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天黑的早。刚过酉时,外头的天就渐渐黑了,通体炫白的花船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映衬着湖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远远望去竟然比寻常过节还要热闹非凡。
一楼四周的雕花木窗上系着喜庆的大红绸缎,可容纳上百余人的宽阔大厅中间搭着一个半人高的场地,抬头就可以看到二楼天花板上挂着的水晶灯,金色流苏纠缠着轻纱布曼,环绕在水晶灯旁,晶莹剔透的光泽从舞台的正上方倾泻下来。
二楼的包间是以环形围绕着舞台铺开,为了便于观看比赛,所以每个包间的门都开着,只是那门上都挂着门帘子,用以隔绝一切探究的目光。至于三楼,那里是全封闭的独立包厢,装修精致有新意,恐怕等到比赛结束之后才会有发挥它用途的时候。
大赛开始前,舞台上有一个红姐儿唱着曲儿调节气氛,等到比赛临近的前一刻钟,丽人馆的人立马将上船的入口都封锁掉,以便维持大赛的秩序。
酉时一刻,两年一度的花魁赛正式开始。
开场时,首先出场的是这一次大赛的司仪。司仪是一个年轻的后生,看着面生,说话却是有板有眼,简单几句话就带动了现场的气氛。
年轻的司仪先是代表丽人馆感谢大家对花魁赛的支持,人后开始宣读本次大赛的大小规则,紧跟着,司仪说出了这次大赛的亮点。
首先,这一次大赛也借机为这艘豪华大船造势,因为在今天之后,这艘花船作为丽人馆的附属,就要开始正式营业了;其次,这艘船的设计者明确表示,会在今晚,在在场的众人当中选出一个,替这花船命名;最后,作为今晚的花魁,可以自由挑选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作为她的花魁之夜,共度春宵。
听到这里,底下的人已经乐按耐不住了,司仪明显是个很有经验的人,见下面气氛已经带动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多言,马上结束发言,进入今晚的花魁比赛。
在客人们迫不及待的掌声中,司仪笑容适宜的邀请出今晚的第一位参赛者,瑶琴姑娘。这位瑶琴姑娘几年前也曾经获得花魁的头衔,是丽人馆现下的头牌之一。
一开场就是这样一个名角儿,也立马引起了众人关注的目光。
花魁赛有秩序的进行着,皇城各个青楼的姑娘们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登台,这些女子上了台面后开始争相斗艳、各展所长。
能参加花魁大赛的姑娘,自然都是各楼里精心栽培过的,一个个才艺傲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就是比之那些深闺中的小姐们,也是不差丝毫。
大赛进行到中场,司仪登台宣布中场休息一刻钟,这时候丽人馆的姑娘们浓妆艳抹的接踵而至,手里都端着一盘盘精致的茶点。
丽人馆大手笔造出的花船虽然精美别致,可毕竟大小有限,今天这花魁赛来的人颇多,而大厅里的座椅却是有限,有许多人花了高价钱买了票上船,却也只能是站着。
这时候无所不能的小贩们有活干了,只见他们立马突破重重障碍,划着小船吆喝着开始兜售板凳,竟也是赚了个满盈。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比赛继续,后场登台的都是些近年来在皇城里有些名气的姑娘,吹拉弹唱个个得心应手,各青楼为了这花魁的名头,都是把自家里培养了许久的姑娘送过来,自然都是使劲浑身解数,只为博君一票。
月上枝头,兴奋了一个晚上的观众们也都有些疲倦了,而这个时候大赛也进行到最后,当司仪登台,郑重的说出:“下面有请我们今晚最后一位参赛选手出场。”台下的楼上的也都配合撑开眼皮往舞台中央看去。
琤!
