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般若回到望乡台时，大锅里的汤已经快盛没了。

般若忙将水倒进去，转身还要去提，孟婆道：“不必了，你略歇歇罢。”

般若便上前接过碗，盛了汤递给排队领汤的阴魂。

这次阴魂众多，但多是青壮小伙子，偶有几个年迈的，混在队伍里。般若见这些年轻的阴魂个个神情精悍，不似平时常见的庸常模样，不由向孟婆看过去，孟婆淡淡道：“人间发生战事，这些都是士兵。”

“不是说吏治清明吗？怎么会突发战争？”般若不解。

身前几位阴魂突然扬起头来，定定看着般若，那目光狠厉毒辣，要噬人一般。

孟婆示意般若不要开口，鬼差忙与小鬼一同吆喝镇压，那几个阴魂才接过碗饮了孟婆汤，神色木然走上奈何桥。

待阴魂全部过去后，孟婆方淡淡地道：“人间政局不稳，有人谋反作乱，方才那几个阴魂就是作乱者的附庸，日后你要小心，不要轻易在阴魂面前谈论人间的事。”

般若知道自己险些闯祸，吐舌笑道：“般若没料到他们神志清明。”

“他们心术不正，满身戾气，神志算不得清明，来世也只能做猛兽了。”孟婆道：“可惜了一代良将，误入歧途。”

般若奇道：“婆婆认得他们？”

“他们的前身是东方苍龙七宿，因触犯天规下界历劫，谁知禁不起红尘诱惑，利欲熏心，这几位已偏离正道，恐怕难回天庭了。”

孟婆正感慨，鬼差又匆匆回来，递给孟婆一个白色鬼牒。

孟婆扫了一眼，对般若笑道：“前些时你问我西施是谁，这回你可亲眼一见了。”

“西施要转世了吗？”般若记得婆婆说过，西施是个大美人儿，她对美人总是充满兴趣的，不由踮起脚向黄泉路上张望。

孟婆笑道：“她的灵牒刚刚送到，只怕还在路上，一时到不了这里。”

般若有些失望，见孟婆与鬼差都神采奕奕的，似乎十分期盼这人，不觉动了好奇心，过去缠着孟婆：“婆婆，给我讲讲西施的故事吧。”

孟婆看了一眼鬼差，笑道：“人间的事，你的晞哥哥自然更清楚些，你去问他吧。”

“婆婆是让我去销魂池吗？”般若马上来了精神。

“左右此时无事，你早去早回。”

般若巴不得这一声，说了句：“谢谢婆婆。”拔脚就跑，刚跑到望乡台上，又折了回来，对孟婆鬼差一笑：“我顺便提水回来。”取了桶又飞也似的跑了。

孟婆看着般若的背影消失在望乡台下，才转头问鬼差：“不是还有千年么，她怎么这么快就功德圆满了？”

鬼差笑道：“自然是有上仙甘愿替她消解了千年尘劫。”

孟婆垂眉半晌，似有所感，幽幽道：“以她的资质，是该有这样的造化。”

鬼差的笑容微敛：“若是当年你肯下界历劫，恐怕早就功德圆满了。”

“我倒宁愿守着这里。”孟婆的目光扫过望乡台的边边角角，最后落到灶上那枝碧玉草上，若有所思地一笑：“般若前些时问我，望乡台上为何不能种草。”

鬼差也看着那株散发着淡淡灵光的碧玉草，笑容泛出一缕哀伤：“她倒全部都忘了。”

孟婆却道：“是不是她还未必。”

鬼差点点头：“是与不是，其实都不打紧，我们等了这么久，还怕再等一千年吗？”

孟婆眯起眼睛斜斜睇了他一眼，笑道：“这话有些言不由衷。你盼着她的心，不比忘川河和销魂池里的两位略逊吧。”

那样白发苍苍的婆婆，转眸凝睇间竟生出无限风情来，鬼差似有瞬间失神，嘿嘿笑了起来。

般若蹦蹦跳跳下了望乡台，先到忘川河边放下水桶，没见到火儿，便径自去销魂池了。

刚跨进销魂池结界，脚下小草便漫然而生，随着她的脚步向销魂池方向延展成一片碧绿锦毯。

般若兴奋地大叫：“晞哥哥，魔君，我又来了！”

