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斗

卯时，大风，玄云压帐。

子建于帐中辗转反侧，不得成眠。见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终于一声叹息。唤来侍卫，沐浴洗漱，着素色襜褕，戴玄色介帻，挂翡翠腾龙佩，一番梳理整齐后；吩咐军士继续在此扎营，便向着昨日相见洛神之处慢慢走去。

风吹直裾，大袖飘飘。曹植高才，眉目间自然地透出一股潇洒俊逸，将这原本平凡打扮，却穿出了几分名士风流。循路而行，过竹林、穿古道、转林荫，却是偏偏寻不到昨日那土坂平台所在。

许是昨日不是虚言，尘缘已尽，未知可有再会之时。子建心中恋慕，想着昨日洛神明眸善睐，华容婀娜，别是一番滋味心头难去。忽听一声闷雷，却是雷雨来至。只得回到营地帐中歇了。

曹植原本便想在此地多留几日，再往寻觅。这雷雨来的正好，不便行走倒是多出了几分理由。这一停，便是五日。子建日日步行乘船，遍寻洛水，却是不能得见。心中惆怅，回到帐中，要来纸笔便伏在案前，笔若游龙般写了起来……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一篇写罢，投笔于案，返回榻上就此沉沉睡去。

这五六日，日思夜想，遍寻不见。子建身心俱疲，这一觉便从黄昏睡到了次日晌午。醒来之后，子建终于命令起帐赶路。军士们不知主公何故逗留在这地方，五六日间早就等的抓耳挠腮，恨不得摸到周围小城找几桶白酒来喝，一听命令。忙不迭的动起手来。

曹植知道侍卫们候的无聊，也不去管他们。转身朝着竹林凝望，留着最后一丝侥幸不忍便走。突然，一支箭矢破空而至，竟把一名侍卫穿喉而过。那侍卫一脸不解的望着面前箭羽，双手捂着喉咙待要说话，鲜血自箭矢两侧涌了出来，塞住了声带；可怜那军士只发出嘶嘶几声，说不出话便向前一头栽倒。

子建一惊，定晴看去，却发现是一枚三棱箭簇钉在侍卫喉头。这三棱箭簇破空犀利，不易被风吹动，且最适合用在撅张弩上，百步内可穿三寸皮甲，端的是厉害无比。就这一愣神，四五支箭已经窜到了子健面前。亏得被边上一名军士一把扑倒，才躲过这几支追魂箭。就这一瞬，子建侍卫已经被弩箭射死了七八人。这些侍卫大部宫中出身，从没经过战事。尚在慌神，迎面已经冲来数十骑，提着马刀，见人就砍。

幸而侍卫里有几个随着子建西征过的侍卫，一番嚎叫战斗，终于收拢阵型，把子建团团护在中央，向着贼人怒目而视。这时子建这边侍卫死伤大半，能勉而战斗的仅剩十来人。贼人见曹植大势已去，呵呵笑了起来，纷纷下马，要来逗着子建找些乐子。

这些贼人皆是一身玄色短衣，短发蒙面打扮。看那长刀明亮，马匹雄峻，再有人人配着一张三石蹶张弩，便知这一伙绝不是寻常剪道草寇那么简单。一伙子人，看着一群紧张又不住微微战栗的侍卫大声嘲笑。终于有几个侍卫夹着同袍被杀的怒火，合着死到临头的恐惧，发一声喊便向那边挥刀冲了过去。

匪徒嘲笑本来为此，见人冲来，拉开阵势，接过对手便厮杀起来。本来这一圆阵围着子建，倒也还好。这一冲锋，登时空出了一大片来，几个贼人瞅着清楚，便朝着子建杀来。子建及至被侍卫扑倒，经历一番混乱，这时早已沉下气来。

子建全身松柔，单手划到眉前，另一手似抱于胸前。手心向内，两脚打开。这么一个怪异姿势便现于群匪眼前。众匪哑然失笑。须知自古便有射驭之戏，后来练兵也以射箭、骑马、盾剑（刀）、战阵为主要训练科目。独独不见，今日竟有这狂徒试图徒手与刀剑相搏，能不大笑？

一人挥着刀便扑了过去，一记力劈华山照着子建头颅砍来。子建尾闾一惊，右腿猛蹬，不退反进；左手从脸前一个外弧斜斜绕了出去，正好反手抓住对面右腕微微一撑随即向着自己左下方偏着一带。这一记势大力沉的刀法便落在了子建身侧。那匪徒来不及惊讶，左边趾骨已然吃痛，立时站立不住便向前倒。却见一只虎爪迎面冲了上来，直直击在下颚，亏得是牙口紧咬，不然舌头已经咬断了。然而紧接着便是那张手向上冲去，变虎为龙照着面门抓了下来。可怜贼人一对招子就这么被囫囵一击毁了去。这还不算完，子建抓完这下，转腰扭胯，臂膀旋转，变爪为肘，靠着全身旋转之力生生一肘击在了这贼人的太阳穴上。

贼人倒地，嘴角血沫不停溢出，眼看不活了。本来欲看笑话，却不意一招之间自己弟兄便被这看着文绉绉的一个先生公子给撂倒在地，生死难知。众匪都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声大喊，再顾不得逗乐，都向子建杀来。子建反手夺过地上匪徒长刀便随推随战。向着河边退去，试图泅水脱身。但那些贼人那肯罢休，见退至河畔，马上便可跳水，早就有两人抄了后路候在那里。子建无奈，只得反身厮杀。

这一场杀的血迹斑驳、花木失色。子建手刃数人，自己也挨了几刀；虽没伤及要害，但是也都在腿臂四肢，体力将尽。眼看便要命丧于此，突然腰上玉佩发出耀眼青光，刺得众人目不能张。一声仿似来自远古的桀骜龙吟，一团青色光柱从玉佩中冲天而起，周围里许突然狂风大作、黑云蔽日，只剩下一团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墨绿光晕在空中盘绕……