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穆歌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就知道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心里对他的排斥也就少了一些，想想高家出了这么个小少爷，只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被寄养在外多年，人虽然很聪明，可对于这些阴谋诡计却是所知不多，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叹了口气，楚穆歌心里颇感无奈，她现在还是个‘病人’，说了这么多话也‘该’累了，这时候翠云适时的站出来，对高凌云说：“娘娘需要休息，高大人请回去吧！”
破了八根手指才得到召见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
高凌云抬起头，嘴角含笑，望着那轻纱帐幔说：“娘娘还请听微臣一言。”
虽然隔着一层纱幔，可楚穆歌还是从那笑里看出了他的坚持，像他这种人，终是不好糊弄的，今日让他进来这里，如果不听他把话说完，没准儿明天他还会想法子得到召见。
“罢了，我知道你今日所来为的是高太后之事，只是这件事你找错人了，如果你那双眼睛真的能看穿人心，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高凌云笑着摇摇头，“娘娘过谦了，如果微臣还有其他的办法，也就不会来打扰娘娘，事实上这几天微臣已经将可以托的关系都找过了，可惜整个金曜竟无一个人愿意帮太后说话，而现在，如果说微臣还对这件事抱有一份希望，那一份希望就是你，宸妃娘娘。”
“你说我？”楚穆歌木然，她不懂，不明白这个人是真的太有自信，还是太过高估了她这个贵妃？
楚穆歌怀疑的语气传出来，高凌云却自信依旧，残破的指端还在流血，却并不影响他的气质，他说话的时候始终保持着微笑，如那池中盛开的莲，清淡雅然。
他说：“微臣相信，整个朝野上下，帮得上微臣这个忙的，只娘娘一人。”
“你凭什么觉得本妃会去帮一个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呢？本妃自认还未大度到如此地步。”楚穆歌摇摇头，虽然不知道他这份自信是从何处来，但是她也不会被他的恭维迷昏头脑，这件事上，她是不可能帮他的。
高凌云闻言立即纠正道：“应该是‘意图谋害’才是，娘娘是聪明人，谁才是真正害你的人，想必娘娘心如明镜。”
心如明镜吗？
楚穆歌缓缓坐直了身子，目光穿透纱帐看向他，眼神迷惑中带着思考的神情。
一旁的翠云见了，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生怕娘娘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想到这里，不甘的扭头瞥一眼高凌云，神色不善，心想都是这个人害的娘娘被误会，现在又来害娘娘操心了，公子说的对，这皇宫里的男人每一个是好东西，连这些当官的也是一样。
楚穆歌在想着他的话，高凌云并没有出声干扰她的思绪，而是选择安静的等待，等她自己想通，然后在她神色放松的那一瞬，适时的加上一句话。
“娘娘该知道，夏家把持朝政多年，势力如日中天，任由他发展下去，不出几年俨然又是一个高家，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娘娘难道要放任此等虎狼成长下去吗？只怕到时候再想扳倒他，就不易了，而现在就有一个好的时机，如果娘娘不嫌弃的话，微臣愿鼎力相助。”
“你愿帮我？”
楚穆歌翘起嘴角，神色中带着调侃的意味，说：“记得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付出，那么说说看，你的条件是什么？”
高凌云将那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细细品味了一下，心中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还没有开口，娘娘就已经替他说了出来，而且如此简明扼要的一句话，的确是很能概括他此刻的想法。
这一刻再看向幔帐后的人的目光，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那个女人，她并不像姐姐说的那样无知无能，不笨却故意装糊涂的人才是最聪明的一个，正如他初见时对她的印象，浅而不浅。
没人知道，就是这短短的瞬间，让高凌云改变了他的计划，也让他跟楚穆歌之间牵扯不断，正是因为此刻这样特别的感受，让他将到口的话临时更改。
“微臣只求能见太后娘娘一面，别无他求。”
原本高凌云是来求楚穆歌救高太后一命的，甚至连交换的条件都想好了，可是现在，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他看得出，像她这样的人，虽然看似单纯，实则不易说服。
这一类人有着自己成熟的思维方式，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哄骗住的，而且她性格刚毅，也不是个会接收威胁的人，做的不好就只能适得其反，高太后的事不能押在她身上，所以他选择决定退而求其次。
