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世事不堪相决绝

2015-10-14 作者: 胭脂浅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世事不堪相决绝

从石榴亭回来,凌霄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同,与平日一样,坐在窗前看看书,绣绣花,倒似乎比从前更显淡然与安宁了。

第二天,她让尔岚为她按品大妆,尔岚眼中闪过疑惑,却并不多问。

待收拾完毕,凌霄便带着青雾和尔岚,面目冷峻地往承德宫走去。

“烦请公公通报一声,漪澜宫栖鸾堂昭仪凌氏觐见。”凌霄朝守门公公微微点头。

那内监连连说着不敢,便一路小跑着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出来,恭敬道:“皇上请娘娘进去。”

青雾和尔岚两人等在殿外,直到黄昏时分才见凌霄从里面出来。两人略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发现与进去时没什么两样,却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仿佛是那原本清亮的眸子,不知何时变得如今这般深不见底,如古井无波一般。

第二天,皇上下令彻查皇后一事。雷厉风行,前所未有。

第三天,容华凌氏被废为采女。后宫哗然。

“没想到,事到如今,皇上还是对她心存仁念。”凌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娘娘,这是从潇,凌采女房中搜出来的。”朱儿将手中那条红绳早已褪了色的贝壳项链呈到凌霄面前。

凌霄将其接过,目光涣散,仿佛透过面前这种种浮华,一眼望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我们去看看冰妃。”

冰妃高傲地坐在榻上,依旧是那般高贵冷艳,锋芒毕露,竟与初见时全无异样。

“冰妃娘娘吉祥。”凌霄卑微地弯下身,恭恭敬敬地向冰妃行了个礼。

“起吧。”冰妃并没有多搭理她的意思,冷冷地一哼。

“冰妃娘娘近来可好?”凌霄自顾自找了椅子坐下,声音中带着一缕轻笑,“想来是极好的,连带着娘娘宫殿后面的石榴花也开得特别好,都这个时节了,居然还开着花儿。”

冰妃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旋即笑道:“你想说什么,自说便是,不用拐弯抹角的。”声音尖刻而讽刺。

凌霄也不与她绕弯子,站了起来,看着冰妃,颇有几分俯视着她的感觉,闲闲道:“想必嫔妾刚进宫那会儿,‘照顾’嫔妾的就是娘娘您吧。”

冰妃神色一滞,却并未否认。

“若是嫔妾猜得没错,凌采女之所以能够入了皇上的眼,也是娘娘您的手笔吧。”凌霄继续,笑容依旧和煦。

沉寂半晌,冰妃才笑着站了起来,毫不做作,极少见的笑容融化了一室冰寒,霎时间,恍如夏花绚烂。

“凌霄,你很聪明。”冰妃笑着道。

冰妃看似冰冷,内心却最是炙热的一个。旁观者清,她早看出了风煜祺对凌霄深埋的感情。作为帝王,明明喜爱凌霄花,却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不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甚至连这都要做得掩人耳目。

玉冰心在心底苦笑,当搬进这冰弈宫的第一个月,她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她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为了谁。直到,那个叫做凌霄的女子出现。

她不甘,一向自认为磊落、不沾凡俗的她,竟然也会在暗地里指使旁人去糟践那个女子。她不甘,在察觉了凌月婵的野心之后,便有意识地引导她去皇上面前混淆视听,与凌霄争斗。

或许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即便是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如何呢?凌采女?冰妃?哈哈,我们都是一样的。

凌霄身后传来冰妃放纵的笑声,明明是从未有过的开怀,却莫名地透着无边的悲凉。

走出冰弈宫,凌霄直接就去了承德宫,拿出袖中的红绳贝壳,放到风煜祺面前。

“凌霄,你怎么来了?”风煜祺正在批阅奏章,见凌霄到来,便放下笔,嘴角含着笑抬起头来。眼中闪过疑惑,看着凌霄柔和而透着坚毅的秀脸,一瞬间,笑意便凝结在了脸上,眼中尽是不敢相信。

“这是?”风煜祺将贝壳握在手心里,震惊又慌张,惶然而不知所措,还有害怕,彷徨,平日的沉稳与帝王威仪全然不见,倒像是个无措的孩童。

“皇上怎么忘了?这是皇上送给臣妾的啊。”凌霄笑得烂漫,眉眼弯弯,颊边有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没有人提起凌月婵,没有人说起这是从凌月婵宫中拿出来的,没有人提起旁的人和事。