未见人音先至。珠圆玉润、余音绕梁。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众人抬头,看见一人怀抱瑶琴从空而降,他面带轻纱白衣胜雪,落地时身姿若柳,衣炔舞、步无声。
琤琤琤!瑶琴安放在舞台正中的琴架上,白衣人背向观众而坐,如丝长发及腰,随着十指拨动琴弦,衣炔飘,墨发舞,琴音肆意,狂妄不羁。
“皑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头水。躞蝶御沟上,河水东西流。”声音一出,如水入山林、玉石落盘,清冷中带着一丝极易察觉的慵懒的性感,霎时间霍乱了一室的心扉。
琤!琤!琤琤琤琤!琴音时快时慢,在那十根葱白如玉的指尖下,仿若欢快的精灵跳动着自由的乐符。闭上眼睛,仿佛瞬间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海洋,身心荡漾。
“凄凄复凄凄,嫁聚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琴音渐稀,余音绕梁。
一曲终了,众人还深陷其中不自知。
白色身影站起时,不知是谁带头鼓了一下掌,紧跟着在台下狂乱的掌声和嘶喊声中,白色身影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双染着笑意的,如雪山幽兰一般明亮的眼眸。
好看的眸子缓缓扫过,台上的人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随意抬起,拂过自己的额前一缕青丝,低头一笑间,风华绝代。
众望所归,结果可想而知,此人压轴出场,以极高的票数夺得今晚的花魁,没有人会质疑这场比赛,即便他,是个男人。
这一届的花魁是个男人,这个消息一传出去立马引起不小的轰动。
然而亲眼目睹过他表现的人,却是个个心悦诚服,只是他全程蒙着面纱,又让大家怀疑他的容貌是否有异。
只是当那双如星凤眸缓缓扫过现场,竟是无一人对他产生质疑,这样一双妖精般眼睛的主人,必然是个绝世大美人,于是,大家对他面纱下的容貌更加感兴趣了。
所以当红袖姑娘一宣布即日起此船从属丽人馆,经营小倌儿的生意之后,在场的人立马把话题拉回到怀抱瑶琴未退场的花魁身上。
花魁作陪,价值万金。
往常每一次选出花魁,都会由花魁亲自挑选一人作为她成为花魁后的第一个客人。而今年,显然大家的兴致更高了,只因为台上那个披着白纱的妖精。
细长的眉眼,魅惑深藏。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叫人丢了魂魄,这不是妖精是什么?
听得下面喊着‘春宵一刻’,妖精的眼睛弯的更厉害了,可偏偏那弯弯的眼睛里,笑意并未到底。
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落下来,在脸上罩起一片阴影,慵懒一笑,如玉般的嗓音说道:“如果在座的有人能为这艘船取一个让我满意的名字,我便是都随了他也无不可。”
此言一出,台下楼上的人,甚至连湖面上的看客也都纷纷蠢蠢欲动起来,众人纷纷绞尽脑汁开始给花船取名儿,只为博得妖精一笑。
“依满楼。”
“百花楼。”
“春香园。”
“依我看,不如叫春心荡漾,岂不贴合人意?”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不断,耳边传来的什么五花八门的名字都有,一时间现场失去了控制,而这其中尤为惹人注目的,是朝中重臣的子侄大喊着为这艘船取了个‘天下第一倌’的名字,谐音‘天下第一官’倒是颇有与当今圣上齐名,引得湖面上哄笑声不断。
“难得雪公子这么好的雅兴,不如让本王来试一试,如何?”声如玉冷如霜,红唇白齿,此人一出场,现场立马降温不少,连带着湖面的风也凉了许多。
不知所以者疑问,这同样是美人,为何这位一出现,引来的却是敬畏甚至是恐惧的注目礼?殊不知这位并列曜国三公子之一的六王爷,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蛇蝎美人。
循声望去,只见赵漓本人摇着一把白玉扇子斜倚在二楼的雕花木栏上,举止随意,却不失倜傥。
见妖精看来,美人一撩衣袍,轻轻自二楼跃下,眼角带笑却同样未曾抵达眼底,衣炔飞舞,却也是另外一种风情。
“在下赵漓。”当今圣上这九位皇子中,敢于在风月场所大方报出名讳的,赵漓绝对是第一人,他倒是从来不怕自己名声受到影响。
“想必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安逸王了,真是失敬。”妖精微微弯了下腰,态度谦和,不卑不亢,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疏远,偏偏赵漓不想他保持距离,玉扇一勾,隔着轻纱挑起了他的下颚,“怎么敢当?本王虽然从未试过男人,不过若是如此佳人,本王也是乐意为之的。”
“那还要看王爷您的答案能否合了小生的心意。”相差无几的身高并没有让赵漓站到什么优势,尤其自己面对的还是一双如丝媚眼。
此时此刻,尽管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可单凭这一双妖娆的眸子,就已经征服了在场所有的人。
“今日之后,这曜国的三公子恐怕要多添一人了。”似笑非笑,赵漓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王爷过奖。”妖精轻笑出声,眨眼时睫毛落下来,在脸上罩起一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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