高凌云的这个请求并不过分，楚穆歌没有一口拒绝，她想到在面对夏家父女的事情上，她是孤立无援的，而如果这个时候高家能参与进来，对她自然是有利的，何况对方并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只是想见一面。
要求是不过分，只是，那个人知道后会不高兴吧！
楚穆歌心里很清楚，这个高太后一直都是他心里的痛，她是他每晚噩梦的起源，而且他现在正在到处暗中收罗罪名，只等高家一出手就立即反击，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如果他知道她在这个时候帮助高家，怕不只是不高兴这么简单了。
然而心里虽然矛盾万分，可拒绝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这个机会她实在不想放过。
“高凌云。”苍白的嘴唇蠕动着轻轻叫他的名字，目光穿过纱帐看住他，提醒道：“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高凌云点点头，“多谢宸妃娘娘恩典，凌云今日之言绝不会忘，日后定当为娘娘效劳。”
这也算是宣誓效忠了，可楚穆歌心里却是觉得无趣，她讨厌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讨厌说出的每句话都是有目的的，她摆摆手说：“行了，你先回去吧！太后那边我来安排，明早我让人带你去。”
“多谢娘娘。”得到答案，高凌云没有多做停留，起身后就转身离开了。
高凌云走后，翠云忍了半天没忍住，就开口问她，“皇上已经摆明了要整垮高家，娘娘为何要答应帮他？您就不怕……”
楚穆歌掀开帐幔的动作不停，只是在听见这话的时候挑眉看她一眼，说：“你是想说我在故意跟他作对？”
翠云连忙收紧了下巴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高凌云这个人有些让人看不透，前几次他就故意制造误会来陷害娘娘，今天他来找娘娘肯定也没安好心眼，奴婢是怕娘娘吃亏。”
倒是个一心为主着想的，也不知道端木雪从哪里找到这么多忠臣的手下。
想到端木雪，楚穆歌弯了下嘴角，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高家三朝元老，如今落败时却是无一人肯出手，可见人情冷暖，如今高凌云想力挽狂澜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说是帮他，其实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
楚穆歌的话太深，翠云听不懂，见她坐在床边，立即就把脑子里的疑惑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反正她进宫是来保护娘娘的，只要娘娘不吃亏，其他的怎么都好。
服侍见楚穆歌穿了鞋，见她起身走下台阶，还以为她是要出殿门，于是翠云连忙从屏风上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问她：“马上就要用晚膳了，娘娘是要出去走走？”
楚穆歌摇摇头，“我不是要出去，只是，算了，你去帮我看看御膳房的膳食准备好了没有，好了就让他们拿进来。”
翠云还道她是饿了，想到这些天她的胃口一直不好，眼看着她一天天的消瘦，心里委实着急，现在娘娘主动提起这些，自然是要赶快准备好不能让她失望才是。
翠云轻快的步子出去，身后楚穆歌却是一直愁眉不展，刚刚虽然夸下海口答应帮他，可能不能让那人点头还是未知。
高凌云来这里的事皇上恐怕早就收到消息了，他一直没派人过来，肯定也是想看她怎么处理这件事。
按照楚穆歌的心思，原本是不想跟这些世家扯上关系的，尤其是他们高家，所以她想，不管高凌云怎么说，她都打定主意拒绝到底的，可是没想到对方一下子说中到了她心里，让她拒绝不得的理由。
既然已经夸下海口，那她就必须要去兑现，可是这件事她说了不算，还需要那个人点头才行，就为了这个，虽然她很不情愿，也不得不去讨好一下。
楚穆歌是中了毒的人，对完宣称是卧病在床，自然是不能随便外出的，所以她去见赵琛，走的自然是几天前刚知道的密道。
这个时候赵琛一般都是在御膳房批阅奏章，眼见着到时间用膳了，楚穆歌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把翠云留下来打掩护之后，她就一个人提着食盒进了密道。
御书房里，赵琛刚打发走几个一起来进谏的大臣，听他们啰啰嗦嗦了整整两个时辰，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事，吵得他脑袋疼。
揉了揉嗡嗡叫的太阳穴，刚要继续批阅奏章，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那声音他很熟悉。
大臣们都走了之后，福全就想着询问主子今晚在哪处用膳，刚要开口，就见他家主子目光有所感应一样移了过来，然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简明扼要的说了两个字，“退下。”
于是福全也不问晚膳的事，连忙弓着身退出去，他刚离开，身后的书架晃动一下，诡异的移向一旁，露出一条黑黝黝的密道。
赵琛没有回头，他听见密道的门合上，然后有一个脚步声在慢慢靠近着，一步，两步，三步……
是他熟悉的步伐，熟悉到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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