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大事故

2016-01-04 作者: 路白
第七章 重大事故

我还是深深反感他说的那句话,可是这句话对他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思来想去,倒是我小题大做了。可是我向来脸皮薄,又端着份逼死人不偿命的矫情,觉得女孩子不应该先道歉,这么一耗,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N市的殡仪馆情况相对来说比较好了。我从小张的口中知道,之前的那些入殓师之所以那么着急地辞职,就是因为之前夏良飞的那具身体,他们也是看到了夏良飞的眼睛动了。可是却没想到那个竟然是个活人,还以为是诈尸了。

做我们这行的,就是因为内心的无神论,相信不会有什么牛鬼蛇神的存在才能坚定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一旦有一天这样的信仰破灭,那最初的坚持也坚持不下去了。

就像是我当初,在刚开始知道陈双的事情时就萌生过退出的想法,如果不是郁垒,我早就退出去了。

想到郁垒,我的心又是一沉。我等了他一年,可是却没想到,他回来之后,我们两个人之间竟然会变成这样。人家都说七年之痒,而我们,仅仅是几天的时间,就开始痒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等郁垒口中的重大事故的发生,我想听他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每次看着他却又是欲言又止。这在他们的话中,应该算得上是天机,既然是天机,那就是不可泄露的。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场事故竟然是以这样壮烈的形式发生的。

那天中午,我躺在化妆间的折叠床上午睡,猛地一震,我下意识以为是地震了,跳起来就想跑,却被郁垒一把按住了,朝我摇了摇头。这还是我们这些天来第一次那么接近,我虽然心里着急,可是看见他镇定的神情,奇迹般地也镇定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问郁垒。

“发生了。”他脸上浮现出一种黯淡的色彩,就像是突然被人用蘸着墨水的水泼了上去一样。我心里一突,马上明白了他说的发生了是什么意思,那个所谓的大事故,真的,发生了。

小张踉踉跄跄地跑进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整个身子都在打哆嗦。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他一直喃喃地说着。

我递给他一杯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难免的矿山,爆炸了。那身体根本就不能看啊,全都是断肢残臂,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埋在下面。”小张一口气把水全部喝光了,然后深深喘了口气站起来,摆摆手,“我先去休息一下,等下有的忙了。”

说完,把杯子一放,抖着身体都走了。

我慢慢转过头,看向郁垒,突然一下子崩溃了。这件事情已经完全摧垮了我的神经,他是一个神,我尽管听他说可以长生不老,可是我毕竟是一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人。我宁可自己没有那所谓的长生不老,也想把我的寿命分给那些人。

近乎是凶狠地抓着郁垒的衣领,我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拦着。只要你拦着,他们就不会死。那些人都是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朋友的,他们死了,那些人多难受啊。你有心吗?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我去说,谁会相信?如果这个事情没有发生,你又会相信吗?”郁垒低垂着眼睛看着我。

我一愣,眼中马上就弥漫上了一阵水雾。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突然冒出了一句小品中的话“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去哪儿了。”

这个时候,这句话实在是有些黑色幽默。但是,如果人和人之间有那所谓的信任,这整件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强烈的愧疚的感觉,觉得自己刚刚的那个行为就像是个跳梁小丑,甚至,这些天来的冷暴力都变得滑稽可笑。

是,有谁会听的。他们肯定会觉得郁垒是个疯子,然后把他放到监狱中去。我的那些指责,全成了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郁垒,”我突然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

他抱住我:“晓晓,有些事情,即便是神,也是无能为力,还有,身不由己。”

化妆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我们下意识地分开。方馆长走了进来,一拍大腿:“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外面现在全乱了,你们还不快点出来帮忙?”