云晞闻声从销魂池水中抬起头来，遥遥向她招手。池底燃着的熔岩瞬间熄灭，挂在他身上吸食精魂的小鬼儿们也疾速潜入池底去了。

待到般若跑到池边，销魂池如一块墨玉般澄澈宁静。

“晞哥哥，我来看你了。”般若声音清灵悦耳：“许久不见，你想我没有？”

云晞笑道：“自然想的。”

般若便笑了，道：“我也想晞哥哥了。”一面坐在池边脱了鞋袜，两只小脚在草地上轻轻抚弄，一面扬起头叫：“魔君，般若也想你了。”

侧耳聆听半晌，没有回音。对云晞一笑，悄声问：“我不在的时候，他有没有欺负你？”

云晞笑道：“你放心。魔君乃一代令主，岂会做那种小人伎俩。你有许久未来了，可是很忙？”

般若道：“是有些忙，婆婆说人间叛乱，现在阴魂比平常多了许多，不过现在好些了，不然也没空来看晞哥哥。”

云晞眉头不觉皱了起来：“人间叛乱？你可知是谁做乱？现下情形如何？”

这些般若哪里知道，摇了摇头。见云晞忧虑，知道他是担心家人，笑道：“婆婆说已经平息了，想来不要紧。我也没见有皇亲国戚的阴魂到来，你的家人必然无事，你放心吧。”

云晞知道担忧也没有用处，反而让一个小丫头开解自己，有些惭愧。笑笑遮掩了过去。

又闲话几句，般若便说到此来的目的：“婆婆说西施的转世阴魂就要来了，晞哥哥可知道西施的故事吗？”

云晞笑道：“西施是数百年前的一位美人。当时诸候争战，吴王大败越国，将越国的国君掳去为奴，越王深以为恨，回国后发奋图强，励精图志，同时举国搜罗美女，培训歌舞媚惑之术，献给吴王，这西施便是其中一位，传言她不仅貌美，而且能歌善舞，聪慧机巧，与越国大夫范蠡一见钟情。但范蠡为了兴越伐吴，将西施推荐给越王，并亲自送她到吴王宫中。”云晞说着声音渐微，缓慢低下头去。

般若还未觉得，幻想当时情景，感叹道：“那范蠡真是狠心，西施也情愿吗？”

云晞强打精神，淡淡道：“为了家国天下，大丈夫尚不惜一己之躯，何况是，何况是。。。”声音幽咽，再也说不下去。

般若耳边传来一声冷哼，充满不屑之意：“什么家国天下，不过是无能之辈的托辞！让一个孤弱女子舍身于虎狼之辈，还好意思在这里说嘴！”

般若知道是魔君忍不住插话，竟然还说的颇有几分道理，般若笑道：“魔君，你也在呀，方才为什么不理我？”

魔君冷哼道：“你又不是来看我的，我为什么要理你。”语气竟似个孩子。引的般若咯咯笑了起来。

转头看见云晞神色惨伤，知道他联想起青蝉，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开解，只好转移话题：“吴王夫差，就是紫玉公主的父亲吗？”

云晞一怔，道：“《搜神记》中确有记载，不过，这原本就是神话传说，并不知道紫玉公主是否确有其人。”

般若笑道：“你在望乡台时，紫玉公主的转世阴魂还曾来过，不过你那时并未在意。”

云晞也强笑道：“是了，你和孟婆还曾议论过，我也有所耳闻。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如此说来，那吴王夫差想必就是紫玉公主的父亲了。”

般若点点头:“那西施想必就是紫玉公主的母亲了。紫玉公主是九天玄女下凡，西施说不定也是天庭的仙子呢。”

云晞笑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般若嘻嘻一笑，扬声叫道：“喂！魔君，你知道吗？”停了一会，魔君没的声息，对着云晞一吐红舌，笑道：“看来他也不知道。”

没料到魔君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天下还有我不知道事吗，我只是懒得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