏的点了点头,开始发问:“第一,你的态度能不能代表西伯侯和火师大人的态度,周族对天子是否保持敌意?这一点对我来说很重要。第二,为什么西伯侯需要山河鼎,甚至不惜派出三位火侍到东夷?我不相信这只是西伯侯一时兴起,还请你务必给我一个真实的答复”。

熊季这次思考了半天才回答费仲:“大人,周族从来不希望天下大乱,这点您是知道的。周族的实力连天子实力的五分之一都比不上,这点您也是清楚的。为什么您会认为周族对天子怀有敌意?如果是西伯侯没有经过天子允许而擅自称自己为文王的这件事,那我可以告诉大人,西伯侯只是希望在能够在决定西原未来的时候,有一丝自己的影响力。这或许不符合为臣之道,但绝不意味着觊觎神器,更加不是蓄意谋反!大人试想,有哪一个意图谋反的野心家会提前让公众知道自己的想法?就冲这一点,大人也应该打消西伯侯对天子怀有敌意的看法,更不要说周族实力贫弱根本无力在大邑商的面前掀起风浪。大人,卑职的回答,你信吗?”。费仲听完熊季的解释,用手中酒爵和熊季的酒爵轻轻一碰,同时示意熊季继续往下说。

熊季在碰杯之后迅速的饮下自己的酒,开始解释下一个问题:“关于山河鼎,卑职解释的很清楚了。山河鼎上有天下山川的地理形势和四方部族的历史起源。这样的资料除了山河鼎外,只有镇国九鼎和大人你管理的灵台才可能有,西伯侯希望能拥有一份这样的材料大人应该不会奇怪吧?何况,山河鼎上的信息远不及大人手中的文档更加翔实可靠。别的且不说,一千两百年来山川地理发生了多大的变化恐怕没有人能说清楚。因此山河鼎的实用性远远低于象征性,西伯侯重视教育,此鼎运回西岐之后八成是要将鼎上的信息整理复制,做成教材教授给西岐的民众,让西原上的老百姓知道自己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至于其他的象征意义,我觉得大人更加没有必要担心。连大人都不知道山河鼎的存在,其他人更加不会认为此鼎能代表天意或是神权。要说到更遥远的事情,就是大人也不相信一个一千两百年前铸造的铜鼎有左右天下局势发展的能力吧?我虽然不知道西伯侯的具体用意,但是我可以给大人保证,此鼎绝不是西伯侯野心的证明!这一点请大人放心!”。

费仲听完这番话,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换了一个话题:“熊老弟,我对你的才能十分欣赏。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成为作册呢?我可以保证,只要你进入朝歌灵台,你的位置绝不在文鹤之下,高官厚禄、锦绣前程我都可以为你去向天子请求。老弟觉得怎么样?”。

熊季这次用不置可否的眼神看了看费仲,然后说:“费大人说笑了。熊季生是卫巫,死,也是卫巫!”。费仲笑了笑问:“为什么?你刚才还说西伯侯是天子忠心的臣子,而且绝无反义。你给天子当差和给西伯侯当差有什么区别呢?”。熊季这次用理解的眼光看着费仲说:“大人,西伯侯希望在西原做主和意图谋反是两回事,还请大人不要混为一谈。至于当差有没有区别,大人心知肚明。西伯侯在建设一个不一样的西原,我认可这个理想,所以绝不会改变。还请费仲大人理解。”话说完熊季对着费仲轻轻一鞠躬。

费仲好奇的问:“西伯侯给了你什么样的理想?”,熊季骄傲的回答:“把西原建设成一个公平、自由,充满仁义和幸福的人间天堂!”。“哈哈哈哈~~!”费仲听完这话突然抱着肚子开始狂笑不止,费仲尽最大努力停止了自己失态的行为,开始用讽刺的语气说:“熊季呀,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哈哈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这种话骗骗愚民愚夫就行了,你怎么也真信?哈哈哈~,愚民愚到自己头上了!笑死我了!”。

熊季没有笑,而是用一种悲悯的眼光看着费仲说:“因为侯爷不仅仅是这么说的,也是身体力行的在这么做!大人去过西岐,大人觉得西岐和朝歌有什么区别?卑职自问是能够分辨其中的不同的,相信大人也看的清楚。从夏后启篡夺江山,开始家天下的那一刻起,历代天子都视天下万民为自己案板上的鱼肉,强调兵强马壮者可以为所欲为,有权、有钱的特权阶层就可以对无权无势的贫民百姓穷凶极恶、无法无天!而且视之为理所当然!但是侯爷不是这么想的,他曾经告诉过卑职一句话: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故而,侯爷在西原推行仁义,维护公平已经几十年了。在西原,即使是穷苦的奴隶在遭遇不公正的对待后也可以请法司判决,即使是没有劳动力的鳏寡孤独也有饭吃、有衣穿!费仲大人,一个人是不可能骗全世界的人几十年的!所以,我相信侯爷,更相信侯爷的理想。”,熊季说完骄傲的抬起了头看向西方的天空。

费仲听完了熊季的话,沉默了很久,直到宴厅里的灯油都快燃尽的时候才开口说:“熊火侍!本官已经调集了三千卫军驻扎在你所居住的荔华酒肆的周围,同时朝歌的城防部队也已经加强了调查来往行人的力度,族卫大人也派遣了五千族兵在朝歌的四周机动布防。故而本官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呆在荔华酒肆,哪里也不要去!不要给自己和本官找麻烦!当然,本官会依照之前的承诺撤出所有监视荔华酒肆的作册。只要你安分踏实的活在朝歌,本官绝不会与你为难。明白了吗?”。熊季听到这里,对着费仲深施一礼:“敢不从命!”。

一场针锋相对的宴会就此不欢而散。

从那之后熊季果然老老实实的在朝歌呆了一个冬天,不要说请客吃饭拉关系,就是出门都甚少。费仲也把注意力集中在运作东夷内乱的方面。直到第二年的春天,当东夷徐族和翼族在甘水爆发武装冲突的消息传来朝歌之时,费仲便马上下令抓捕熊季。

但是当作册和卫军冲到荔华酒肆的时候,原本繁华的荔华酒肆已经燃起了冲天的大火,费仲和文鹤看着大火百思不得其解。就在心烦的时候,酒肆的掌柜冲出人群一把抱住了文鹤的大腿,开始不停地哭诉,同时要求文鹤赔偿自己的损失。心烦意乱的文鹤把酒店掌柜一脚踢开,开始下令所有人熄灭大火,之后又让卫军在废墟上挖地三尺。最终找到了一个身形和熊季相仿的遗骸。

费仲检查完遗骸,对着文鹤叹了口气说:“死者的口腔内没有灰尘,在被火烧之前就死了。看来熊季为了逃跑准备了很久,在那次灵台赴宴之前,他大概就准备妥当了。你也不要为难酒肆的掌柜,多少给点钱,帮他重建一下荔华酒肆吧。嘿!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熊季,重兵围困之下,你能如此轻巧的脱身,靠的就是这个吧”,费仲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身旁的文鹤没有听清楚,于是连忙问:“大人,您说什么?”。

费仲转过脸来开始对着文鹤发号施令:“我马上进宫去面见天子!你尽快回灵台,告诉更载恶来大人,对西岐的行动可以开始了!”。文鹤听到这里兴奋的回答:“是!”。

这道命令之后,一次针对文王周昌的突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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