那些死亡的旷工大多都是外地人,或者是乡下的农民,家中的妻子拖家带口的全堵在门口,手中都攥着一个红色的纸包。看着馆长出来,就把红包往馆长的面前送,口中哭求着:“馆长,我家那口子死的那么惨,你们一定要帮他整的好看点,他生前不体面一辈子了,死了不能再那么不体面了。”

说着,就大声哭了起来。这属于农村人的哭泣声音,让我的揪紧了。我不是没有看过有些人死得惨,但是家里的关系又不好,就直接送到火葬场的事情。反正火烧了都一样,可是这些人,明明没钱,却还是拿钱出来,只求我们能够把人给整的好看一点。

“馆长,”我拉着馆长到了一边,“这些人,您能不能给他们的价钱便宜一点?或者,我可以给他们垫。”

殡仪馆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个服务型场所,尽管价钱都是定死了的,但是对于那些人来说,也算得上是高昂了。

我进这一行的时间那么久,也不是没有听过有些有钱人,死后风光大葬,但是装点仪容就花了整整十多个小时,价钱更是用时间来计算。而对于那些人来说,只要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出葬,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小周啊,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好吧,那就让他们便宜一点,你也不用出钱了,馆长我这点钱还是有的。”说着,转向了那群人,“我看你们条件也不是很好,这样吧,你们就出一半的钱就好了,价钱都在门口的墙上了,你们到时候来领人的时候交就可以了。”

尸体很快就送过来了,我在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差点咬下自己的舌头。这简直无法用一个“惨”字来形容了。甚至连一个完整的身体都没有,而埋在地下被挖上来的那些人,全身都是黑色的,就是清理都要花上很多的时间。

这几乎是我这么长时间来碰到的第一个难题。好在前两天招聘的入殓师都已经上岗了,不然就我们几个人真是忙到下星期也忙不完。

对于那些断肢,我们通常会用针线缝合起来,可是很快,我们就发现问题了,他们送来的断肢根本就不够,也就是说,身体的零件少了。可是问了那些人,她们却说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我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之前看过的那个神话故事,第一个反应就是别人捡走了。这么一想,就觉得浑身不寒而栗,我似乎能看见那个由身体拼凑的人已经慢慢朝着我走了过来。

“晓晓。”肩膀突然被人碰了一下,我尖叫一声,转身惊恐地看向后面。郁垒皱着眉头站在那里,问我“你怎么了?”

我吞吞吐吐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一遍,他沉默了一下,才说:“如果是爆炸的话,很多情况下会尸骨无存,这些人也算得上是幸运的,能保留得还算完整,你别想多了。”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

我整个人恍恍惚惚,他虽然这么说了,我心里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而那个感觉,就像是野火燎原,在我的心里,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这次爆炸死亡的人很多,我忙到后来近乎是机械性地穿针缝合,手底下的那些尸体,早已经失去了作为活人时候的鲜活,就像是一块破布,冰冷僵硬,任由我拿着缝合。我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觉得自己连着几个月都不想再吃肉了。

郁垒中间的时候又过来一次,见我这边没什么事情就回了自己的化妆间。我们这次分成了好几个房间,我身边就是一个打杂的大伯帮着我搬运尸体,不然我一个女生根本就抬不了那些健壮的民工的尸体。

白天连着工作了十个小时,休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已经不行了,瘫倒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吃力。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个人朝着我慢慢走了过来,然后又传来了一个脚步声。

我想睁开眼睛,可是却身不由己,眼皮重的根本睁不起来。

“为什么是她?”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还有点耳熟。我脑中拼命地回忆着,可疲惫让我连思考的力气都没了,我很想睡觉,可是又想知道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就硬撑着不睡。

“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那么执迷不悟?鬼帝是你能肖想的嘛?”另外一个声音听起来十分清冽,让人觉得就像是心里淌过了一缕清泉,柔和轻快。

“可是也轮不到她!”那个女人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我总算想起来那个声音到底是谁的了。这不就是当初那个拿招魂灯的女子,也就是之前那个差点把我给害死的女人。

当初的那种恐惧绝望的感觉又袭上了我的心头,我拼命地想睁开眼睛逃跑,可是却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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