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陈年梦境

当走出这栋大楼的时候，我感觉到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走了，连脊背也一下子塌了下来，视线像失去了脖子的支撑低垂的落到了脚面上。

突然很想哭，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莫名的感觉很委屈，很委屈。

不知道自己这十年都干了什么，又像一个猛然间失去了锁链的奴隶，一下子获得所有的自由，却又自由的让自己害怕……

我叫姜长生，姜子牙的姜，长生不死的长生。

从小父亲便说我是一个歪打正着的人：想干的事情，许多时候都是拼了性命也做不成，而从没奢望过的，却又往往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已经得到了。

所以，渐渐地就养成了我这种随遇而安的性格，但是，我并不是真的不在乎，大多时候其实只是屈服于命运，只是习惯了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命运，仅此而已。

迄今为止，我貌似只长时间地坚持了两件事情：一件是每时每刻都在呼吸，一件是天天不曾间断的吃饭，二十八年来，从无一天懈怠。

其次，就是比较坚持的读了十六年书和做了五年的特教教师——当然，教书这件事在今天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就在刚刚，我被辞职了，意外也是必然。

说起被辞职，我不得不提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刘银水——不要笑！这是他的真实姓名，虽然他户口本上的名字叫莫石头，但是，刘银水，千真万确才是他的真名——这是他趴在我的耳边，悄悄告诉我的，而且，据说这世上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虽然他已经决定永远都不会再用这个名字。

至于刘银水，或者莫石头，他正式的身份是我的学生，一个培智学校高三（1）班的学生。对，他就是一个智力低于正常人的智障学生，有些人，习惯上称呼他们这种人为傻子，但是，后来他却成为我此生最重要的一个兄弟。

那天我高烧38度5，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是病毒性感冒引起的高烧。

早上醒来，刚被闹钟叫醒，就感觉浑身针扎似的疼痛，整个人也浑浑噩噩的，没有一点精神，行尸走肉般的刷牙洗脸，然后搭公交上班……尽管我知道，自己这种状态是根本无法上课的，但是依然没有选择请假。不是我有多高的风格准备把自己累死在讲台上，而是因为哪怕只请这一天的病假，也一样要扣掉几百块钱，那就等于我这一星期的班白上了。所以，我决定暂时不请假，等到中午的时候再去挂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工作五年来，我未曾请过一天假，无论是病假还是事假。如果真的不幸，我倒在了讲台上，那我怎么也能混个工伤，说不定还是因公殉职，那么我的父母就有人帮我赡养了。

上午总共有三节课，一节早读，也就是说，我将从八点十分，一直上课到十一点十分，这还不包括七点五十就开始的早操。我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大水杯，里面灌满白开水，每当嗓子难受的时候，我就拼命得喝水。可以说，整个上午，我就是在不停地喝水又不停的上厕所中度过的，

可是直到把自己舌头喝苦，跑了无数次厕所，都没有任何效果——我依然感到浑身针扎似的疼痛，依然浑浑噩噩的。

熬了一个上午，终于等到十一点十分的铃声响起，放学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奔去食堂，草草地扒了几口饭菜——一样是苦的，吃完饭，我就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小诊所看病，医生一开始只准备给我开点药吃吃，但是我还是要求挂水，因为挂水好的快，不会影响明天的工作。

在半睡半醒中终于挂完了两瓶针水，我抬头看看时间已经是两点十分了，回去还得十多分钟，喊来医生，把手上的针头拔了下来，就急急忙忙的往学校赶去。

强打着精神去教务处签了到，就回到办公室，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我想，第一节反正没课，就趴在办公桌上眯一会，补个觉，养养精神，好应付接下来的第二三节课。

迷迷糊糊中就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从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做的梦。梦里，我依然无休止的在那片树林中，被一群野狗追赶着，总是无休止的被追上，被撕咬得遍体鳞伤，再摆脱，再被追上……。

“滚开！滚开！你们这群畜生！啊……”梦里的我依然无休止的在奔跑，在嘶吼，在挣扎，我愤怒着，彷徨着，孤独着……仿佛是堕入了无间地狱。

每当这时，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快点醒来！这只是个梦！我知道那是祖父的声音，但是我真的好疲惫，好想放弃，好想想就此沉沦坠入无意识界，那样，或许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隐隐约约中，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姜老师，已经上课了，你快醒醒！校长来查班了，说着还用手拍我的后背。

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我却把那只手当成了野狗的爪子，我在梦里用力抖了下肩膀，却并没有摆脱掉那只畜生，它那腥臭的大嘴，已经离我的咽喉很近了，仿佛随时都可以咬穿我的喉管，接着吸干我所有的血液。

我这下子更恐慌了，仿佛看到自己被野狗们撕碎并吞掉的下场！既然这样，我索性就不跑了，就拼了这条命跟它们搏一场，就算是死，我也要拉几个垫背的！等到了下面，就送给祖父做看门狗。

想到这里，我一转身就抓住了那只拍我的手，然后往前一拉，顺势就勒住了那疯狗的脖子，接着使出浑身力气，誓要将它的脖子绞断！

正在这时候，却突然却突然传来了爆呵：姜长生！你干什么？快TMD给我住手！

姜长生被这声怒喝惊醒了过来，他发现身边并没有什么野狗，也没有什么树林，有的只是正被他勒住脖子的莫石头和站在门口满脸怒火的金校长。他一下子就愣住了，原来只是个梦。下意识地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臂，呆呆地看着已经被勒得脸色发紫的莫石头，随着那只手臂的松开，慢慢的滑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