“霄儿。”风煜祺上前几步,紧紧地盯着凌霄的眼睛,像要看到她眼眸深处。心中思了千百遍,想了无数次的身影,逐渐与面前的人重合。终于,他一把抱住凌霄,全身无法抑制地颤抖,原来,原来,是你。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凌霄,不,霄儿,我早就该知道是你的……可是我……我早就觉得……”风煜祺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想要解释什么,又或是想要倾诉什么,也不知是给凌霄听的,还是为了安抚自己错乱的心。

终于,强装的笑脸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一时间,泪盈于睫。凌霄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这个相依相偎了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如今日一般温暖的怀抱。

“娘娘,凌采女违抗圣命,不肯前往寺里。”刘公公亲自进殿来向凌霄禀报。

“辛苦公公了,还烦请公公带本宫走一趟。”凌霄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随着刘全往冷宫走去。

“要说这凌采女当真是不知好歹,要论她的罪,万死都是不过的,皇上看在娘娘您的面儿上只是把她贬到寺里而已,她居然还敢违抗圣令。”一路上,刘全不无讽刺地道,“外朝都翻了天了,陷害皇后,她的胆子可真是大到家了!若不是皇上仁慈,就是奴才,都不会放过她。”

刘全不是那等沉不住气的人,何况凌月婵无论如何都是凌霄的妹妹,这次说起话来却这么大胆,实在是有原因的。先皇后从来都待下宽和,便是这刘全也是受过她的恩典的,但凡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总还是会记得的。

更重要的原因是,风煜祺最恨那等勾心斗角家甚至害人性命之人。在宫里,没有城府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斗心眼他还能理解,可若是在自身性命并未受到威胁的时候却主动去伤及旁人的性命,这就是他所不能宽宥的了。

凌月婵触及了他的底线,可真要杀了她,风煜祺又有点下不了手,也是顾及着凌霄的想法,到底是一个家里出来的。其实还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致使他在极复杂的心思中,只下了让凌月婵出家的旨意。

凌霄还记得那天晚上,风煜祺趴在她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像是要把这些年来受的委屈都流出来。

“凌霄,我还是想叫你凌霄。凌霄,你知道吗,我总觉得自己满腔的心思无人诉述,总觉得在这个世上,只有我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和我并肩一起走。我总是在盼着那个人出现,可当凌月婵出现的时候,我却并没有原先期盼的那般欢欣。只有在你身边,我会有种熟悉的安宁感觉,可我又不愿意去相信,总觉得遗憾,似乎哪里缺了点什么。总是奢望着、期盼着,梦里的那个小小女孩儿,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你就是她,该多好。”

“我不是不知道月婵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可我总是狠不下心来……”风煜祺说得很痛苦,凌霄没有打断她,她能理解那种被欺骗的感觉,至少,内心是安慰的,他对她的感情,并不是恩情换取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她们都一样,为什么呢?凌霄,这是到底是为什么呢?”风煜祺喃喃问着,又露出嘲讽的笑容,继续道:“凌月婵骗我,其实根本无所谓,既然不在乎又怎么会为了她伤心呢?可是,为了那个后位,为了权势,她们都一样的丧心病狂,害人性命只当常事。枉我还怜惜她是庶出,从前必定过得凄楚,没成想,事实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

凌霄也是满腹酸楚,这些年,有些事早已成了手心里的刺,一碰就会疼痛难当。而她却还是敏感地抓住了风煜祺话中的两个字,“她们?”她疑惑地复述道。

“当年,我也是庶出。”风煜祺抬头看着凌霄,幽幽道:“凌霄,你知道一个庶出皇子有多难吗?被人瞧不起,被人欺侮,甚至不会有人向你多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

凌霄沉默,她不是庶出,可是过得,呵,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的。可是,风煜祺不是从小就是太子吗,又怎么会是庶出呢?

“所以,当母妃反击的时候,我根本没有阻止,甚至根本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可我没想到的是,当母妃成为母后之后,对待其他庶出皇子、帝姬更无情。”风煜祺闭上了双眼,却将凌霄抱得更紧,“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先皇后也是被母后亲手害死的,先皇后虽然对我不算好,可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母后教导我,后宫和朝堂是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没有人能真正做到‘点到即止’,可我还是无法接受。所以我不想像父皇那样,拥有许多的女人,却没有一个是真心的,有的只是相互算计相互迫害。可是,身在帝王家,我却无从选择……”那天,风煜祺说了很多。

所以,你是因为想到了太后,所以才心软是吗?就算再怎么样,她都是自己的母亲。凌霄忍不住心生怜惜,轻轻抚摸着风煜祺的背。

也好,对于凌月婵,如此下场,恐怕比让你死都难受吧?这么想着,就到了冷宫前面,里面隐约传来凌月婵尖锐的叫喊声:“我要见皇上!凌霄,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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